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辑 碧湖烟水

恍若梦中一相逢:谁在唐诗中代吟浅唱 作者:胥智慧 著


第二辑 碧湖烟水

西湖四韵

是谁撑一把油纸伞,穿过多情的雨季,寻觅江南繁华的旧梦;是谁品一盏清茶,倚栏静静地远眺,等待那朵寂寞的莲开;是谁乘一叶小舟,在明月如水的霜天,打捞匆匆流逝的华年;又是谁折一枝寒梅,书写俊逸风流的诗章?

西湖,明净如玉的西湖,那柳岸花堤上,是否徜徉着古人黯淡的背影?那池亭水榭间,是否收藏了昨日遗失的风景?

《饮湖上初晴后雨》宋•苏东坡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苏堤春雨】

烟雨漂洗的西湖,宛如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画,温润的色调、幽淡的芳香,古往今来,萦绕过多少路人追梦的心怀?

岸边聚集着喧闹的人流,湖心却是画影清波。空蒙的烟雨倾泻在低垂的柳条上,摇曳的波光撩开一湖动人的涟漪。当目光迷离的时候,梦境也徜徉起来。远处的断桥横落在湖与岸之间,流转的回风仿佛穿越千年的时光,那个被悠悠岁华洗濯了千年的传说,清晰而玲珑地舒展在西湖的秀水明山中。桥其实并没有断,断的只是白娘子与许仙一世的情缘。那一柄多情的油纸伞,是否可以挽留他们匆匆流逝的旧梦?

千年的情节早已注定,留存的却是永恒的传说。那些撑着雨伞,站在桥上看风景的人,又将落入谁的梦中?

云烟浸染西湖杨柳的清丽,朝霞催开苏堤桃花的艳影。过往的路人,穿行在石板路上,他们抖落一身的烟尘,将恍惚的时光寄存在短暂的雨季。

那一袭青衫、儒雅俊逸的身影是苏子吗?还忆当年,他与朝云泛舟西湖、清樽对月、新词娇韵、不尽缠绵。奈何岁月飘零,佳人已杳,空余他漂萍行踪,伤情缚梦。

千古绕愁之事,唯独情字。旷达豪迈的苏东坡,纵然才高可笑王侯,倘若不遇朝云,更无知音,又怎会有那般的俊采风流。“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他怀念的还是旧时的明月,那弯如钩的新月,一半是离,一半是合。多情的,始终是那望月的人。

行走在悠长的苏堤,是谁,一路拣拾着明明灭灭的光阴?可是,又能寻找到些什么?纵然沉落西湖,又能打捞到些什么?

《苏小小歌》南朝齐•苏小小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

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西泠夏荷】

梦若清莲,在西湖的波心徐徐地舒展。岸边有悠然漫步的人,亭中有静坐品茗的人。他们借着西湖清凉的景致,消磨着闲逸的时光。那悠悠碧波,映照着城市高楼的背景,杭州这座被风雨浸润了千年的古城,生长着无尽的诗意与闲情。

清澈的阳光柔柔地倾泻在湖面,轻漾的水纹,撩拨着谁的心事?一叶小舟停泊在藕花深处,静看月圆花开,世海浮沉。此时,搁浅的,是它的岁月;寂寞的,又是谁的人生?

那晶莹的露珠,是苏小小多情的泪吗?“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遥想当年柔情似水的一幕,苏小小与阮郁那一见倾心的爱情,西湖仿佛又添了一抹温馨的色彩。

繁华如梦,流光易散。多少回灯花挑尽不成眠,多少次高楼望断人不见。她最终还是尝尽相思,错过了花好月圆的芬芳。

“生于西泠,死于西泠,埋骨于西泠,庶不负我苏小小山水之癖。”西湖的山水,滋养了苏小小的灵性。这个女子,书写过多情的诗句,采折过离别的柳条,流淌过相思的泪滴。在庭院深深的江南,月光为她铺就温床,那无处可寄的魂魄,完完全全地融进西湖的青山碧水,也许只有这样,才可以抚慰她入世的情怀,不负她一生的依恋。

《忆江南》唐•白居易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何日更重游?

