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卷四十八陈涉世家第十八 李解民注译 陈胜者，阳城人也，〔1〕字涉。吴广者，阳夏人也，〔2〕字叔。陈涉少时，尝与人佣耕，〔3〕辍耕之垄上，〔4〕怅恨久之，〔5〕曰：“苟富贵，〔6〕无相忘。”〔7〕庸者笑而应曰：“若为庸耕，〔8〕何富贵也？”陈涉太息曰〔9〕：“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注释】〔1〕“阳城”，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登封县东南告成镇。〔2〕“阳夏”，县名，治所在今河南太康县。“夏”，音jiǎ。〔3〕“尝”，曾，曾经。“佣”，雇佣，出钱叫人为自己做事。也可指受人钱而为别人干活。〔4〕“辍”，音chuò，停止。“之”，往，到。“垄”，田垄，田埂。〔5〕“怅”，音chàng，失意，懊恼。〔6〕“苟”，如果，假若。〔7〕“无”，通“毋”，勿，不要。〔8〕“若”，你。“庸”，通“佣”。〔9〕“太息”，大声叹气。〔10〕“嗟”，音jiē，感叹声。〔11〕“安”，哪里。“鸿”，大雁。“鹄”，音hú，天鹅。“鸿鹄”，大雁和天鹅。或谓即指天鹅。
二世元年七月，〔1〕发闾左，〔2〕適戍渔阳，〔3〕九百人屯大泽乡。〔4〕陈胜、吴广皆次当行，〔5〕为屯长。〔6〕会天大雨，〔7〕道不通，度已失期。〔8〕失期，法皆斩。陈胜、吴广乃谋曰：“今亡亦死，〔9〕举大计亦死，〔10〕等死，〔11〕死国可乎！”〔12〕陈胜曰：“天下苦秦久矣。〔13〕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14〕扶苏以数谏故，〔15〕上使外将兵。〔16〕今或闻无罪，〔17〕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为楚将，〔18〕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19〕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20〕为天下唱，〔21〕宜多应者。”吴广以为然。乃行卜。〔22〕卜者知其指意，〔23〕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24〕陈胜、吴广喜，念鬼，〔25〕“曰：“此教我先威众耳。”乃丹书帛曰“陈胜王”，〔26〕置人所罾鱼腹中。〔27〕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28〕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29〕夜篝火，〔30〕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卒皆夜惊恐。旦日，〔31〕卒中往往语，〔32〕皆指目陈胜。〔33〕【注释】〔1〕“二世”，指秦二世，名胡亥，秦始皇的小儿子，据《索隐》所引《隐士遗章邯书》云，系秦始皇的第十八子。公元前二一○年，秦始皇在外出巡行途中病死，赵高、李斯等人乘机偷换诏书，拥立随行的胡亥登上帝位。详见本书《秦始皇本纪》及《李斯列传》。“二世元年”，即公元前二○九年。〔2〕“发”，征发。“闾”，音lǘ，里巷的大门，也用以指代里巷。“闾左”，里巷左边。此指居住在里巷左边的平民。或谓秦人尚右，因此富人居闾右，穷人居闾左。〔3〕“適”，音zh6，通“谪”，因罪而被谴罚。“戍”，戍守，守卫。“渔阳”，秦郡名，治所渔阳（在今北京市密云县西南），辖境相当于今河北围场以南，蓟运河以西，天津市以北，北京市怀柔、通县以东地区。时为秦北方边郡之一。