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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快报道鲁迅逝世的《生活知识》

我的老虎尾巴书房 作者:谢其章


最快报道鲁迅逝世的《生活知识》

二〇一一年对于鲁迅来说,是他诞生一百三十周年(一八八一年—二〇一一年),逝世七十五周年(一九三六年—二〇一一年)。我记得以前这两个日子,是有不少活动的。诞辰纪念,逝世纪念,哪个意义更重大,好像到了整数年,这意义方能凸显。鲁迅诞辰一百年的一九八一年,专门出版了新版的《鲁迅全集》。鲁迅逝世十周年(一九四六年)和二十周年(一九五六年),都有大的活动,一九五六年出版的《鲁迅全集》即含纪念的意思。

有家杂志每期都策划个专题,然后按照专题约作者。我也经常被约到,有的选题我写得了,更多的情况是我没能力写或说没兴趣写。这一年有不少重大历史选题,我建议这家杂志弄个“纪念鲁迅”专号,约稿的编辑说主编对鲁迅有看法,这个选题免了吧。鲁迅的影响确实大不如前了,这是现实。我自己出过十几本书,都算比较顺利地通过出版社“选题”关的,唯有一本关于鲁迅的书稿,四五回吧,报到出版社,都败下阵来,最接近成功的一回,出版社都问到我稿酬是按版税还是按字数结算这一步了,最终还是没成。

其实有没有活动,书稿废不废,都挡不住个人搞“鲁迅专题”的热情。我自己尤其对鲁迅的“纪念号”“悼念号”有兴趣。最近淘得一册《生活知识》,很普通的一本杂志,却隐藏着很不寻常的意义,它竟然是鲁迅逝世后,最快报道这个举世震惊的“凶讯”的杂志。

一九三六年十月十九日凌晨五时,鲁迅逝世于上海北四川路大陆新村内九号寓所。最早向外界发布鲁迅病逝消息的是上海的《大沪晚报》:“中国文坛巨星殒落,鲁迅先生今晨逝世,昨日起突发恶性气喘症医治罔效,今晨五时长逝遗体送万国殡仪馆”。我曾经写过,“报纸的消息报道速度比之杂志是快得多的,报纸是当日事当日见报,而最快的杂志已是鲁迅死去后的第六天了,这本杂志是《生活星期刊》,时间是1936年10月25日,它刊出的悼念文章仅两篇——胡愈之《鲁迅,民族革命的伟大斗士》,白危《记鲁迅》。”现在得到了《生活知识》,这个“最快的杂志”的荣誉就不属于《生活星期刊》了(实际上这两本杂志同属一个东家,就是生活书店)。

这本《生活知识》于一九三六年十月二十日出版,正是鲁迅病逝的第二天,比之《生活星期刊》早了五天。(说到《生活星期刊》,还要插一句。它的悼念鲁迅专号,一直是我想收藏的,可一直未能如愿。上个月在潘家园旧书摊,猛地见到一册,摊主用塑料袋装着,搁在身边——摊主认为要紧的值钱的书一般都放在眼前,生怕被孔乙己顺了去。由于是八开的大刊物,中间有一道深深的折痕,折得就快一撕两半了。摊主开价八百元,最终商价未谐。)《生活知识》是三十二开杂志,这一期是第二卷第十一期,封面是力群的木刻鲁迅像。我不懂木刻,最近看了一本洋人的版画书,里面说到某幅版画是“根据照片进行刻版”,方才醒悟版画也与画画一样,得先有个“模特”,而这个模特有的时候就是照片。力群的这张流传甚广的鲁迅木刻像,实际的模特当然不会是鲁迅本人,这个模特应该是鲁迅于一九三三年五月二十六日拍的照片(见鲁迅当天日记“同姚克往大马路照相”),拿照片与木刻像对比一下,细节全对得上,衣领口的两个白道亦分毫不少。

名不见经传的《生活知识》杂志。

由于时间紧迫,《生活知识》虽然获得了最快之声誉,可是内容的分量不免有些单薄,远不及后来的悼念号来得厚重。扉页是两张鲁迅照相,一张是前面说过的那张,一张是躺在床上最后的遗像。鲁迅的遗容,浓密的胡须仍在,像胡行之说的“唇上堆着一撮黑须”。文章只有两篇,一篇是《我们失掉了伟大的导师——悼鲁迅先生》,另一篇是材料性质的《鲁迅先生传略》。再有的是一页鲁迅的墨迹。比较特殊的是该杂志居然这么快约来了两首悼歌,一首是《鲁迅先生挽歌》,歌词的前两句为“你底笔尖是枪尖,刺透了旧中国的脸。你的声音是晨钟,唤醒了奴隶的迷梦。”另一首是《哀悼鲁迅先生》,这首歌“拟《打回老家去》谱”,倒是一个应急之法,只要会唱《打回老家去》,就会唱这首歌。

逝世当月在速度上胜出的刊物还有:《学生与国家》(十月二十五日)、《通俗文化》(十月三十日)、《文化与教育》(十月三十日)、《现代青年》(十月三十日),四本杂志共计刊登十一篇悼念文章。十一月出版的鲁迅逝世纪念刊就非常之多了,知名的有《文季月刊》《文学》《中流》《作家》《光明》等。此时的纪念刊,由于组稿时间较为宽裕,外形及内容都厚重起来。(自此,人们对鲁迅的逝世已从初期的沉重“悼念”慢慢转向持久的沉思的“纪念”。)再往后,每年逢临鲁迅诞辰与忌日,总会有一些杂志想到要用出一本纪念专刊的方式来寄托自己的哀思。如今,这些鲁迅纪念刊已成为颇具长远珍存价值的出版物。有一件事,特别能说明纪念刊的特殊意义,鲁迅去世一个月那天,许广平、茅盾、孟十还(《作家》主编)、黎烈文(《中流》主编)等,去万国公墓悼念鲁迅。随后,田军(《八月的乡村》作者,鲁迅曾为此书作序)也来了,他除了和大家一起向鲁迅致敬,更是要把《中流》和《作家》两本鲁迅追悼专号焚烧在鲁迅灵前,让鲁迅先生在九泉之下,也能够看到哀悼文字。

在我的“鲁迅纪念特辑”专题里,《作家》得之最不容易,也是我最珍爱的一本。

而今,与鲁迅有过交往的作家,与鲁迅同时代的作家,恐怕一位都不存于世了吧。这样的话,假使有什么纪念刊物要出的话,也不会超得过以往了,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奇谈怪论掺杂进来,那样的话还真是不必多此一举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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