【碧湖秋月】

凉风惊醒明月,红叶染透青山。缥缈空远的钟声在山寺悠悠回荡,桂花香影飘落在青苔石径。黄昏掩映的山水画廊,给西湖留下了一轴无言的背景。

那些在夕阳西下临风赏景的老者,身旁别一壶桂花佳酿,悠闲淡定,他们追寻的是一种空山空水的意境。那些在月夜霜天泛舟湖上的游人,手中捧一盏西湖龙井,优雅自在,他们品尝的是一杯意味深长的人生。

湖中映照着城市眩目的街灯,那一片流彩的天空,装点的是今人的思想。西湖上明月遥挂,波光隐隐,流淌在故事中的人物依旧清晰。

“欲将此意凭回棹,报与西湖风月知。”那一袭清瘦的身影,是落魄江湖的白居易吗?他几时淡看了名利,寄意于山川水色之间,留情在烟波画影之中,做了个寻风钓月,纵迹白云的雅客?也许,只有西湖的山水才能解读他半世的风霜。

清凉的季节,语言失去了色彩。寂寥的岁月,山水遗忘了诺言。在倾泻千里,风起云涌的历史人物面前,西湖的秋月,选择了沉默。

《山园小梅》宋•林逋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梅园冬雪】

轻盈的雪花落在如镜的湖心,那冰肌玉骨,瞬间在水中消融,消融为西子湖清透的寒水,点染着诗人灵动的思绪,成就了“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花魂诗境。

湖边晶莹的白雪,璀璨如星珠点缀苍穹的倒影。在水天晴光的交汇里,那一瓣瓣临雪悄绽的素蕊,用清香弹奏一曲千古词韵。

风也有影,它走过西湖的春秋,在寂寞的黄昏里,带上彩霞的叮咛。薄冷的梅花,枕着月光的孤独。那曲醉人千回的笛吟,拂开冬夜的静寂,流溢着疏梅的暗香。放鹤亭中,还有一位清瘦的诗人,在梅妻鹤子的闲逸里,静守这段心灵的宁静。就如同月色守侯西湖,千百年来,沉静若水,却流转着不变的碧波清音。

那雪堤柳岸之畔,是谁枕着诗风词韵,舒展今时的灵感,在古意盎然的西湖寻寻觅觅,又在繁华似锦的都市里走走停停。

书文尽而心未绝,冰弦断而遗有音。昨天,已随彩霞点画的湖波,沉睡为一朵披着月光轻舞的莲。今日碧波泛漪的西湖,如长笛边一曲被沉淀了千年的旧韵。许多古老的记忆已经无法拾起,垂柳下那一叶漂浮的小舟,划过了明净淡泊的人生。

远去的还会走近,等待的不再漫长。徜徉在西湖四季婉转的梦里,梦里,还有那抹不去,老不尽的江南。

惠州西湖散怀

仿佛是从一片春光赶往下一道杨柳依依的岸,不知走过了第几座桥头,叩问了多少缄默的文明,才抵达了惠州西湖的脉络里。

关于惠州西湖,许多的诗歌沉醉于霜华的表达,许多人的命运被悄然搁置。流水将光阴拉得好长,惠州人的梦就是从水边开始的。

一湖深邃漂洗悠远的心。惠州西湖,如同一个典雅古老的青花瓷瓶,温婉的弧度,收藏了绿水青山的锦绣风华;小小乾坤,盛载着日月星辰的千年灵韵。

历史的轻烟拂过岭南大地,千古江山沉淀了太多的兴废,世事沧桑早已尘封在寂静的时光里。今日的惠州,被西湖的水滋润得更加丰盈透澈。寻常的日子里,一些赶路的商贩挑着新鲜的水果在繁华的街道来往,一些闲逸的老者津津乐道地讲述着这里的风云旧事。他们朝拜了古老的文明,又在洋溢着现代气息的都市过着五味俱全的生活。

环湖遍开的紫荆花轻烟浮影,两相竞艳,倾斜的秀枝镶嵌在湖水的碧波里。落花满径的石板路上,有细碎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来,轻轻灼痛你的思想。

