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幕　项链复仇

世界这样寂静，

想念深不可测，

我这样绝望地爱着你。

可是，

你却在另一个人的身边。

即使毁灭自己，

想要靠近你的那颗心——

却依然在灰烬里跳动。

——森·瑟基

“报复？！”

天上人间酒店旁一家僻静的咖啡店里，带着巨大震惊的低沉声音从千辰的喉咙里逸出。

豪华包厢内的气氛因为两个少年之间的静默对峙，显得出奇地压抑和阴沉。

“你居然说，只是为了报复我？！”千辰目光凌厉地看着窗花前静静站立的那道身影，愤怒的情绪一触即发。

“对！只是为了报复你！为了让你痛苦！！”

仿佛是笼罩在巨大阴影里。

森缓缓地回头，语意刻骨冰冷，一层无形的阴霾随即在两人之间迅速地蔓延开来。

“可是，我并不觉得我有值得你‘报复’的任何理由！！”千辰双眸中寒光陡绽，宝石蓝的眼瞳中有压抑不住的火焰在燃烧蔓延。

“果然跟我预料到的一样，看来你根本已经完全忘记了！”

森的身体猛烈地颤抖了一下，拳头不自觉地捏紧。

“装得还真像呢！可惜你用任何手段都休想骗过我！”千辰暗自在心底冷笑，即使想推卸责任也不用编出这么站不住脚的烂借口吧？报复？简直太好笑了，他们才认识多久啊……

当初约好在这里见面的时候，千辰并没有想到森会按时前来赴约。他心里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森不敢来，自己也绝对会对这件事追究到底。

可是没想到森却准时来了，而且来了之后不仅爽快地一口承认放火烧毁玫瑰花圃以及试图对佑汐不利的事实，还接着居然说出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理由——他所做的一切目的只是为了报复！

根本就是胡扯！他一定在隐藏背后真实的意图。

千辰缓缓地逼近窗户前的身影，唇角扬起自信的弧度：“既然你不够坦白的话，还是让我来揭示事实的真相吧。你喜欢上了佑汐，趁着我们都不在的时候对她表白，可是被她拒绝了。于是趁着酒醉你产生了‘得不到就宁愿毁掉’的心理把她带到玫瑰花圃，但是后来又临时改变主意将她绑架到了酒店。在试图对她采取不轨行动的时候，她催眠了你，我们也及时赶到。”

一口气说完这些之后，他把头转向森，冷冷地、象征性地征求他的意见：“请问我刚才所分析的——都正确吗？！”

“哈哈！”森大笑，笑容痛楚而愤怒，“我承认你编故事的能力还真是一流！不过你错了！彻底错了！大错特错！”

“怎么可能？”千辰不甘示弱地也跟着冷笑起来，面对他露出了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你再怎么逃避和狡辩都是没有用的！因为，我早就看出来你对佑汐心怀不轨！”

“是吗？！我承认确实是对她心怀不轨！”森嘴角讥诮地扬起，深蓝色的眼瞳里骤然爆发出来的彻骨的恨意真切而刺痛，“但是现在我想告诉你的是——你亏欠了我的，总有一天会加倍奉还！别以为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样子，我就会放过你！”他的声音饱含恨意，冰冷得没有一丝人间的温度。

树枝在窗外摇晃得厉害。

发出飒飒的声响。

轰——

一道闪电猛地划过天际。

在光芒骤然亮起的瞬间，明亮的光线照耀着森俊美的、有些泛白的脸，他眼底深沉的恨意仿佛一把无形的冰刀，嘶嘶往外直冒寒气，随时准备化为利剑刺出。

终于。

下雨了。

雨滴吧嗒吧嗒地敲打在落地窗的玻璃上。

千辰完全怔住了，静静地如雕像般站立着，任凭雨丝从打开的窗户缝隙里飘到他的身上，一种久违的感觉渐渐蔓延至全身……

记忆深处。

似乎曾经也有过这样一个熟悉的眼神，也是这样充满仇恨地看着他……

曾经，也是这样一个下着雨的天气里，有个绝望愤怒的声音在他耳边大吼着：“……总有一天我会加倍奉还！我不会放过你们！”