〔4〕“屯”，聚集，屯驻。“大泽乡”，时属泗水郡蕲县，在今安徽省宿县南蕲县集西的小刘村。〔5〕“次”，次第，次序。〔6〕“屯”，戍卒编制单位，五人为一屯。或谓五十人为一屯。“屯长”，一屯之长。〔7〕“会”，当，逢。〔8〕“度”，音duó，忖度，估计。“失期”，误期，超过规定期限。〔9〕“亡”，逃亡，逃跑。〔10〕“举”，举行，实行。“大计”，大事，指起义。〔11〕“等”，同，同样。〔12〕“死国”，死于国事。此指为反秦复兴楚国而死。〔13〕“苦”，痛苦。此用为动词，意谓遭受苦难。〔14〕“公子扶苏”，秦始皇长子。公元前二一二年因进谏而激怒始皇，被派往北边上郡（治所肤施，在今陕西榆林东南），任蒙恬部之监军。公元前二一○年，秦始皇在巡视途中得重病，下玺书召扶苏回京治丧；旋即始皇病死，赵高勾结李斯、胡亥乘机扣压玺书，另造诏书，逼扶苏自杀。事详本书《秦始皇本纪》、《李斯列传》。〔15〕“数”，音shuò，多次，屡次。〔16〕“将”，音jiàng，率领，统领。〔17〕“或”，有，有人。〔18〕“项燕”，楚国将领，项羽祖父，公元前二二三年在与秦作战中，兵败身死。“楚”，国名，芈姓，始祖鬻熊，西周时立国，都丹阳（今湖北秭归东南）。其后疆域不断扩展。至战国，成为领土最大的强国，占有以今湖北为中心的华中、华东及华南等部分区城，都郢（今湖北省江陵西北纪南城）。后因政治腐败，于公元前二二三年被秦国灭亡。〔19〕“怜”，哀怜，同情。〔20〕“诚”，果真，如果。“诈”，假装，冒充。〔21〕“唱”，通“倡”，倡导，号召。〔22〕“卜”，占卜，使用迷信方法预测吉凶。〔23〕“指”，通“旨”。“指意”，旨意，意图。〔24〕“足下”，对人的敬称。“鬼”，鬼神。〔25〕“念”，思念，考虑。〔26〕“丹”，朱砂。“书”，写。“王”，音w4ng，用作动词，为王。〔27〕“罾”，音z5ng，一种捕鱼工具，俗称“板罾”。此用作动词，用罾捕获。〔28〕“固”，本来，原来。“以”，通“已”，已经。〔29〕“间”，音ji4n，暗中。“令”，使，让。“次”，止，停留。“次所”，住所。“丛”，丛生的树木。古时民间有以丛生树木作为社神来祭祀的习俗。《墨子·明鬼下》云：“必择木之修茂者，立以为丛社。”“丛祠”，丛社神祠。《吕氏春秋·怀宠》云：“问其丛社大祠，民之所不欲废者而复兴之。”〔30〕“篝”，音gōu，竹笼。“篝火”，用竹笼罩着的火。〔31〕“旦日”，明日。〔32〕“往往”，处处，纷纷。〔33〕“指目”，手指目视。
吴广素爱人，〔1〕士卒多为用者。〔2〕将尉醉，广故数言欲亡，忿恚尉，〔4〕令辱之，以激怒其众。尉果笞广。〔5〕尉剑挺，〔6〕广起，夺而杀尉。陈胜佐之，并杀两尉。召令徒属曰：〔7〕“公等遇雨，〔8〕皆已失期，失期当斩。藉弟令毋斩，〔9〕而戍死者固十六七。〔10〕且壮士不死即已，〔11〕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12〕徒属皆曰：“敬受命。”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欲也。袒右，〔13〕称大楚。为坛而盟，〔14〕祭以尉首。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收而攻蕲。〔15〕蕲下，〔16〕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17〕攻铚、〔18〕酂、〔19〕苦、〔20〕柘、〔21〕谯皆下之。〔22〕行收兵。〔23〕比至陈，〔24〕车六七百乘，〔25〕骑千余，〔26〕卒数万人。〔27〕攻陈，陈守令皆不在，〔28〕独守丞与战谯门中。〔29〕弗胜，守丞死，乃入据陈。数日，号令召三老、〔30〕豪杰与皆来会计事。