一座石桥悠然地静伫在云雾深处,任大自然的风烟冲洗它曾经的悲喜。烟霞桥上看风景,人生如同流水一样的活着。唐宋的风骨,明清的烟雨都在时光中淡去,只有桥头那两株不染世尘的连理红棉两两相望,温情脉脉地守护着明媚鲜艳的爱情。

行走在孤山,赏阅的是今时的风景,追寻的却是古人的遗迹。风采俊逸的苏东坡衣袂凌风,手执诗卷,漠漠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深情地凝望咫尺天涯的朝云。浮生若梦,纵然他一时豪杰,评点江山人物,终究落得背负行囊于客径,风霜染鬓。踌躇于旷野,暂将身寄的是西湖;萧然在楼头,红袖添香的唯有朝云。

《赠朝云》宋•苏东坡

白发苍颜,正是维摩境界。空方丈、散花何碍。

朱唇箸点,更髻鬟生彩。这些个,千生万生只在。

好事心肠,著人情态。闲窗下、敛云凝黛。

明朝端午,待学纫兰为佩。寻一首好诗,要书裙带。

明月如水,烛影摇红,雕花的窗棂掩不住深院依稀的杨柳。这样的美景良宵,红牙檀板即兴填词,隔着朱楼水榭,隔着碧云烟渚,衣香鬓影是属于两个人的,姹紫嫣红也是属于两个人的。

《蝶恋花》宋•苏东坡

记得画屏初会遇。好梦惊回,望断高唐路。

燕子双飞来又去,纱窗几度春光暮。

那日绣帘相见处,低眼佯行,笑整香云缕。

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

低红的杏花雨,轻浅的菡萏风,临一阕新词平平仄仄地弹唱。弦音回转,梦境如开,醒来却已是沧海桑田。有一种尘缘叫似水流年,有一种宿命叫碧海青天。也许红颜在她最美的时候离去才是最好的归宿,朝云便是如此。

朝云离世,东坡将她葬于孤山南麓栖禅寺大圣塔下的松林之中,并在墓上筑六如亭以作纪念,写下千古联句“不合时宜,唯有朝云能识我; 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

氤氲的暖意不可追忆,那一对熠熠的红烛,油芯燃尽时,终躲不过成灰的宿命。多少次午夜梦回,朝云衣裙尽湿来到东坡面前,询问其缘由,答道:“夜夜渡湖回家所致。”梦醒后,东坡大为不忍,故兴筑湖堤,静待朝云入梦。明月清影,照见美人裙裾行迹无声的来去,那幽幽窗棂间关不住芭蕉滴雨,深院花痕。

《七律悼念朝云》宋•苏东坡

苗而不秀岂其天,不使童乌与我玄。

驻景恨无千岁药,赠行惟有小乘禅。

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

归卧竹根无远近,夜灯勤礼塔中仙。

东坡一生中最温暖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那些日子短得就像只有一个春天与秋天的距离。镜里红颜已逝,梦中浮名抛散,只有多情的烛影在诗风词意间摇曳着叹息。明月轩窗外,谁还会涉水而来,叩响重门上生藓的铜环?如若可以,能否再一次为你烘干被风露打湿的裙衫?

遥远的地方其实并不远,仰望苍穹,巍峨峭拔的玉塔孑然独立,千百年来,它收藏着西湖的山魂水魄,只留给明月风一样的背影。那些在清波柳浪下听琴赏月的人去了哪里?旧时的明月太高太远,今人的目光无法企及。

暮烟轻笼,西湖的景致越发的朦胧起来,几缕薄风载着云梦般的世事远去。月光已不知何时移进了古典的窗牖,明净无尘的书案上摆放着一壶清茶,一卷诗书,一炉轻烟袅袅的熏香,它们历经了岁月的漂洗流转,一怀风骨却依然至真至性。

人生,是一个未下完却又禅寂的棋,你看得出棋子的寂寞,又是否能悟懂人生的寂寞?有的人临池翰墨,烟云舒卷,无非是浇胸中块垒;有的人金戈铁马,驰骋疆场,有收复河山的豪迈气概;有的人借着西湖的水,滋养灵性,在蒹葭苍苍的岸边,吟咏几阕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诗行。

