正文

童年的故事

看不见的看见了 作者:彬彬主编


童年的故事

第一句汉语

我五岁上学,上学前只会讲白族话。

白族没有文字,只有语言。所以白族孩子进学校,往往是汉语和汉字一起学的。

我母亲不识字,汉语倒能讲几句。她怕我在上课时小便急了,会尿在裤裆里,所以开学前一天,反复对我说,要是大小便急了,就站起来向老师敬个礼,说一句:“老师,我去解手!”第二天早晨,第一次背上书包跟着表姐她们去学校时,母亲送我到门口,又叮嘱了一句,昨天教你的那句汉语记住了吗?我说,记住了。

开学的第一天。听校长讲话,老师讲课,我已学会好几句汉话。放学时,我恭恭敬敬地走到老师面前,本来想说,“老师,我回去了,明天再来。”说出来的却还是那句话:

“老师,我去解手!”

这就是我学会并使用的第一句汉语。

拾贝壳

小时候,我没有到过城市,没有见过玩具店,当然也没有买过任何玩具。

我的主要玩具是贝壳,去洱海边捡贝壳是我最大的乐趣。

每逢星期天或节假日,凡是外祖父或舅舅、叔叔他们要到洱海边去玩,我总是跟着去。大人们在沙滩上散步或坐在海边柳树下聊天,我就去捡贝壳,各种花纹的不同色彩的大大小小的贝壳,直到把自己的裤包和四个小口袋都装满了,大人一再催促,才看着沙滩上那永远也捡不完的贝壳,依依不舍地离去。

我喜欢水,喜欢洱海,喜欢泡在海边清亮亮的浅水里洗澡,却始终没有学会游泳。所以当同学们、伙伴们到水较深的地方游泳时,我就在海边晒太阳、捡贝壳。

回到家,我就把自己挑捡回来的这些“艺术品”摆出来慢慢欣赏。或按大小不同依次排列,或按不同的色彩和形状排列,或把它们排成各种不同的图案(如苍山、三塔、风帆、房屋等等)。

我知道没有洱海,没有水,就没有这些贝壳。但我不知道水是怎样把这些贝壳“制造”出来的?为什么在同一片海水里,贝壳会有不同的色彩、不同的形状?它们要多长时间才能长大、又如何长大?我问老师、问外祖父、问许多长辈和同学们,都没有得到过满意的回答。

于是我想,如果贝壳会说话该有多好!它们一定会给我有趣的回答,会讲出许多各不相同而又奇妙无比,引人入胜的故事。

第一次领奖

童年时代,我有过许多种爱好,如斗蟋蟀、养鸽子、下象棋、采集蝴蝶标本等等。但兴趣常常变化,不论玩什么都只“热”一阵子。

只有两种爱好,维持的时间比较长,就是绘画和书法。我临摹过《芥子图画谱》,画过山水花鸟,特别喜欢学郑板桥画竹子。写毛笔字是从描红开始的。但很快我就丢掉了描红本,自己找一些字贴来临摹着写。我一开始就喜欢上颜真卿和钱南园,寒暑假期间,除完成学校规定的大小楷作业之外,还花很多时间临摹颜真卿、钱南园的字。看着自己的字有点像颜体,有那么一点苍劲的“骨气”,我感到很愉快。于是对书法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兴趣。在外祖父的鼓励和支持下,我九岁上小学四年级时,就开始为家里和一些亲戚家,用颜体大字写春联。

我10岁在喜洲中心小学读五年级时,学校里举行了一次书法比赛,三、四、五、六年级的同学全部参加。

恰好主要负责办这次比赛的老师也喜欢颜体字,所以我的书法被评为全校第一名。

在全校师生参加的颁奖大会上,我第一个在掌声中上台领奖。没想到等我站到台上,老师却不马上颁奖,而是拿出我写的那张书法讲了好一会。我很不好意思,只有低着头在台上站着,这是我第一次领奖。奖品就是主办的老师写的一幅对联和一幅“中堂”。对联是:鲁公书力透纸背,道子画意在笔端。“中堂”的字是:要有天马行空之精神,才能有伟大艺术之产生。