〔31〕三老、豪杰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锐，〔31〕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33〕功宜为王。”陈涉乃立为王，号为张楚。〔34〕【注释】〔1〕“素”，平素，一向。〔2〕“为用者”，为吴广所用的，指听从吴广指使的人。〔3〕“尉”，武官名。“将尉”，统领戍卒的武官。〔4〕“恚”，音huì，愤怒。“忿恚尉”，使将尉愤怒，即激怒将尉。〔5〕“笞”，音chī，用竹条、木板或皮鞭抽打。〔6〕“挺”，拔，举。〔7〕“徒属”，部属，部下。〔8〕“公”，尊称。“公等”，您等。你们的敬称。〔9〕“藉”，音jiè，通“借”，假使。“弟”，通“第”，但，只。“令”，下令。“毋”，勿，不。〔10〕“固”，必，必然。“十六七”，指十分之六七。〔11〕“即”，通“则”。下句“即”字同。〔12〕“宁”，岂，难道。“种”，种类，族类。〔13〕“袒右”，袒露右臂。以此作为起义的识别标志。〔14〕“坛”，土筑的高台。“盟”，立誓缔约。〔15〕“蕲”，音qí，县名，治所在今安徽省宿县东北。〔16〕“下”，攻下，攻克。〔17〕“符离”，县名，治所在今安徽省宿县东北。“徇”，音x）n，收取，攻取。〔18〕“铚”，音zhì，县名，治所在今安徽省宿县西南。〔19〕“酂”音cuó，县名，治所在今河南永城县西，酂县乡。〔20〕“苦”，县名，治所在今河南鹿邑县东。〔21〕“柘”，音zhè，县名，治所在今河南柘城县西北。〔22〕“谯”，音qiáo，县名，治所在今安徽亳县。〔23〕“行收兵”，指行进途中招收兵马。〔24〕“比”，音bì，及，到。“陈”，县名，为陈郡郡治，治所在今河南淮阳县。〔25〕“车”，兵车，战车。“乘”，音shèng，古时以一车四马为一乘。〔26〕“骑”，音qí，骑兵。古时以一人一马为一骑。〔27〕“卒”，步卒，步兵。〔28〕“陈守令”，指陈郡郡守和陈县县令。陈郡郡治在陈县，故既有郡守又有县令。郡守为一郡之长，县令为一县之长。〔29〕“守丞”，即郡丞，郡守的副手。郡守不在，代行其职。“谯”，谯楼，筑在城门上的瞭望楼。“谯门”，谯楼下的城门。〔30〕“三老”，掌管教化的乡官。通常由所谓有德行的老人担任。〔31〕“豪杰”，地方上有名望权势的人。“会”，会集，聚会。“计”，计议，谋划。〔32〕“身”，亲身，亲自。“被”，音pī，通“披”。“被坚执锐”，身披坚固的铠甲，手持锐利的武器。此指全副武装参加战斗。〔33〕“社稷”，社为土地神，稷为谷神。古人常用以指代国家。当时以农立国，土地和谷物系立国之本，因此古人崇尚祭祀社稷，将社稷作为国家的象征。〔34〕“张楚”，意为张大楚国。
当此时，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吏，〔1〕杀之以应陈涉。乃以吴叔为假王，〔2〕监诸将以西击荥阳。〔3〕令陈人武臣、〔4〕张耳、〔5〕陈余徇赵地，〔6〕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7〕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
【注释】〔1〕“刑”，杀，杀戮。“长吏”，长官。此指郡守尉、县令丞等各级长官。〔2〕“吴叔”，即吴广，吴广字叔。古人称字，表示尊敬。“假王”，临时设置的王。〔3〕“监”，监督，监领。“荥阳”，县名，治所在今河南荥阳东北。〔4〕“武臣”，号武信君。以将军身份领兵到邯郸后，自立为赵王。翌年（公元前二○八年）被部将李良所杀。详见本书《张耳陈余列传》。〔5〕“张耳”，大梁（今河南开封）人，初为魏信陵君客，任魏外黄（今河南民权西北）县令。魏灭后，遭秦通缉，更姓换名，逃亡陈县充任里监门。陈胜队伍入陈，即参加义军。此时被委为校尉，随武臣攻取赵地。武臣为赵王，委为右丞相。项羽立诸侯时，被封为常山王。