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牛书店又要关了?”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是这样的反应。
这家位于上海市黄浦区丽园路的旧书店因为租用的店铺不具备资质,无法申请营业执照而要暂时被迫歇业了。这个月底店主庄见果就要把所有的书都搬走,但目前他还没租到合适的店铺。3000元是这家书店能承受得起的最高租金了,可相近地段的店铺租金都是这个的好几倍。
“因为有过关店的教训,也不能图便宜而把书店开在郊区。”庄见果这样说道。而现在的店铺是朋友介绍给他的,因为不是商业用房,所以比较便宜。
位于丽园路上的犀牛书店。
2015年年底,这家犀牛书店开业。经营了快一年,客户群也逐渐固定下来,销售额一直在稳步上升,一副欣欣向荣的样子。结果现在遭遇了这样的“飞来横祸”。
庄见果的朋友Allen说,现在实体书店经营虽有回暖的趋势,但除去那些商业资本支持的民营书店不算,小书店的生存环境依然很恶劣。“最核心的问题:现在的房租都太高。”
“转世重生的犀牛”
为什么说“犀牛书店又关了”,这里面有个很长的故事。
2007年,一家名叫“犀牛”的书店在上海闵行区的莘庄开业,书店的面积将近有200平方米,设有咖啡休息区。那年庄见果17岁,还在犹豫是否继续学业的他在豆瓣网上看到了犀牛书店的店员招聘信息,没想到直接应聘成功。
位于莘庄的犀牛书店。
不过好景不长,因为距离市中心较远,客流量很小,书店每个月都亏损很多钱。坚持了一年,因为实在没有希望了,只得关门。
书店关了,人倒没有散。当时一起经营书店的同事直到现在还联系着,平时以书会友,遇到困难时互相扶持一把。
2009年到2010年,庄见果和原犀牛书店店员黄圣,以及另一位同事加上一位天天光顾犀牛书店的老顾客,在犀牛书店原店主Allen的帮助下,在大光明电影院里开了一家以诗歌为主题的二手书店,叫做“开闭开诗歌书店”。当时还举办过多场诗人和翻译家的讲座。书店生意不好,庄见果和黄圣两位店主兼诗人晚上还去做保安,赚钱来贴补书店。但经营了不到一年,书店最后还是关门了。
大光明电影院里的开闭开诗歌书店。
开闭开诗歌书店的活动现场。
店面没了,但庄见果还是没有放弃这个行当。他在孔夫子网开了一家网店,往返于各个旧书市场收书,有时也会去高校附近摆摊。他还曾在沪上知名的旧书店上海新文化服务社帮忙,2015年初也开过一家实体书店,但只撑了三个月。
2015年底,“时来运转”,上海新开了多家民营小书店,其中就有庄见果的犀牛书店和黄圣的诗集书店,前者主要经营文科、社科和艺术类旧书,后者是以诗歌为主题的复合业态书店。Allen说:“犀牛打不死,又转世重生了。”
在夹缝中生存的旧书业
虽同称为“犀牛”,但“新犀牛”与“老犀牛”不同,经营的是旧书。
在犀牛书店兜一圈,就能感受到浓浓的1980年代味道,可以看到商务印书馆和中华书局再版了这么多次的书最初长什么样子,也能管中窥豹,感受几十年前的出版业态。这是在新书店绝对没有的体验。
堆满旧书的犀牛书店。
在电商的打压下,实体书店的生存环境很恶劣,但旧书店比新书店的生存空间要大一些。因为电商巨头无暇顾及那些早就绝版的旧书,所以现在旧书的利润空间要比新书高,也算给旧书店留了一条活路。
不过即使这样,旧书店的生存压力依然不小,经营旧书店也是个辛苦的体力活。犀牛书店是个纯书店,没有咖啡等其他业态,纯纯粹粹卖书。书店的经营基本就靠庄见果一个人,他就像书的搬运工。
现在店里的旧书大部分需要去别人家里收或者去各个旧书市场淘。几乎每个周末庄见果都要去文庙的“鬼市”淘书。“鬼市”就是旧书的批发集市,因为一般是凌晨一点开始,一直到天亮结束,所以被称为“鬼市”。有时庄见果会扛两大包书回来,放在店里两三个月才能卖完。
庄见果也在孔夫子网开店卖书,但网店的竞争环境更糟糕。“其他店家旧书收购成本更低,按斤称,每本书可能只有几毛钱,然后卖几块钱,和庄见果的进价差不多。”
因为不想把犀牛书店做成福州路上的特价书店,庄见果收书的时候会控制书的种类,也想做一些好玩的书,所以不会称斤批量收书。
有顾客以为庄见果是因为生活无忧才来开书店的,想着他会每天开私家车来书店,还问他附近的停车费是多少。其实他只有一辆电瓶车。有一次去一位老师家收书,因为书比较多,要分好几次才能拿完,庄见果不想麻烦老师,就叫了一辆货车。装车的时候老师又退了一些钱给他,说是打车费,庄见果觉得很尴尬,最后还是收了。
还有一次,庄见果收了一大袋书坐公交回来,下车离书店还有一截路。书太沉了,周围也没有认识的人能帮他看着书,好让他回去把电动车骑来。没办法,庄见果抽了支烟,自己拎了回去。