这幅对联和中堂,我拿回家后就挂在我和我老表住的一个小房间里,一直挂到解放后我离开家乡的时候。

看云彩

躺在青青的草坪上,看天上的云彩,是我童年的一大乐趣。

蓝蓝的天幕上,朵朵白云时而像一群绵羊,时而又变成扬鬃飞奔的骏马;时而像一条巨大的龙,正与一只张大嘴巴的老虎在争斗,时而又变成一队威武雄壮的战士,向着前方大步进发;时而似有一只白狗,对着向它走来的狮子狂吠,时而又变成一个和尚,站在一座古庙门口;时而像一顶帽子戴在高高的苍山头上,时而又变成一条雪白的玉带环绕在苍山的腰间……

我的故乡苍山洱海之间,云彩是最富于变化的。那神奇的望夫云我也曾看到过一次,是在一个冬天的早晨,一朵洁白的云彩,袅袅婷婷,像一个苗条美丽的古装女子,从苍山玉局峰顶升起来。它一出现,顿时狂风大作,洱海上白浪滔天。爷爷给我讲过,那是传说中南诏公主的化身,她要把洱海吹开,看看她的冤死后被沉入海底的情人……

看着天上千姿百态、瞬息万变的云彩,我常常想:那里面还隐藏着多少我们不知道的妙不可言的传说故事啊!

听鸟鸣

小时候我寄居在外祖家。外祖家有一个花园,花园里除摆着兰花、茶花、海棠花、绣球花等数十种盆景之外,还有翠竹林、小水池和石榴、佛手柑、香椽、橙子等各种果树,花园的围墙外就是田野,所以各种鸟儿常常会来这里。听鸟鸣成为我童年时代的又一种乐趣。

大清早吱吱喳喳地闹腾起来的是那些在花园围墙的屋檐下做窝的麻雀,又叫瓦雀。它们好像是在互相吆喝,又像是在争吵,在讨论去什么地方觅食最好,乱哄哄争先恐后地叫一阵后就嗡一下全飞到野外去了。

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会有几声尖利而又清脆悦耳的鸟鸣传来,我从窗口看出去,只见两只非常漂亮的黄鹂在石榴树上,跳来跳去,互相追逐,互相逗闹,它们的小尾巴一翘一翘,金黄的羽毛在早晨的阳光下闪亮闪亮,美丽极了。

这时我又听到了别的鸟叫声,或圆润,或嘹亮,或悠长,都那么动听。我再仔细看,才发现竹林里、水池边、丁香花树上,又来了许多只不同的鸟,有灰头鸠,有红尾鸲,有蓝点颏,还有一种羽毛像竹叶一样绿的翠鸟……我多么想走进花园里去,但是我不能,因为我知道只要一听见开门声,它们就会飞走。于是我就这样躲在临近花园的一扇窗子下边,不时偷看它们一会,又坐下静静地听它们交谈、歌唱。它们说些什么,唱些什么,我当然都听不懂。只觉得它们的声音各不相同,却又都那么好听;它们好像也在打打闹闹,却相处得那么和谐;它们似乎在亲亲热热地交谈,又似乎在自由自在地歌唱,声音是那样的悦耳、欢快!

那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事了。长大以后,少有静静地坐下来听半天鸟鸣的时间,但我听鸟鸣的兴趣却有增无减。不论在学校、在机关,不论是上山下乡或出国访问,只要一有机会,我就要到树林里、到湖水边、到山中古庙去听一听那天然的鸟鸣。我认为自由自在、清脆动听的鸟鸣,是任何人间的音乐都不能代替的。

斗蟋蟀

星期天,我们三五个小伙伴,常常相约到野外去捉蟋蟀来斗。

蟋蟀有两种:一种个子很小,翅膀和四脚都黑得发灰,背上没有黄色斑点的,不会斗,也不大会叫,俗名“土蛐蛐”;另一种个头大些,身子有我们小食指的一半长,翅膀黑得发亮,背上有两个金黄色的斑点,发出金属般的声音,这种蟋蟀中的雄性好斗(雌的不会斗)。我们要捕捉的是这种雄性的大蟋蟀。雌雄的区别在翅膀上,雌性的翅膀上有垂直的条纹,雄性的翅膀却长得透明而有很漂亮的花纹。