结束一个故事是为了开始另一段故事。闪烁的光阴划过风云变幻的时空,烽火硝烟、刀光剑影的年代早已尘埃落定,那些被浪花淘尽的英雄永生在历史深处。旧时遗韵在风烟中散去,许多的事物都染上了苍苍郁迹,惠州西湖,却是千年后仍然生动婉转的词章。

流水碾过时光的长廊,一代又一代王朝在这里过渡。烟水的苍茫也是世间万象的苍茫,纵然梦回前朝,仍摆脱不了过客的命运。明月装饰的湖泊,将人生弯曲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淙淙潺潺的日子里,是谁,拾起一枚禅寂的红叶,记载惠州西湖流淌不息的春秋?

烟雨太湖

〈 一 〉

赶赴太湖的烟雨,就像赶赴一场前世未了却的约定。这约定,过尽千帆,让我在苍茫的世间涉足了三生,才抵达,那个收藏云烟的角落。生命的静止,只有在雨落的时候才会呈现出岑寂的底色。

人说,山水总是长在心脏的位置,淌过时间的河流,就能寻觅到那个有梦的地方。我从隔世的遥远里,踩着命运深浅不测的纹络,仍走不出一段成熟的岁月。

所有的路都被烟雾层层封锁,穿过去了,便会荒芜红尘的归路。而我是应该继续行走?还是应该驻足遥望?也许丢落一些沉浮的细节,在红叶染尽青山的时候,我能缓步归来。

其实,世间所有的路都相似,此岸与彼岸也只是隔了一缕不算太长的雨线。而我,可以将苍凉写成美丽,将寂寞舞成春秋。

〈 二 〉

空气中氤氲着湿润的气息,乳白色的轻烟在云端变幻,清透的雨丝镶嵌在青山碧水之间。偶有伶仃的飞鸟掠过翠绿的枝头,在迷茫的烟雨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方向。而我,没有停留,一直向前。

雨中漫步,滋长着妙不可言的闲情。流水过处,潺潺着无边无际的忧伤。山间的叶儿无声地飘零,草圃的石榴兀自地红着,湖中的清莲寂寞地睡着。也许,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能搁歇脚步,让心灵娉婷。

端坐在石头上看睡莲,白色、紫色、红色、黄色,披着自然的彩衣,舒展着细致的朵儿,诉说着梦的呓语。荷花舞动着另一种清雅的风情,白色花朵静落在万千的莲叶间,以雪花的姿态,作悠长的怀想。亦有粉红的肌肤,黄色的花蕊,绿色的骨头,在湖泊中投着潋滟的清波。雨露落在莲朵上,澄澈的水珠在荷盘上流溢晶莹的色调,像是江南女子多情的泪珠,剔透中渗着入骨的清凉。

关于睡莲与荷花,仿佛纠缠了我一生太多的情结。我的灵魂寄存在她的开合间,每个黄昏,丰盈的心事就会渐渐地消瘦。想来,莲荷终要褪尽,人生终要落幕。世事的忧伤就在于此,太轻难免虚浮,太沉难免负重。待到老去,所有的一切都遁迹。

宁可你,静含你美在红尘之外;宁可我,永远只是与你隔岸相望。

〈 三 〉

烟雾迷茫,浩淼的太湖看不到尽头,青山无言地隐去。凉风吹过,湖中漫起了一圈一圈的螺纹,雨落在湖面上溅起浅浅的水花。绿色的水藻漫在岸边,静穆的绿、沉淀的绿、流动的绿,空气中弥漫着绿色的芬芳。

湖中央有一座仙岛,渡船过桥,便是太虚幻境。觅一艘木舟上岛,撑船的老者披蓑戴笠,脸上的皱纹如同犁开湖水的浪花。坐在船上,欲觉身轻,低头望水,尘间沾染的浮躁归于沉静。

迷雾之中有七桅古船,从旁边驶过,朝着远方,渐渐地只剩微蒙的背影,让你久久地怅然。一路风雨兼程,不知何时才能抵达停泊的港湾?

