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清平乐

李煜词集(附:李璟词集·冯延巳词集) 作者:(南唐)李煜,王兆鹏(导读)著


清平乐

别来春半,

触目愁肠断。

砌下落梅如雪乱,

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

路遥归梦难成。

离恨恰如春草,

更行更远还生。

◆徐士俊云:末二句从杜诗“江草唤愁生”句来。(明卓人月《古今词统》)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与此同妙。(清谭献《词辨》)

◆欧阳公“离愁渐远渐无穷”二语,从此脱胎。(清陈廷焯《云韶集》)

◆上段言愁之欲去仍来,犹雪花之拂了又满;下段言人之愈离愈远,犹草之更远还生,皆加倍写出离愁。且借花草取喻以渲染词句,更见婉妙。六一词之“行人更在青山外”,东坡诗之“但见乌帽出复没”,皆言极目征人,直至天尽处,与此词春草句,俱善状离情之深挚者。(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落梅雪乱,殆玉蝶之类也,春分固犹有残英。“砌下”二句,戏谓之摄影法。上下片均以折腰句结,“拂了一身还满”,二折也;“更行更远还生”,三折也。但如以逗号示之,便索然无味,虽不是黑漆断纹琴,亦就断纹以小洋刀深凿之耳。此二句善状花前痴立,怅怅何之,低回几许之神,似画而实画不到,诗情而兼有画意者。梅英如霰,不着一语惜之何?亦似不暇惜落花矣。谭献以欧阳修《采桑子》拟之,夫彼语有做作气,曰“与此同妙”,似失。“雁来”句轻轻地说,“路遥”句虚虚地说,似梦之不成,乃路远为之,何其微婉欤。读此觉赵德麟《锦堂春》“重门不锁相思梦,随意绕天涯”,便有伧夫气息,彼语岂不工巧,然而后主远矣。于愁则喻春水,于恨则喻春草,颇似重复,而“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以长句一气直下,“更行更远还生”,以短语一波三折。句法之变换,直与春水春草之姿态韵味融成一片,外体物情,内抒心象,岂独妙肖,谓之入神可也。虽同一无尽,而千里长江,滔滔一往,绵绵芳草,寸接天涯,其所以无尽则不尽同也。词情调情之吻合,词之至者也。后主之词,此二者每为不可分之完整,其本愿悉出于自然,不假勉强。夫勉强而求合,岂有所谓不可分之完整耶?是以知其必出于自然也。无以言之,乃析言之,非制作之本也。(俞平伯《读词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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