但是，怎么可能呢？

命运的安排也未免太奇妙了。即使已经分隔了这么久，却还是让两个人飘洋过海地重新相遇，这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的沉默看在森的眼中却有了其他的含义。

“好吧！既然你忘记了，我可以给你一些提示，10年前，在澳洲，那个被你抢走了父亲和家的男孩……”森牙关紧咬地从齿缝中蹦出这段话，随即恨恨地将脸转向窗外。

10年前……

澳洲。

那是一段千辰几乎已经遗忘的回忆……

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

一个漂亮俊秀的男孩坐在花园长椅上发呆，宝石蓝的眼睛略带忧郁，那是10岁的千辰。

几天前，他才和妈妈一起被夜叔叔接到这个豪华的海边别墅。妈妈告诉他以后这里就是他们的新家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妈妈的脸上满是幸福的光彩，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很多。

可是，千辰却怎么也快乐不起来了。

新家装饰得非常豪华，叔叔给了他一整间屋子的他一直梦寐以求的玩具，他却觉得不如以前得到那些央求妈妈很多次才会给他买下的玩具满足和喜悦。

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能够敏感地捕捉到周围的仆人们看他时怪怪的眼神中分明带着一丝不屑和讥讽。只要叔叔和妈妈不在身边，那群人甚至会在背后对着他指指点点。

“妈妈，我们是强盗吗？他们说我们是强盗……”

他自言自语地对着面前的空气轻声询问。

今天早上，妈妈和叔叔一起出去见客户，留下他一个人在家里，他无意中走进厨房想自己拿些吃的东西，却听到有人在偷偷地议论着什么：

“抢了别人的家，抢走别人的丈夫！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我们太太真是太善良了！老爷说怎样就怎样，都不知道反抗……”

“是啊！简直就是强盗行径！我真是看不惯！强盗！”

“有人来了！嘘！”

“千辰少爷？是你？！我们不是说你妈妈啦。呵呵，你不要多心哦，我们在讲昨天看的电视呢……”

千辰黯然转身，他忘记了肚子饥饿的事情，冲进花园里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一整个下午，他都那样孤单地坐在长椅上，脸上是不符合他年龄的忧伤。

在内心里，他并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可是从妈妈这几天来对佣人们刻意的讨好和巴结中又隐约有所察觉。新家，或许并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几天之后的一个夜晚。

妈妈神秘地将他带进书房，然后又无比神秘地从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郑重地递到他面前。

一刹那间。

仿佛是清晨睁开眼后看到第一缕阳光。

亮闪闪的，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一度错觉是天空划过的闪电，那么亮，那么耀眼！

当他终于慢慢适应那璀璨到仿佛凝聚了整个星空的光芒之后，他终于看清了妈妈手里拿着那个东西——竟然是一条项链！

他发现在那条项链的最中央，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石头，像极了他看见过的一种动物的眼睛！猫的眼睛！光芒就是从那个猫眼睛一样的石头中发出来的！

“妈妈，您买给我的吗？”他忍不住好奇地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呵呵。小辰喜不喜欢呢？”妈妈避而不答，轻轻将项链挂到他脖子上。

“嗯。”他低下头，再次好奇地抚摸了一下那颗发光的宝石。

“要藏在衣领里面哦，不要让别人看到。”

“为什么？为什么需要藏起来？”

“因为……因为这个非常贵重呀，是爸爸送给小辰的哦。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宝石呢！让人家看到的话会被抢走的。”迟疑了一下，妈妈才这样回答他。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

书房门突然被人用力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小男孩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充满恨意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颈上刚刚戴上去的项链！

深蓝色的火花在他的眼中迅速地凝聚！

随即，他将目光对准了房间内的另一个人，像是一头愤怒的狮子般冲过去大吼着：

“胡说！你胡说！你这个坏女人！明明是你抢了我的！把项链还给我！你这个巫婆！强盗！！把我的项链还给我！把我的家还给我！”

