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商运(2)

经营天下的湖南人 作者:徐志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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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胡配”搭档原则,就四个字:穷官富商。
  
  左宗棠倒不在乎做富商,想他年轻时书生意气,“身无半亩,心忧天下;手释万卷,神交古人”,如今身为显要,一举手一投足都牵动着帝国安危,百姓存亡,他英雄气长,更加“只爱天下不爱钱”。但他已切身体会了,带兵打仗一秒也离不开钱。如今手里有了枪杆子、又找了胡雪岩做钱袋子,万事东风俱备,其喜洋洋者矣!
  
  一朝权在手,我把令来行;清廷这艘泰坦尼克船,左宗棠用手腕去调舵。
  
  1862年,经曾国藩保荐,左宗棠任浙江巡抚。
  
  左宗棠所部在安徽时,已欠饷近五个月,饿死及战死者众多。今天进兵浙江,粮饷短缺严重无比。胡雪岩雪中送炭,三天之内筹齐10万石粮食。粮山堆到军营,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做成了。左刮目相看,当即委胡重任。两人一唱一和,第一幕“二人转”演得不错。
  
  胡雪岩自此“亦官亦商”,往来于宁波、上海等洋人聚集的通商口岸。经办粮台转运、接济军需物资之余,还紧紧抓住与外国人交往的机会,勾结外国军官,为左宗棠训练了约千余人的全部用洋枪洋炮装备的“常捷军”。
  
  左宗棠授命他管理赈抚局事务,胡雪岩设立粥厂、善堂、义垫,修复名寺古刹,收硷了数十万具暴骸,恢复了因战乱而一度终止的牛车,方便百姓,又向官绅大户“劝捐”,以解决战后财政危机。胡雪岩名声大振,财源也滚滚而来。自清军攻取浙江后,大小将官所掠之物,不论大小,全数存到胡雪岩钱庄。胡雪岩以此当作资本,做起贸易,在各市镇设立商号,短短几年,获利已过千万。(岁获利数倍。)
  
  据史,1866年,左宗棠由闽浙总督调任陕甘总督,奉命出关西征。细节是:在申报军费预算时,左宗棠做了精微的计算:从一个军人,一匹军马,每日所需的粮食草料入手,推算全军八万人马一年半时间所需用度。再以一百斤粮运输一百里为-甲-位,估算出全程的运费和消耗。最后估算共需白银八百万两。为防止意外开支,他向朝廷申报一千万两。
  
  当时主管财政的大臣沈葆祯,见西征军费预算金额如此之大,欲摊派给各省,从地方财政抽调,则不易一时凑齐,有贻误战机的担忧。军机大臣文祥过问,左宗棠找西太后(其时摄政)陈述利害关系。换来御批是:“宗棠乃社稷大臣,此次西征以国事而自任,只要边地安宁,朝廷何惜千万金,可从国库拨款五百万,并敕令允其自借外国债五百万。”
  
  经办借洋款,非胡莫属。胡雪岩精心策划,不知用的什么诸葛妙计,总之自称中国通的英国渣打银行驻中国地区总经理被搞得服服贴贴,双方很快就利息、期限、偿还方式等细节达成一致。这样,胡雪岩为西征筹得借款。
  
  此后,为助左宗棠西征,胡雪岩先后六次向洋人借款,累计1870万两白银,而利息至少占总数一半。“左胡配”显示了强大的威力,胡雪岩心花怒放,他抓紧利用借贷款实付利息与应艾利息之间的差额吃回扣。在胡雪岩这个“贤内助”式的“后勤部长”支持下,左宗棠 底气十足,抬棺上阵,以打落牙和血吞的气魄,一举收复新疆,结束了阿古柏十多年的野蛮统治。
  
  在“水豆腐牌”清廷“御用医生”左宗棠招牌的树阴下,胡雪岩抓紧军火生意迅速暴富。他又创办胡庆馀堂悬壶济世,财富雪球一样滚了起来,越滚越大,大到可左右国家,影响地球村。
  
