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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怎么会让别人相信

梁冬说庄子·大宗师 作者:梁冬 著


第七章: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怎么会让别人相信

你要回归自己的内在,

说出自己内心真正相信的东西。

只要你相信,别人也会相信。

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己,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

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馀、纪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

欣赏音乐就是让你身体的频率去感应乐章的频率

然后,庄子又接着讲了一句话——“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人认为,这个“乐”是快乐的乐。意思是,如果你的快乐只是构建在物质的需求上,那么你就不是圣人。

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在做音乐的时候,一联想到某些事物,就不是圣人做音乐的状态,因为情绪、体验、旋律是超乎于具象之上的。

基本上,音乐是一段有旋律的声波频谱。在音乐欣赏方面,我们需要注意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不能够将其过于具象化。

小的时候,我被拉去听交响乐,《动物狂欢节》、《森林交响曲》等。我总是在想,这一段音符是不是预示着有头大象来了,那一段音符是不是代表仙鹤在飞,这一段旋律是不是证明大家在开party,那一段旋律是不是表示一群野狗在吃着烤羊肉串……

四十岁的时候,我认识了很多做音乐鉴赏的朋友。他们告诉我,听音乐的时候并不需要去想象画面。音乐是让你身体的频率去感应乐章的频率,它是超越具象文字语言、超越象形思维的。

心里面有远近亲疏的,就得不到普遍的人心

接下来,“有亲,非仁也”,意思就是,如果心里面有远近亲疏的分别,就离普遍的人心远了。我在大学学习大众传播的时候,一位老师讲的话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他说:“大家记住,所谓沟通其实是一个伪命题。如果你讲的东西连自己都不相信,或者没有被感动,却试图通过和别人沟通,让他们相信或者被感动,这是不可能的。”我们说:“那么,应该怎么办呢?”他说:“最重要的是,你要回归自己的内在,说出自己内心真正相信的东西。只要你相信,别人也会相信。

所以,与外物沟通的手段是与内在的协调。这就是如遇向外,反求助于内。如果你想跟别人进行外在的沟通,就需要往自己的里面走,这就是老子所讲的“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这几年做《冬吴相对论》的时候,我也有过这样的体会:如果在节目中,我们自己聊得很辛苦,听众听着也会感到很难受;若我们自己酣畅淋漓地聊天,大家则引发出强烈的共鸣。

其实,《冬吴同学会》的第一期也讲出了我们自己的焦虑。在一个知识社会普遍存在的时代,人人都是大咖,《冬吴同学会》又是什么?我和老吴花了很长时间进行沟通,才得出一个本来就明白的道理——老朋友不需要从这里获得什么,也没指望带走什么。

所以,《冬吴同学会》的初心就是朋友和朋友的聊天,与其他朋友分享生命的同在状态。或许听众想要得到的不是信息而是频率,这就像庄子说的“故乐通物,非圣人也”。它是频率,而不是具象的有用没用或者是什么不是什么。

有亲,非仁也”,意思是当你拥有了分别心,认为自己跟这个人更亲密、跟那个人不亲密的时候,就离内在的人心远了,因此要回到内在自我的人心。

所以,“人者,仁也”,就是说每人都有内在的核,这个核就是最初的那颗种子。

曾经,有一位老师在讲仁的时候,说它就是指内在本来就具有的状态,而且是如此地普世。一个人并不会因为你特别喜欢他,他就没有了贪嗔痴慢疑,他就不需要去厕所——再漂亮的女人也一样;而一个人也不会因为有人特别讨厌他,他就没有同情心。

其实,人和人都差不多。如果我们能够真正回到内在本来就具有的状态,所谓的消费者分级、定位等,都是很不靠谱的事情。

真正优秀的节目不存在适合谁或者不适合谁的问题。有一次,我们全家人围在一起看《非诚勿扰》,一家老小有着各自的爱好,但我们都能在其中看到自己喜欢或者觉得很好看的东西,而且好笑的地方大家都觉得好笑。

所以,定位这件事情,是落于气这个层面的。内在的定见,才是正见。

没有在利里面看到害、没有在害里面看到利的人,都不是君子

庄子又说:“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也就是说,如果一些人特别讲究天时,他们就是机会主义者。如果一件事情只有现在能做,明天就不能做,后天也不值得做,那么这件事情不做也罢。

像《冬吴相对论》这样的节目,去年复播或者明年复播,在我看来没有特别大的区别,节目不赚钱的时候那么做,节目赚钱的时候也没指望着能够赚多少钱。

读《庄子》的时候,我常常获得了片刻的安慰。有些时候,我以为是这样,但常常会被社会的共业裹挟,就会怀疑内在的信心。后来,我发现原来庄子就是这样认为的,而且地球上许许多多聪明的人用自己的生命反复验证过庄子在某些时候或状态下,是真的很高级。