在犀牛书店再次开张之前,迫于生活压力,庄见果曾有一段时间在各个高校附近摆摊。他通常骑着自己的电瓶车带着一箱书穿过半个城市。有时候书摊摆在水果摊和糖葫芦车中间,他喜欢用递烟的方式来开始和其他摊主的对话,互相交流着城管和买卖情况,当然城管来查和不开张也是常有的事。
在被问及开书店这么难,为什么还要坚持做下去,庄见果说,他也不想说自己有多么大的担当,还是因为喜欢。“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尽自己的能力让它保存下来。因为还是有人需要书店。”庄见果没有读过大学,他说:“书店就是我的大学。”
目前虽然每月的收入不多,但是庄见果觉得能够保证基本的生活就可以了,他说自己本来也不是很奢侈或很讲究的人,对生活也没有太多的要求。“做这行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可能发大财,所以也不会有什么不甘。”他的家人总体上也是支持他的。
最近一次庄见果去三辉图书公司收书,曾为季风书园创始人的严搏非本来不肯收钱,表示要把书送给他。但庄见果坚持要付钱。当时严搏非对自己的同事说了一句话,让庄见果感到很欣慰。
“这是他们做这个行业的尊严。”
庄见果说:“如果我和他交情好,他只是送我书看的话,我肯定会欣然接受。但是我是要拿来做买卖的,也不见得能赚到多少钱,但毕竟还是一种商业行为,所以还是要付人家钱的。”
有点“神经质”的旧书圈
如果庄见果有事要离开,就会请朋友来帮忙看店,这被称作“犀牛书店的值日生”制度。这些“值日生”都是义务来工作的,并且往往自己还要买一堆书带走。
Allen做过第一届值日生,他叫了自己的朋友来买书,自己也买了很多书。Allen说,庄见果能够坚持做书店也是因为有一群朋友在一起。“书是很有意思的媒介,通过书大家一下子就可以变成一见如故的好朋友。”
《小说界》今年第5期刊发了庄见果的《书仆日记》,Allen说标题应该改成《文艺青年卖书记》。“他也不是一个书贩子,自己还是很喜欢书的。文庙的书贩把书当作纯粹的商品,把有利可图的书买进再卖出。”
庄见果的《书仆日记》发表于2016年第5期的《小说界》。
“如果他只是个小老板,谁来买书?就算能便宜5块钱,但过来停车费还要20块钱呢。”
庄见果说:“因为自己喜欢书,有些书卖不出,砸在手里也觉得没什么。”他还有一些藏书是不出售的,别人怎么求他都没用。
来值日的朋友也会利用书店的场地做一些自己的活动,例如交流收藏的藏书票和CD。有时还能捡到漏。Allen前段时间用10元钱在店里买了一本1979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法汉对照《小王子》,而同样的书在孔夫子网最高卖到了1000元。
“会有人买吗?”
“有啊!旧书圈子的卖家和买家都是很特殊的群体,都有点‘神经质’。一套品相好的小学、初中课本也很贵的。有些人会怀旧嘛。”
1979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法汉对照版《小王子》。
庄见果说,有时候去“鬼市”,哪怕什么都不买,只是在那里兜一圈,看到那些老家伙都在,心里就觉得很欣慰。“他们有些人已经做了几十年,也有人年薪上百万,不是专职做这行的。”
文庙的马路边上有一排店铺,全是批发书刊的,“那些书在爱书人眼里没有什么味道。”庄见果在想,如果什么时候能把这一排店铺都租下来就好了,把做旧书的小伙伴集结在一起,摆一条街!
新店面依然没着落
眼看搬迁的日子就要到了,但庄见果现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他和几个朋友都在想办法,看怎样才能让这家书店继续经营下去。
他们的一种想法是保持目前纯正书店的业态,面积在20到30平方米之间,但估计只能挂靠社区才能找到租金便宜的地方。如果找不到这样的房子,就只能考虑增加其他业态来维系生存了。
Allen说:“上海不能只有那种‘高大上’的书店,那些在爱书人眼里其实都是‘伪书店’,没有太多好书。而东京和台北都有很多这样的小书店,上海这么大城市不会连一家小书店都容纳不下吧。”
已经有些“兵荒马乱”之感的犀牛书店。
房子找不到,庄见果说他的头发都掉了好多。不过他现在还在收书,别人劝他先不要收了。但是他说,虽然这家店面会关一阵子,但自己还是要把这个行业继续做下去的,所以书还是要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