后投汉，被封为赵王。公元前二○二年卒，谥为景王。详见本书《张耳陈余列传》。〔6〕“陈余”，张耳同乡，年青时父事张耳，结为刎颈之交。魏灭后，遭秦通缉，与张耳一起逃亡到陈充任里监门。后随张耳参加陈胜队伍。此时受遣，任校尉。武臣为赵王，委为大将军。武臣死，拥立赵歇为赵王，被赵歇封为代王。与张耳结怨成仇。公元前二○四年，被张耳、韩信军击杀。详见本书《张耳陈余列传》。“赵”，国名，战国七雄之一。开国君王赵烈侯为晋大夫赵衰后裔，和韩氏、魏氏瓜分晋国。先建都晋阳（今山西太原东南），后都邯郸（今河北邯郸），占有今河北西部、山西北部和河套地区。公元前二二二年被秦所灭。〔7〕“汝阴”，县名，治所在今安徽阜阳。“邓宗”，陈胜部将，本书仅此一见。“九江郡”，郡治在寿春（今安徽寿县），辖境约当今安徽、河南淮河以南，湖北黄冈以东和江西全省。
葛婴至东城，〔1〕立襄彊为楚王。〔2〕婴后闻陈王已立，因杀襄彊，还报。至陈，陈王诛杀葛婴。陈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3〕吴广围荥阳。李由为三川守，〔4〕守荥阳，吴叔弗能下。陈王征国之豪杰与计，〔5〕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6〕【注释】〔1〕“东城”，县名，治所在今安徽定远东南。〔2〕“襄彊”，“彊”，音qi2ng。据本书《秦汉之际月表》，襄彊于当年八月被立为楚王，九月即被杀。〔3〕“魏”，国名，战国七雄之一。开国君王魏文侯，与赵、韩瓜分晋国，公元前四○三年正式受封。先都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后迁大梁（今河南开封），疆域不断被秦国吞食，辖境约当今河南北部及山西西南部地区。公元前二二五年被秦所灭。“周市”，“市”，音f*。他到魏地后，拥立魏咎为王，自己为相。公元前二○八年被秦将章邯击杀。〔4〕“李由”，李斯的长子。公元前二○八年被项羽军队斩杀。“三川”，郡名，郡治雒阳（在今河南洛阳东北），辖境相当于今河南黄河以南，灵宝以东的伊水、洛水流域及北汝河上游地区。以境内有黄河、洛水、伊水三川而得名。〔5〕“征”，征召，征集。〔6〕“上蔡”，县名，治所在今河南上蔡西南。“房君”，蔡赐的封号。“上柱国”，也省称作“柱国”，本书《张耳陈余列传》作“相国”。其职掌同丞相，其名沿用楚制。
周文，〔1〕陈之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2〕事春申君，〔3〕自言习兵，陈王与之将军印，西击秦。行收兵至关，〔4〕车千乘，卒数十万，至戏，〔5〕军焉。〔6〕秦令少府章邯免郦山徒、人奴产子生，〔8〕悉发以击楚大军，〔9〕尽败之。周文败，走出关，止次曹阳二三月。〔10〕章邯追败之，复走次渑池十余日。〔11〕章邯击，大破之。周文自刭，〔12〕军遂不战。
【注释】〔1〕“周文”，即周章，“文”为其字。〔2〕“视日”，占卜时日吉凶的官。〔3〕“事”，事奉，供事。“春申君”，名黄歇。楚人，楚顷襄王时出任左徒。拥立楚考烈王有功，任令尹，封为春申君。招延宾客，为著名的战国“四公子”之一。公元前二三八年，楚考烈王去世，旋即被外戚李园派人刺杀。详见本书《春申君列传》。〔4〕“关”，函谷关，在今河南灵宝东北。是为关中门户，兵家必争之地。〔5〕“戏”，水名，在今陕西临潼东，发源于骊山，北流注入渭河。〔6〕“军”，驻军，驻扎。“焉”，于此，在这里。〔7〕“少府”，秦官名，九卿之一，掌管山海湖泽和皇室手工业，以其收入供皇帝私人消费。“章邯”，秦末著名将领，后投降项羽，受封为雍王。公元前二○五年，被刘邦军队战败而自杀。“免”，赦免。“郦山”，即骊山，在今陕西临潼东南。当时秦二世在此改建阿房宫，集中大量刑徒。“徒”，刑徒，被罚劳作的犯人。〔8〕“人奴产子生”，此衍“生”字，按《汉书·陈涉传》无“生”字。指奴隶生的儿子。〔9〕“悉”，尽，全部。“楚大军”，指周文所率的几十万军队。〔10〕“曹阳”，亭名，在今河南灵宝东北。〔11〕“走”，跑，逃跑。“渑池”，邑名，在今河南渑池西。“渑”，音mi3n。〔12〕“刭”，音j@ng，用刀割颈。