从叫声就能判断雄蟋蟀躲藏在什么地方,它们一般在田埂边或干河沟的石头缝里或土板下、土墩草丛间。有时翻开一个石头会跳出好几只蟋蟀,但雌的多、雄的少,而雄的又跳得特别快,所以必须眼疾手快,及时扑过去把它抓住。我们多半脱下帽子,先用帽子把它罩住,然后再慢慢翻开一条缝把它捉住。每人都有几个空的火柴盒、香烟盒和药瓶瓶之类,每个盒子里装一只蟋蟀。由于有经验了,只需个把小时,每人就能捉到好几只蟋蟀,便到一棵树下让它们开始斗,看谁的蟋蟀厉害。

脱下一只鞋子,把鞋后跟靠在一个小石头上,鞋子呈前倾状,便是斗蟋蟀的场地。先放一只蟋蟀在鞋子里,再放另一只下去,一见对方,两只蟋蟀就开始鸣叫,仿佛一齐吹响了战斗的号角,叫了几声后就张开钳子般的小嘴开始扭斗起来。斗上几个回合,战败的掉头就跑。然后再换一只下来,再与取胜的那一只较量。往往互有胜负,甲胜了乙,丙又胜了甲,丁又负于乙。但有时也会比出一个常胜将军来。这种常胜将军有点与众不同,它背上的两个斑点呈红色,黄里透红,比别的蟋蟀显得更鲜艳、更神气些,叫“辣子精”。

有一回我也捉到一只“辣子精”,它得意洋洋地斗败了所有的蟋蟀。邻居家的老大听说后,拿了一只更厉害的“辣子精”与它斗。两位“将军”你死我活地拼搏了几十个回合,最后两败俱伤,邻居家的“辣子精”被咬断了腿,而我那只竟活活被斗死了。我难过了好几天,从此再也不愿去玩斗蟋蟀了。

捕蝴蝶

小学时,我有几本用过的课本,是专门用来夹蝴蝶标本的。

在外祖家的花园里,不时可以看到几只色彩鲜艳的蝴蝶,我捕到一只就夹在课本里。但同样的蝴蝶,我就不再捉了。必须是大小不同或色彩不同或花纹式样不同,我才捕第二只,这就得随时留意,多半要利用课外时间,到山上或油菜地里去寻觅和捕捉。在校园里有时也能发现那么一两只异样的蝴蝶,同学们大家来帮忙,七手八脚才能把它逮住。

收获最大的一次,还是在蝴蝶泉。

蝴蝶泉距离我上学的小镇还有约五公里。老师带领我们一个班“远足”到那里去玩。自带干粮,水就喝蝴蝶泉里流出来的清泉水。那时蝴蝶泉还很少有人去,林木苍翠,环境幽静,野花很多。有一种蝴蝶,成百上千地首尾相衔,从树枝上一串一串地垂挂下来,直垂到水面上,倒映在清澈见底的泉水里,非常好看。这种蝴蝶都是清一色的灰黄,色彩不鲜艳,花纹不漂亮,大小差不多,不细看还以为是倒挂下来叶子枯黄的树枝或藤条。我要捕的蝴蝶不是这些,而是在蝴蝶泉周围山坡上野花丛中飞舞的蝴蝶,那才是色彩奇丽、千姿百态哩。

那天我和几个女同学一起,到蝴蝶泉背后的山坡上去忙了约两个小时,光我一个人就捉到12只(种)不同色彩花纹的蝴蝶。我采集的蝴蝶标本,一下子增加到48种。

可惜读中学以后,我没有再继续捕捉蝴蝶、采集标本,小学时夹满各种彩蝶的那几本珍贵的课本后来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现在蝴蝶泉已成为大理著名的重要风景点,建了宾馆、饭店、茶社,有了石板铺的道路,卖各种扎染衣服和土特产的长长的集市直通到泉边,每天拥到那里的海内外游客成千上万,成串地垂到水面和在野花丛中飞舞的那无数只奇丽多彩的蝴蝶,却再也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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