  “左胡配”越来越像“夫妻店”了。中国传统,妻以夫贵,夫以妻荣,中堂大人奇思妙想,使做官、打仗、赚钱(政治、军事、经济),日益融合,一个学而优则仕,一个商而优也仕,他没有预想到,这三个元素,开始发生化学反应,逐渐融成一体,相互依存,谁也离开不谁了。
  
  这是一个可喜的兆头,同时是一个危险而可怕的事实。
  
  4
  
  危如累卵,必有覆巢。1884年,胡雪岩雪山崩岩,有如昆仑崩绝壁,陡然间轰地坍塌!
  
  他的财富大厦,像用金粉泡沫砌成,瞬间内叭叭全都炸掉,他站在顶端,惊愕异常,茫然失措。他眼见御赐二品顶戴被炸飞,被赏的黄马褂被炸黑,被西太后一拂袖带来的强风裹袭,小草一样从高空跌楼下来,这一跤将他跌回“解放前”,这个中国最大的“钱主”,眨眼间摔得灰头土脸,已像个老放牛娃。
  
  胡雪岩这要命的一跌,直接导致左宗棠伤筋断骨。在战场指挥军队杀敌如麻,屠血成河也不眨一下眼的中堂大人,此刻垂头看折断的臂膀,颠簸着一步一瘸,红顶跌地;对手李鸿章得意地对着他冷笑,踱着方步,扬长而去。
  
  左宗棠想起,在论及中法战争时,他主战,李主和,矛盾白热化。李鸿章丁忧回籍,他趁机打击李派。节骨眼上,清廷又起用尚在服丧期的李鸿章。他这时方醒悟,李上台后,眼精手狠,一个“倒左必先倒胡”战略,先将先他削成“无臂老英雄”!
  
  一生倔强孤傲、说一不二、从不低头的中堂大人,此时大概还没想到,当初将胡雪岩扶上来,搞“官商党”的“左胡配”,命里注定会走到今天!
  
  左宗棠如果从胡雪岩的角度去想,他就明白了:都说伴君如伴虎,那是人伴虎,人伴还可来个武松打虎(弑君、宫内抢班夺权);商人伴皇帝,却是羊伴虎啊!老虎养羊,随时可以一口断命。
  
  中国历史官场,是个十二级台风场。所以没被刮下摔死,仅仅因为风向没朝你这边。一班官僚,多有铁扇公主的芭蕉扇,还有风向预报,可提前躲。商人就倒霉了,他们只爱赚钱,不理会政治,时刻“我不知道风往哪个方向吹”,这等于摆个悲剧放那里等人来发生。青年毛泽东说:你不理会政治,政治就来理会你,你不办政治,政治就来办你。这话像看着胡雪岩说的。台风一来,左宗棠自身不保,哪顾得他人卿卿性命?商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了被政治来理、来办的一批人。
  
  官场政治,功利的本质、博弈的实质,注定风向随时在变,让外界眼花缭乱。胡雪岩盲人瞎马,将财富堆在官场风口,等于摸黑在泰坦尼克船上做鸟窝,风急浪高猿啸哀,随时他有送命的风险。何况泰坦尼克船自身还有铁沉大海的危险呢!
  
  尤其是,羊在虎眼皮底下做军火买卖,大发老虎的横财;清廷这只饿得半死的瘦虎,一旦发现,会生出怎样的杀机,将羊像蚂蚁一样拍死?
  
  左宗棠以胡雪岩这只羊羔做“后勤部长”的“左胡配”伟大构想,以胡雪岩被拍得粉身碎骨收场,铸造一场“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的大开大合、大起大落的悲剧。
  
  难道是,左宗棠苦心孤诣培养红顶商人的开创性事业,一开始就是在太平洋上种水稻,是注定要收获失败“水果”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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