武臣到邯郸，〔1〕自立为赵王，陈余为大将军，张耳、召骚为左右丞相。〔2〕陈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3〕欲诛之。柱国曰：〔4〕“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陈王乃遣使者贺赵，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5〕而封耳子张敖为成都君，〔6〕趣赵兵亟入关。〔7〕赵王将相相与谋曰：〔8〕“王王赵，〔9〕非楚意也。〔10〕楚已诛秦，必加兵于赵。计莫如毋西兵，〔11〕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也。〔12〕赵南据大河，〔13〕北有燕、代，〔14〕楚虽胜秦，〔15〕不敢制赵。〔16〕若楚不胜秦，必重赵。〔17〕赵乘秦之弊，〔18〕可以得志于天下。”赵王以为然，〔19〕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地。〔20〕【注释】〔1〕“邯郸”，县名，治所在今河北邯郸市。为邯郸郡郡治。邯郸郡辖境相当于今河北泜河以南，滏阳河上游和河南内黄、浚县，山东馆陶、冠县西部地区。〔2〕“召骚”，陈胜部将，以护军身份随武臣出行攻取赵地。武臣自立为王，委任左丞相，后与武臣一起被李良击杀。“召”，音shào。〔3〕“捕系”，逮捕关押。“家室”，家属。〔4〕“柱国”，即上柱国房君蔡赐。〔5〕“徙”，音xǐ，迁徙，迁移。〔6〕“张敖”，其父死，继立为王，娶汉高祖长女鲁元公主为妻，后封为宣平侯，公元前一八六年去世。谥鲁元王，或谓谥武。亦称宣平武侯。〔7〕“趣”，音cù，通“促”，催促。“亟”，音jí，急，迅速。“关”，指函谷关。〔8〕“相与”，相互，共同，一起。〔9〕“王王赵”，第一个“王”指赵王武臣；第二个“王”音wàng，作动词，为王；“赵”，指赵地。此句意谓大王在赵地为王。〔10〕“楚”，指楚王陈胜。〔11〕“莫”，不。“毋”，勿，不要。“西”，向西，往西。“兵”，进兵，用兵。〔12〕“使使”，第一个“使”字是动词，意为派遣；第二个“使”字是名词，意为使者。“使使”即派遣使者之意。“燕”，国名，西周初年分封，姬姓，始封君召公奭，建都于蓟（今北京城西南隅）。战国时为七雄之一，辖境约相当于今河北北部和辽宁西部地区。公元前二二二年被秦所灭。此“燕”即指燕国旧有地域。〔13〕“据”，据倚，依靠。“大河”，黄河。〔14〕“代”，郡名，郡治代县（在今河北蔚县西南），辖境约当今山西东北部和河北西北部地区。〔15〕“虽”，纵然，即使。〔16〕“制”，控制。〔17〕“重”，重视，尊重。〔18〕“弊”，败，衰败。〔19〕“然”，是，这样，指符合实情。〔20〕“故”，原来。“上谷”，郡名，郡治沮阳（在今河北怀来县东南），辖境约当今河北张家口、小五台山以东，赤城、北京市延庆以西及内长城和昌平以北地区。“卒史”，郡守属吏。“韩广”，到燕地后旋即自立为王。公元前二○六年项羽分封诸侯时，改封为辽东王，因不从命而被新封燕王臧荼攻杀。