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己,非士也

这句话什么意思呢?如果不能够把利与害打通来看,没有在利里面看到害,或没有在害里面看到利;没有在好处里面看到风险,或没有在风险里面看到机会,就不是君子。

因为求名而丧失了自己本性的人,就不是一个有道的人。

之前,我看到知乎上的一个问答,之所以古代觉得优伶娼妓不高级,也许是由于他们的职业特点。一方面,士大夫阶层绝对不能娶她们;另一方面,这个职业具有先天的悲剧性。比如,他是一个搞笑演员,但家里有了丧事,本来就不应该开心的,但自己为了工作还需要去搞笑,说明这个职业远离内心自我真性情——因为古代的人是以职业距离内在自我的远近,或者说大道的远近,来衡量它的高低贵贱。

行名失己,非士也”,讲的是为了名声和好处,伤害到内在的自我,就不是天地之间的人。

冯学成老师在《禅说庄子》中讲道:“当我们的社会性和自然性发生了冲突,虽然冲突伤害到了我们的自然性,但在平时我们往往是没什么感觉的;只有当冲突威胁到生命的时候,我们才会感觉到自然性的珍贵。所以不要去‘行名失己’,更不要‘亡身不真’,为了事业,为了名誉,为了这个,为了那个,丧失了自己生命的本真。”

大概,这几句话确实讲出了真人的另外一面。简而言之,庄子试图用真人的状态来表达——要把自己融入世界万物的过程中,不要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否则,会让你的行动有偏差,做人不舒服,而且旁边的人一定可以感受到你的不舒服。对此,小梁已经无数次地发现,并且验证过了。

不要轻易被别人肯定的眼神所绑架

庄子说:“亡身不真,非役人也。”用现代场景来解释的话,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如果只是活在虚幻的朋友圈点赞当中,即使死去也不会有真切的感受,因为那是为别人而死,不是为自己而死,也没有什么意思。

在这一段中,庄子列举了若干在中国古代有意思的,据说还被列为有情操的高人的状况,并提出了与这些人相反的意见——“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纪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

狐不偕是尧时期的贤人,据说尧要将天下让给他,狐不偕就不肯接受,甚至投河自杀。庄子认为,他死得不高级,完全受到朋友圈的点赞所束缚而死,就是为了“我连天下都不要,我就想死”的名声,被别人的目光所绑架。所以,庄子认为这种死没什么意思。

务光是夏朝时候的贤人,汤要让天下给他,他也是断然拒绝,然后投河自尽,看上去死得比较高级。庄子认为,他又是一个因为朋友圈点赞而死的人。还有伯夷和叔齐也是类似差不多的故事,还有箕子、纪他,等等等等。庄子列举这些人的事,就是想说明他们为了所谓别人肯定的眼神或者支持,被别人的意志绑架而死。

这让我想起历史上很多所谓忠臣,他们就是要给皇帝卖命,恨不得拉全家十族(包括邻居、亲戚朋友等人)陪葬,只是为了让史官给自己写上一句话:“这个人坚持真理,所以被杀掉。”

大概从夏商周时期开始,中国古代历史上就一直存在这种习惯——为了留取历史上的名声,没有让自己活到自然的状态。对此,小梁也无法作出该如何评价的判断。但是,起码庄子对此给出了差评。

我们的分别心从哪来呢

“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意思不仅仅是做了好事不追求名声,它的本质内涵是,对得道真人来说,天边飘过五个字“啥都不是事”,好事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坏事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坏。

那么,我们的分别心从哪里来呢?其实,我们的整个大脑活在一种有趣的惯性当中。可以做一个有趣的实验,如果现在我说出五个字,而且你不要去想象这五个字所表现的内容,你会觉察到什么?我想,或许有一半以上的人会想到“红杏出墙来”这五个字,这难道不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吗?这就是我们大脑运行的机制,我们活在对过往声音重复的惯性以及对未来声音想象的惯性当中。由于这些惯性常常反复出现,于是它们变成非真实的幻象。

有些时候,这些惯性甚至直接导向我们对好与坏的判断,因为这样比较节省我们的内存和运算量。换句话来说,比较省我们的“脑油”。

小的时候,我们都学过九九乘法表,其本质就是用口诀代替推演,用惯性接替实像。一说到“三七”,你自然而然想到“二十一”,我却说“三七”既可以是苗乡三七,又可以是用来做云南白药的三七。