“不许你骂我妈妈！”

从最初的震惊中缓缓回过神来，千辰立即冲过去挡在妈妈面前，和那个愤怒中的男孩对峙着，一面暗暗打量着他。

面前的男孩漂亮得像个混血小王子，脸上分不清楚是雨水还是泪珠的水滴一直往下滴落，吧嗒、吧嗒，清脆地打在书房光洁的地板上……

“还给我！我要我的项链！”

小狮子般的男孩猛地冲上来，死死地抓住千辰的衣领使劲拽着，嘴里却不停粗鲁地说着各种古怪的话：“你们抢了我的家，抢了我爸爸，现在还抢走我的项链！你们是坏蛋！是强盗！还给我！赶快还给我……”

“你乱说什么？这里是我们家！”千辰一边反抗，一边警觉地抓牢了手中的项链。

今晚因为台风登陆的关系，在外面出差的叔叔没有回家。如果有人想趁机在这时候来欺负妈妈，他会勇敢地保护她的！

当他第一次听到有人指着妈妈的背影说她是“狐狸精”的时候，他还只有5岁。虽然当时还不能够完全明白那个词的含义，但从妈妈的眼神中觉得她受到了伤害，于是立即就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用稚嫩的拳头和说那些话的人狠狠地搏斗起来……

他觉得正因为妈妈没有爸爸的保护，他才更加要爱护妈妈，让任何人都别想欺负她！

他一直是勇敢而倔强的。

直到后来那个妈妈要求他叫“爸爸”的叔叔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妈妈身边，他才开始逐渐变得安静沉默起来。可是现在叔叔不在，他觉得那份保护妈妈的职责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肩上。

“你们家？！这里本来是我的家！”小男孩愤怒极了，他狠狠地望着千辰，深蓝色的瞳孔中有着深深的、彻骨的憎恨和怒火！

千辰在接触到他的视线时身体情不自禁地轻颤了一下。

“这是你家？！”他不敢置信地看看小男孩，然后回头望着妈妈，眼神中充满疑惑。

妈妈的表情怔了一下，她正要说什么，门口突然又冲进来一道人影。

“小森！你怎么不听妈妈的话跑到这里来？！”一个漂亮得像橱柜里的瓷器一样精致的女人冲到小男孩面前。即使是训斥的口吻，她的声音却依然很温柔。

“妈妈，这里是我们的家啊！为什么我们要搬出去？！为什么妈妈要让那个坏女人把什么都抢去？！”小男孩委屈地反驳。

那个瓷器般精致的女人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咄咄逼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呵呵！当初你可是自愿离婚的，并没有人逼你！现在带着孩子这样跑来闹是什么意思？！”

千辰完全呆住了！

他没想到会从温柔美丽的妈妈嘴里听到这样冷酷讥讽的话。他愣愣地看着小男孩身边那个眼睛大而幽深的女人。她的表情悲哀而暗淡，和妈妈光彩照人的模样简直是鲜明对比。

一丝忧伤和不安悄然涌进他的心里……

“小森，来，我们回家！”那个瓷器般精致的女人没有迎接妈妈的挑战，她拉起小男孩的手，牵着他往外走去。

“不！妈妈！这里是我们家！我们为什么要住到外面去？！我不走！我不走！”被紧紧牵住的小男孩使劲挣扎着，目光却剑一般地射向千辰，“还有爸爸给我的项链！为什么会在他身上？！妈妈不是说帮小森收起来了吗？！妈妈骗我！妈妈骗我！”

“小森乖！项链……妈妈把它还给爸爸了……”

“妈妈！我要爸爸！我要家！我要项链！我要这里的一切！”小男孩不依不饶地大喊大叫。

“好吧！那小森仔细听好！”那个女人松开拉着小男孩的手，低头看着他轻声说，“妈妈不喜欢这里了；妈妈想要一个人住到外面去。小森是要妈妈还是要这里的一切？！难道小森不愿意陪着妈妈吗？”

小男孩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他似乎愣住了。

“那么妈妈走了，小森一个人留在这里……”说完，那个女人就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