燕故贵人豪杰谓韩广曰：〔1〕“楚已立王，赵又已立王。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2〕愿将军立为燕王。”韩广曰：“广母在赵，不可。”燕人曰：“赵方西忧秦，〔3〕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强，〔4〕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赵独安敢害将军之家！”〔5〕韩广以为然，乃自立为燕王。居数月，〔6〕赵奉燕王母及家属归之燕。〔7〕【注释】〔1〕“贵人”，权贵，指公卿大夫。“谓”，告诉，对……说。〔2〕“万乘之国”，拥有一万辆战车的国家。战国时代，常以此指称大国、强国。〔3〕“方”，正当，正在。〔4〕“以”，凭借，依仗。〔5〕“独”，唯独，单单。“安”，如何，怎么。〔6〕“居数月”，过几个月，即几个月后。〔7〕“奉”，送。“之”，代词，指“燕王母及家属”。
当此之时，诸将之徇地者，不可胜数。〔1〕周市北徇地至狄，〔2〕狄人田儋杀狄令，〔3〕自立为齐王，〔4〕以齐反击周市。市军散，还至魏地，欲立魏后故宁陵君咎为魏王。〔5〕时咎在陈王所，〔6〕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相与立周市为魏王，周市不肯。使者五反，〔7〕陈王乃立宁陵君咎为魏王，遣之国。〔8〕周市卒为相。〔9〕【注释】〔1〕“胜”，音sh8ng，尽，全部。〔2〕“狄”，县名，治所在今山东高青县东南。〔3〕“田儋”，原齐国国君田氏后裔，自立为齐王，占领齐地，旋即被秦将章邯攻杀。详见本书《田儋列传》。“儋”，音dān。“狄令”，狄县县令。〔4〕“齐”，国名，周初分封的诸侯国，姜姓，始封君吕尚，建都营丘，后称临淄（在今山东淄博市东北）。春秋末年，齐国君权逐渐移到大臣田氏家族。公元前三八六年，周安王正式承认大臣田和为齐国国君，为战国七雄之一。辖境约有今山东泰山以北黄河流域及胶东半岛地区。〔5〕“宁陵”，邑名，原属魏国，在今河南宁陵南。“宁陵君”，封号，因封于宁陵而得名。“咎”，音ji），原魏公室诸公子，被周市立为魏王，不久被秦将章邯领兵围困，自杀身亡。〔6〕“陈王”，指陈胜。“所”，处所，地方。〔7〕“反”，通“返”。〔8〕“遣”，遣送。“遣之国”，遣送魏咎到魏国。〔9〕“卒”，结果，终于。
将军田臧等相与谋曰：〔1〕“周章军已破矣，〔2〕秦兵旦暮至，〔3〕我围荥阳城弗能下，秦军至，必大败。不如少遗兵，〔4〕足以守荥阳，〔5〕悉精兵迎秦军。〔6〕今假王骄，不知兵权，〔7〕不可与计，非诛之，〔8〕事恐败。”因相与矫王令以诛吴叔，〔9〕献其首于陈王。陈王使使赐田臧楚令尹印，〔10〕使为上将。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阳城，自以精兵西迎秦军于敖仓。〔11〕与战，田臧死，军破。章邯进兵击李归等荥阳下，破之，李归等死。
【注释】〔1〕“将军田臧等”，皆为随吴广西击荥阳的部将。〔2〕“周章军”，即周文的军队。“破”，败，溃败。〔3〕“旦暮”，早晚，指时间很短。〔4〕“遣”，留，留下。〔5〕“守”，守候，监视。〔6〕“悉精兵”，出动全部精锐兵力。〔7〕“兵权”，用兵权谋，用兵谋略。〔8〕“非”，不。〔9〕“矫”，音jiǎo，假使，诈称。〔10〕“令尹”，原楚国官名，相当于中原各国之相，为最高军政长官。陈胜即袭用楚制设立此职。〔11〕“敖仓”，秦国重要粮仓，因设于敖山上而得名，在今河南郑州西北邙山上。
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郯，〔1〕章邯别将击破之，〔2〕邓说军散走陈。铚人伍徐将兵居许，〔3〕章邯击破之，伍徐军皆散走陈。陈王诛邓说。
【注释】〔1〕“邓说”，陈胜部将。“说”，音yuè。“郯”，音tán，县名，治所在今山东郯城北。或以为“郯”系误字，当作“郏”。郏，县名，在今河南郏县。〔2〕“别将”，偏将，裨将。此指由章邯统辖的其它各路将领。〔3〕“伍徐”，陈胜部将。“许”，县名，治所在今河南许昌东。
