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山舟影：刘永翔文史杂说

　　片断：读刘永翔《蓬山舟影》札记我不是学文史的，跟此书的作者寂潮先生并无交往、更不相识，但是由于寄迹海上，友人中常有人谈起寂潮先生。自己以前读过姑蔑父子合著的《古典文学鉴赏论》、《续〈诗品〉详注》等书，对他们的学与识军事佩服之至。我以前说过，“本人定力太差，一向见‘钱’眼开，无论是‘金钱’之钱，还是‘钱钟书’之钱，‘钱仲联’之钱，或是姓钱的漂亮女生，如果我是男的。所以对关于诸钱的文字一向十分在意。”在读书过程中发现寄庐、寂潮父子也对钱钟书极感兴趣，自此更加关注他们的文字了。上几个月在书店购买了《寄庐茶座》，后来有位朋友告诉我，“寂潮先生近期出版了一本文史论文集，名为《蓬山舟影》，其中多篇谈论钱钟书先生，你既然对钱锺书颇感兴趣，此书想来不可错过”。我得知此事，自然喜出望外，后来在季风等多处书店寻找此书，但一直未发现其踪影。后来终于在歌林春天兄的提醒之下，在季风买到了这本书。咏馨可谓不学无术之至者，来谈寂潮先生的文字原是不够资格的。但愚者千虑或有一得。眼下急景凋年，工作上又忙的不可开交，原不允许人从容作文，下面的议论，大都是写在书的边上，只当是一篇读后感吧。不当甚至错误之处，希望诸位仁兄、MM尽快指出。（一）关于书的题目当朋友第一次发消息给我，说寂潮先生即将出版的书名为《蓬山舟影》时，我并未多想，对这个题目的含义也并没有在意。等到买到此书阅读其中的《序言》的开头部分时，“想象一下吧：金银宫阙在空中闪耀，惊涛骇浪却在船边翻滚，舟子鼓涌而前，舟影却随风而逝，屡试屡败，屡败屡试。这一景象便是本书取名所自”，才忽然之间有了许多感触。我读了这段话之后首先便想起了《诗经》《秦风》里的《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蒹葭》所描绘的景象和刘先生所说的极为相似。我以前在一篇文章里曾戏言，“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云云可以为王观堂所说的古今成大事业、大成就者所必须经历的三种境界增加一种可悲的境界，当然这种境界所说的人自然是成就不了大事业、大成就的了，但纵观历史，能取得大事业、大成就的人毕竟少之又少，对于大部分人，大概只有“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叹息与无奈了。话扯得远了，刘先生所描绘的景象已经没有了《诗经》里的旖旎风光，给人印象深刻的是那种坚定不移、不屈不挠的执着。而这也就是我们大多数人在工作、事业中正在经历的或即将经历的境界。当然，刘先生的说法有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谦词，以他现在的成就，大概有资格说是“蓬山中人”了。我在上大学二年级时，曾经写过一篇题为“Attheendofrainbow”的小说，这句英语的含义大约可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东西，也把它拿来算是一种补充吧。（二）钱钟书钱钟书在当代学者中大约是被人谈论最多的话题了，已有“说不尽的钱钟书”之势了。刘衍文先生在《万象》连载的关于《石语》的文章我是一路追读下来的。寂潮先生的新著里也有很大的篇幅来谈钱钟书，作为“见钱眼开”之人，自然要把这部分当作首读的内容了，况且《槐下拜钱》本来就排在了书的开头，仿佛钱钟书先生所说过的桃子爱被人吃，此篇也可称为“爱被人读”了。《钱通》可以说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了。这次刘先生能把它拿出来发表，着实是钱迷们的一件幸事、可称为一道新年大餐。连同《我与钱钟书先生的翰墨缘》、《钱钟书先生谈董斜川》等篇为我们了解钱钟书先生的性格的更多侧面提供了翔实的资料。1．《钱通》第二十四则。此条专谈钱先生与乃翁的《现代中国文学史》。一位前辈学者曾和我谈起钱钟书性格中“凉薄”的一面，当时所举的例子便是钱基博的两种文学史出版，其中并无钱钟书一个字、也没有提到过钱钟书，可见此两书全由子泉先生的学生以及女儿、女婿整理完成，钱老并没有为之出一份力。我虽然对这种看法不敢苟同，但是当时也没有加以评论。其实，《钱通》中的这段话（关于钱钟书的回复，以前曾有其他文章征引过）无疑为之做了辩解。钱先生既然不同意出版子泉先生的著作，那么，以前他的性格，在此事拍板之后，自然不会再介入了。否则，杨绛的父亲杨荫杭的老圃文集的出版，钱先生既加以指导、协助，又为之题写书名，对岳父已经如此，对自己的父亲难道还不如岳父吗？2．《钱通》第二十八则。此条谈钱钟书与孝鲁互相戏谑的诗作。以前有人说过钱钟书与冒孝鲁之间有些可称为“谑且虐”的诗、当时二位先生在整理、出版诗集时，这类诗作基本上删而未收。那些手头有这些诗作的人出于种种原因，也不肯轻易把这些诗作拿出来供大家“奇文共欣赏”。这次通过刘先生的引文终于可以窥豹一斑了。读到“不付新妻待付谁”（联想到陈巨来“十大狂人”中对潘伯鹰的描述）、“有人尊帝号，倒读却何如”的诗句时真让人不禁开怀大笑。如果不是看到这一条，我还真没想到堂堂的上帝（God）倒过来看居然是一条狗（Dog）！联系起杨绛在《我们仨》里引用的那首长诗，可以看到钱钟书在《槐聚诗存》的序言里所说的“且多俳谐嘲戏之篇，几于谑虐”终于落到了实处。此外，以前我并没注意到钱先生和邵洵美也曾有交往，而邵洵美对钱如此推崇、尊之为“上帝”。联系到近来胡文辉先生发表的谈《沉吟》诗中钱先生和吴董卿父子的交往，我们真不禁要叹息，关于钱钟书的交游，不知还有多少空白等着人们去发觉。以前李洪岩先生出过一本名为《钱钟书与近代学人》的书，现在看来，只能算作陈胜、吴广了。水木兄曾经整理收集过胡兰成的交游录，他日有暇，不妨也整理一下钱钟书的交游录，来作这个领域的刘邦、项羽。……

　　刘永翔，1948年生，字寂潮，浙江龙游人。1980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获文学硕士学位。留所工作。历任助教、助理研究员、副研究员、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上海作家协会理事。2002年评为终身教授。从事宋代文史古代文化研究。与父刘衍文合著有《文学的艺术》、《古典文学鉴赏论》及《袁枚（读诗品）详注》等。自作《（清波杂志）校注》，宋史权威邓广铭先生许为“当今校点注释本之上上乘”。所撰文史论文，以《（新修南唐书）陆游著祛疑》、《（一层楼）采撷汉族文学作品考》及《周邦彦家世发覆》影响最大。与人同编的《朱子全书》，为迄今朱熹著述最全之本。所作骈文，钱钟书先生誉为“至工”，叹为“罕觏”；所作旧体诗词，则评为“后生中恐无与齐肩者，前辈亦须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