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 家族的没落和祖父的逝世

萧红新传:文学洛神的一世飘零 作者:王拥军 著


5. 家族的没落和祖父的逝世



萧红说,一生有两个男性给过她温暖,一个是童年时的爷爷,一个是青年时遇到的恩师鲁迅先生。在《永久的憧憬与追求》中,萧红这样写道:“从祖父那里,知道了人生除了冰冷与憎恶之外,还有温暖和爱。所以我就向着‘温暖’和‘爱’的方面,怀着永久的憧憬与追求。”可以说,是爷爷的爱,给了萧红温暖的灵魂,呼兰河在萧红的笔下,才有了欢声笑语。在那样沉重的环境里,充斥着腐朽与死亡的气息,然而,正是爷爷的爱与呵护让她笔下的呼兰河有了一丝生气。也正是爷爷给予的那份爱,让一个作家有了怜悯的情怀,振兴民族的抱负。这是一个作家的良心。

在那个缺乏爱的家庭里,祖父是唯一疼爱她的人。萧红出生时,祖父便六十岁了,是一个闲赋在家的乡绅,早年读过书,有一些学识。他是一个善良慈悲的人,喜欢和小孩子相处,因此他给了萧红温暖的爱护。在以后的日子里,萧红依旧怀着无限的深情与感激,深深地怀念着慈祥的祖父。在书中,她这样写道:“等我生下来,第一个给了祖父无限的欢喜,等我长大了,祖父非常的爱我,使我觉得在这世界上,有祖父就够了,还怕什么呢?虽然父亲的冷淡,母亲的恶言恶色,和祖母的用针刺我手指的这些事,都觉得算不了什么。”

萧红出生前,祖父母膝前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小孩子了。这个聪颖女孩的问世,或许对父母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年迈的祖父看来却是天大的喜事。她不只给老祖父带来了无限的欢乐,萧红的灵气与俏皮也给这个原本死气沉沉的家带来了生气。原本就闲赋在家的老祖父,有了小萧红的陪伴,更是多了很多快乐。他把萧红当作自己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欢乐的象征,娇惯她、溺爱她,让她在这个家里有了欢乐的小天地。

当年,在祖父病重时,萧红已在哈尔滨求学。回到家中,她发现祖父一天一天地起了变化,变得健忘、多病,而且喜欢流泪。开学前夕,她想到离家便非常痛苦,结果把回校的时间推迟了四天。当祖父睡着的时候,她就陪着,躺在旁边哭,仿佛他刚刚死去不久似的;一面哭着,一面抬头看他凹陷的嘴唇……

她家离哈尔滨不算太远,但是平时并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想到回家;即使在暑假,也因为规定不能住校,才带了行李回去的。在学校里,她常常孤凄地觉得自己是一个无家的人。所谓家,对她来说,其实就是祖父一个人。

1929年的6月7日,最亲爱的爷爷病故了。一封加急电报送到了萧红手中。如晴天霹雳一般,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坍塌了,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她趔趄了一下,支撑着没有倒下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涌出,在地上摔碎。她含泪向校方请了假,立即登上去呼兰的夜车。一路上,回想起爷爷生前对自己的疼爱,萧红哭成了泪人……

爷爷享年80岁高龄,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人。当时,临街搭了80丈长的灵棚,请了40名和尚、40名道士同时念经超度亡灵。当萧红回到家门前时,天色已蒙蒙亮,但见冥品摆满长街。院门两侧,悬挂着用黑纱扎成的挽花。挽花下面是一副特大的白纸黑字挽联:

业著功垂,亲寿考永留世考;

德高望重,老先生虽死犹生。

对于这段离别之痛,有这样一段中肯的描述,给我们提供了想象的空间。从中,不难发现萧红与爷爷的感情是多么深厚。


自从乃莹去哈尔滨念书以来,她每次回家,总要给爷爷买回一些老人家爱吃的东西,比如俄罗斯奶酪和奶油。爷爷也总会在门前翘首以待。谁料这回竟是奔丧而来!人去屋空,再也见不到爷爷倚门而望的身影了,一颗心焉能不碎!

此刻,她痛哭失声地走进了灵棚,“扑嗵”一声跪在爷爷的灵前,爷爷静静地躺着,千呼万唤已不再应!而香烛缭绕,薤露蒿歌,一榻横陈,幽明永隔,风愁雨泣!半盏明灭之灯随风摇曳于灵前,若愀然助人以哀!呜呼!流水夕阳千古恨,凄风惨雨一天愁!

爷爷出殡的这天,雨霁云开。送殡队伍一列长阵。披麻戴孝的张廷举走在前列,乃莹和弟弟秀珂也身着重孝尾随其后。哀乐声声,纸钱儿漫天飞扬。呼兰县的政要、显贵、富豪和名流,大都来参加了葬礼,也算是十分哀荣的了!

爷爷故去后,乃莹觉得这个家更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还怕睹物思人,触景伤情呢。因之她很快返回了哈尔滨女一中。


祖父的去世,给了萧红沉痛的打击。在那个走向衰败的家里,她已经没有什么留恋,毅然走上了自己一直向往的道路。

萧红在多年的漂泊之后,在人生的末端,重新回顾童年的生活,动情地提笔写下《呼兰河传》。她回味以往的历程,用笔杆描绘出那片生她养她的土地,让心灵寻找归属。诚然,呼兰河城并不是安详宁静的天堂,尽管那里充满着无知和愚昧、苦难和悲凉,荒凉的土地上四处弥漫着绝望。但是萧红还是用平和、淡泊的语气叙述了故乡的种种,以一颗包容的心将一切的不美好都包容了。她信手而又仔细地拈来一片片记忆的碎片,将其一一摆出来,并在抒写的过程中一一回味那份独属于童年、独属于乡土的气息,呼兰河小城就是萧红心灵的家。书里慈爱的祖父和后花园的动植物是萧红生命中至为重要的一抹暖色,是她生命的慰藉和源泉所在。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有长到二十岁,祖父就七八十岁了。祖父一过了八十,祖父就死了。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那园里的蝴蝶,蚂蚱,蜻蜓也许还是年年仍旧,也许现在完全荒凉了。小黄瓜,大倭瓜,也许还是年年地种着,也许现在根本没有了。

那早晨的露珠是不是还落在花盆架上,那午间的太阳是不是还照着那大向日葵,那黄昏时候的红霞是不是还会一会工夫会变出来一匹马来,一会工夫会变出来一匹狗来,那么变着。这一些不能想象了。听说有二伯死了,老厨子就是活着年纪也不小了,东邻西舍也都不知怎样了。至于那磨房里的磨倌,至今究竟如何,则完全不晓得了。

以上我所写的并没有什么幽美的故事,只因他们充满我幼年的记忆,忘却不了,难以忘却,就记在这里了。


祖父去世后,萧红变得阴郁起来。因为祖父的离世,带走了她在世界上唯一的温暖与热源。她的大眼睛常常红肿着,孩子一般的圆脸上再也看不见往日的阳光。对于学业,她也懈怠了。到了星期天,她还会一个人躲起来喝酒,也是在这个时候学会了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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