陈王初立时，陵人秦嘉、〔1〕铚人董緤、〔2〕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3〕徐人丁疾等皆特起，〔4〕将兵围东海守庆于郯。〔5〕陈王闻，乃使武平君畔为将军，〔6〕监郯下军。〔7〕秦嘉不受命，嘉自立为大司马，〔8〕恶属武平君。〔9〕告军吏曰：〔10〕“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听！”因矫以王命杀武平君畔。
【注释】〔1〕“陵”，《汉书·陈胜传》作“凌”，县名，治所在今江苏宿迁县东南。按《项羽本纪》《集解》所引《陈涉世家》作“广陵”（在今江苏扬州西北）。“秦嘉”，后拥立景驹为楚王，遭项梁军攻击，战死。〔2〕“緤”，音xi8。〔3〕“取虑”，县名，治所在今江苏睢宁西南。〔4〕“徐”，县名，治所在今安徽泗县东南。“特”，单独，独自。〔5〕“东海”，郡名，治所在郯，也称郯郡，辖境约当今山东、江苏交界的部分地区。〔6〕“武平君”，封号。“畔”，人名。〔7〕“郯下军”，指郯县城下的军队，包括秦嘉、董緤、朱鸡石、郑布、丁疾等各部。〔8〕“大司马”，官名，执掌军事的高级武官。战国时代的楚、宋等曾设此职。〔9〕“恶”，音wù，厌恶，憎恨。〔10〕“军吏”，军中官吏，负责传达命令、执行法纪。
章邯已破伍徐，击陈，柱国房君死。〔1〕章邯又进兵击陈西张贺军。〔2〕陈王出监战，军破，张贺死。
【注释】〔1〕“柱国房君”，即上柱国房君蔡赐。〔2〕“张贺”，陈胜部将。
腊月，〔1〕陈王之汝阴，还至下城父，〔2〕其御庄贾杀以降秦。〔3〕陈胜葬砀，〔4〕谥曰隐王。〔5〕【注释】〔1〕“腊月”，十二月。古人于年终的腊日举行对祖先、百神的祭祀，称“腊”。因腊祭在十二月，故十二月又称腊月。〔2〕“还”，音xuán，通“旋”，旋即，不久。“下城父”，乡聚名，在今安徽涡阳东南，因地近古城父县（今安徽亳县东南）得名。〔3〕“御”，驭手，驾车人。〔4〕“砀”，音dàng，县名，治所在今河南永城北。〔5〕“谥”，音shì，古代有地位的人去世，后人根据其生平行迹所起含有褒贬意义的称号。
陈王故涓人将军吕臣为仓头军，〔1〕起新阳，〔2〕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3〕【注释】〔1〕“涓人”，官名，负责帝王住所的打扫清洁，为帝王亲近侍臣。“吕臣”，后随父吕青归属楚怀王熊心，被委任为司徒。公元前二○二年又随父归汉，封阳信侯，卒于公元前一七四年，谥顷。“仓头军”，亦作“苍头军”，以青巾裹头的军队。〔2〕“新阳”，县名，治所在今安徽太和县西北。〔3〕“复”，再，又。“以陈为楚”，将陈县作为楚地，即将陈归属张楚政权。
初，陈王至陈，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1〕入武关。〔2〕留已徇南阳，闻陈王死，南阳复为秦。宋留不能入武关，乃东至新蔡，〔3〕遇秦军，宋留以军降秦。秦传留至咸阳，〔4〕车裂留以徇。〔5〕【注释】〔1〕“南阳”，郡名，治所在宛县（今河南南阳市），辖境约当今河南及湖北西北部分地区。〔2〕“武关”，在今陕西商县东，为进入关中重要关口之一。〔3〕“新蔡”，县名，治所在今河南新蔡。〔4〕“传”，音zhu4n，驿站车马。此指用驿站车马押送。“咸阳”，秦国国都，在今陕西咸阳东北。〔5〕“车裂”，酷刑名，亦称“轘”、“轘裂”，即五马分尸。将犯人的头和四肢分别拴在五辆车上，以五马驾车，同时驱赶，撕裂犯人身体。“徇”，这里是示众的意思。
秦嘉等闻陈王军破出走，乃立景驹为楚王，〔1〕引兵之方与，〔2〕欲击秦军定陶下。〔3〕使公孙庆使齐王，〔4〕欲与并力俱进。〔5〕齐王曰：“闻陈王战败，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6〕公孙庆曰：“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且楚首事，〔7〕当令于天下。”田儋诛杀公孙庆。