此岸越远,彼岸越近。岛上的楼阁与古塔愈渐清晰,烟云笼罩,恍如蓬莱仙境。下船上岸,不再回望来时的方向。岸旁停靠几只捕鱼的小船,船上的渔民卖给游客一些捕捞的湖鲜。一蓑风雨,见证着他们无怨无悔的人生。凭着这感触,眼眸有湿润的潮汐在涌动。

古典的桥梁横在湖与岸之间,长廊里流转着淡淡的回风。眺望远方,只有一种颜色,叫苍茫。穿过此桥,也许可以寻得一生的去处!

〈 四 〉

湖畔有几位在烟雨中垂钓的老者,腰间别一壶老酒或浓茶,真是别样闲情。人之将老,恩怨情仇皆消,也许只有晨事渔樵,暮弄炊烟的古老意境更能够修心养性。

柳条在风中轻舞,纤柔的身姿曼妙着翠绿的年华。飞鸟在雨中的楼阁上静默着,木质的水车不知疲倦地吱呀转动,重复着远古的歌谣。

山中松针铺地,翠竹丛生,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散落在潮湿的地上,踩上去,心也变得柔软。斑斓的叶,诱人的果,清脆的鸟鸣,啾啾的蝉语,聚集着漫天的烟雨,在天地间举行一场五彩的欢宴,令寂寞也生花。

驻足在绿苔滋生的石径,看变幻的云彩流散,看湖中的波光粼粼,看如丝的细雨飘洒。远处的山峰没入云霄,近处的山峦凝翠滴绿,还有那烟波浩淼的湖泊,悬崖石壁上的松柏,山谷幽壑的清溪,清风云岭的道观。置身在这样如梦般的雾蔼迷岚之中,怎能不惊叹造物者之神奇,该要何等的气韵,才能造就这万物的精灵纯粹?

人在自然间行走,就会像倦鸟一样,想寻找属于自己的巢穴。只是,空山空水,非岸非渡,离开了自然,哪里去寻找纯净的真实与永恒?

〈 五 〉

缥缈空远的钟声敲醒梦中人,道观坐落在仙岛之顶,云雾深处。我顺着天阶行走,才可抵达太虚幻境。山涧流泻着飞泉瀑布,落花在回溪里轻灵流转。拾一枚石子投入水中,看波光久久地荡漾,直到,了无痕迹。

一入道观,轻烟缭绕,有香客正点香往不同的方向朝拜。门前几株老树,因岁月的侵蚀落下满目疮痍的旧痕。这给道观,增添几许苍凉凝重的色调。

踏入木质门槛,几位年轻的道士手执拂尘,坐在里面为人占卜算卦。平日里我只知道文字的寂寞,又是否读出了人生的寂寞?他们的年华,被封存在高墙深院中,寂寞了人生,也寂寞了经文。

墙壁上雕刻着道家的人物图案,一身的仙风道骨,荡涤着世俗的尘埃。登楼远眺,烟雨之中,天地苍茫,群山静默。曾经蚀骨的伤痛与忘形的快乐都已忘记,不知这是一种迷失还是一种新生?

短暂的邂逅可能是瞬间,也可能是一生。

〈 六 〉

归去的路是来时的路,亦非来时的路,依稀记不得了。

雨露串成珠帘从枝丫滴落,像一粒粒澄澈的心,亦像会说话的精灵。暮色低垂,湖中波光散尽,飞鸟隐去,渔人归家,只有垂钓的老翁还在闲对山水,饮酒自乐。

岸边有随意横放的木舟,撑船的老者抽着竹烟杆等待稀疏的人流。也有整齐停泊的大船,欲载归岸的游客。虽无来时闲逸的心情,却依然乘木舟过湖。虽无斜阳相伴,却棹得烟雨归来。

无法结庐而居,不得皈依山水禅境。沿着潮湿的湖畔,采一枝荷花,在烟锁的山径,不知归路,不知归期。

我只是太湖中无数行者中的一个,无须谁记得我是否来过,又是否走了。只是,太湖的烟雨,让我忆起了前世丢失的梦,而今生,却还在梦里穿行。

就让我采集荷盘清露,酿一盏莲花佳酿,封存在岁月深处。在山水之间堪举脆弱的生命之杯,哪怕年华老去,哪怕美丽荒芜,也要畅饮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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