这种把真实的推理口诀化、结构化以及惯性化的方法,非常符合人脑的需求,因为能够直接得出答案。然而,这样一来,会出现最大的问题就是,让我们不假思索。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总是活在这样的惯性当中,对于道德判断的好坏利弊,也都习惯性地被这样认知了。

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喜欢吃甜食。每个小朋友吃到甜食都很开心,不管这种甜度是来自水果的甜,还是来自香精合成的甜。但是,为什么苍蝇闻到粪便的臭味,就觉得香呢?因为那也来自它的惯性。

当觉察到几乎一切关于好坏、对错的判断,都只不过像九九乘法口诀一样,已经被结构性地导出答案的时候,我们就要开始觉察,这可能是我们所有痛苦的源泉,因为这些痛苦很多时候都只不过是由习惯开始。

做一个不被自己性格绑架的人

一般情况下,到了二十八九岁还没有把自己嫁出去的话,女青年就会开始焦虑。其实,必须在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掉,只不过是在人类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八岁的时候,积习传承下来的观念而已。在现代社会,或许女青年在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掉,并不会让自己更快乐,起码与让自己快乐之间不一定是正向关系。而到三十岁的时候事业还没有看到方向,男青年就开始焦虑了,因为有句话叫“三十而立”。

在这一篇讲到关于怎么死得高级这件事情上,庄子特别提到了在历史上被认为死得其所、死得重如泰山的人,他们不求国家、不求利益,用死来彰显自己在朋友圈里面获得的认同感。庄子认为这些毫无意义,因为他们在临死前还念念不忘的是“历史将会如何描写我”。一般人会被利益绑架,一般人之上的人会被自己的口碑绑架,更高一级的人会被历史上自己的名声绑架。所以,圣人可以针对不同的人给出“药品”。

我每天在读《庄子》的时候,时常会陷入庄子在写这些内容时的精神状态。很多时候,读书是调频的过程,就像聊天也是调频的过程一样。我想,庄子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他一定在问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应该如何死得高级。

那么,你知道庄子是怎么死的吗?也许历史上有一些相关的记载,但应该并不怎么壮烈,这就是庄子最终的选择。出生不是一件多么宏大的事件,圆寂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时刻。“生死一也”,两眼一闭,第二天早上醒来,一天过去了;两眼一闭,到了下辈子醒来,一辈子就过去了。

在很久以前,庄子可能已经隐约感受到了反仪式感的魅力。我发现,做得非常好的企业,很少做特别具有仪式感的大型活动。儒家强调,仪式感包含了一种礼仪——用来强调个体或者是群体的价值。但是,庄子具有某种反叛精神,不按常理出牌,具有宏大视野,并且真正理解人性,更不会被自己的性格绑架。

现在,我想再反过来讲讲前面的“故乐通物,非圣人也”这句话。之前我们讲过,如果音乐太过于具象化,就不是圣人所追求的。其实,可能还有另外一种读法,叫“故乐(l-)通物,非圣人也”。也就是说,如果你的快乐或喜悦,是基于某些实体的物质的话,也是被器物所绑架,也不是圣人。

的确,真正的快乐可能不怎么花钱,也花不了什么钱。

读书的快乐,来自“反刍”

有一次梁友圈聚会的时候,我们一帮朋友聊天。我说:“如果有机会,可以试着体会一下用意念将自己的左侧鼻孔或者右侧鼻孔塞住,如果不用手去摁着鼻孔就能感觉到的话,说明你已经把念头从眼睛以外,收回到眼睛以内。”

也许你还能够通过自己的意念,把自己正在塞住的鼻子,啪地打开,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经验。其实,鼻塞的时候,鼻孔瞬间通畅会非常令人愉快。

你可以试一下,是否能够不用按迎香穴、不用洗鼻盐、不用打针、不用刮痧、不用吃药,仅凭自己的念头,通过锻炼自己的念力,来让自己的鼻子通畅呢?

如果能够做到,那就是你不用通过具体的东西而得到的快乐,这也就是圣人的快乐。

这样的快乐需要花多少钱,需要什么工具呢?如果你能够通过自己的念力,让自己想念的人在三天之内给你打电话或者发微信,甚至你能在报纸上看到他的相关消息,抑或朋友突然转发了一条关于他的消息给你,又需要花什么钱呢?

以上就是虽然这一段已经讲完,但我再反过来看“故乐(le)通物”另一个版本的解释。

其实,读书的快乐来自“反刍”,就像牛在吃完草以后,晚上将其吐出来嚼一嚼,再吞进肚子里得到的快乐。所以,牛的消化能力很强,是因为它经常反复咀嚼。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想着红烧肉的味道,把自己的口水嚼烂之后徐徐咽下,你会不会有一种若有若无吃红烧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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