【注释】〔1〕“景驹”，原楚国贵族景氏后裔，氏景，名驹。〔2〕“引”，领，率领。“方与”，县名，治所在今山东鱼台北。〔3〕“定陶”，县名，治所在今山东定陶。〔4〕“公孙庆”，楚王景驹属臣。〔5〕“并力”，合力，通力。〔6〕“安得”，怎么能，哪能。“请”，请命，请示。〔7〕“首事”，首先举事，首先起义。
秦左右校复攻陈，〔1〕下之。吕将军走，收兵复聚。鄱盗当阳君黥布之兵相收，〔2〕复击秦左右校，破之青波，〔3〕复以陈为楚。会项梁立怀王孙心为楚王。〔4〕【注释】〔1〕“左右校”，左右校尉，武官名。此指左右校尉所率军队。或谓“左右校”为管理服劳役刑徒的官名。〔2〕“鄱”，音pó，县名，治所在今江西波阳东。“当阳君”，封号，系后来项梁所封，此为追述之辞。当阳，县名，治所在今湖北当阳。“黥”，音qíng，肉刑名，亦称墨刑，先用刀刺刻额颊等处，然后涂上墨。“黥布”，即英布，因受过黥刑，故称黥布。六县（今安徽六安东北）人，秦末率领部分骊山刑徒逃亡，活动于鄱县一带。不久起兵反秦，归属项羽，封为九江王。后投靠刘邦，封为淮南王。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一九五年）举兵反叛，兵败被杀。详见本书《黥布列传》。“收”，收容，接纳。“相收”，互相联合。〔3〕“青波”，亦作清陂，地名，在今河南新蔡西南。〔4〕“项梁”，下相（今江苏宿迁西南）人，楚国名将项燕之子，项羽的叔父，公元前二○九年起兵反秦，曾任张楚上柱国，自号武信君，翌年被秦将章邯击杀。“怀王”，即楚怀王熊槐（《诅楚文》作“相”），公元前三二八年至前二九九年在位。详见本书《楚世家》。“心”，熊槐之孙。公元前二二三年秦灭楚后，流落民间，牧羊为生。至公元前二○九年被项梁拥立为楚王，也称楚怀王。公元前二○六年，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尊他为义帝，翌年被英布杀死。
陈胜王凡六月。〔1〕已为王，王陈。其故人尝与庸耕者闻之，〔2〕之陈，扣宫门曰：〔3〕“吾欲见涉。”宫门令欲缚之。〔4〕自辩数，〔5〕乃置，〔6〕不肯为通。〔7〕陈王出，遮道而呼涉。陈王闻之，乃召见，载与俱归。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夥颐！〔8〕涉之为王沈沈者！”〔9〕楚人谓多为夥，故天下传之，夥涉为王，由陈涉始。客出入愈益发舒，〔10〕言陈王故情。〔11〕或说陈王曰：〔12〕“客愚无知，颛妄言，〔13〕轻威。”〔14〕陈王斩之。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15〕由是无亲陈王者。〔16〕陈王以朱房为中正，〔17〕胡武为司过，〔18〕主司群臣。〔19〕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20〕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21〕其所不善者，〔22〕弗下吏，〔23〕辄自治之。〔24〕陈王信用之。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注释】〔1〕“凡”，总共。〔2〕“故”，旧人，老友。“闻”，听，听说。〔3〕“扣”，敲。〔4〕“宫门令”，官名，守卫宫门的长官。〔5〕“自辩数”，自我辩解多次。〔6〕“乃”，才。“置”，放，放开。〔7〕“通”，通报，传话。〔8〕“夥”，多。为楚地方言。“颐”，感叹词。〔9〕“沈沈”，音chénchén，或谓音tántán。宫殿宇舍深邃的样子。〔10〕“愈益”，愈加，更加。“发舒”，放纵，放肆。〔11〕“故情”，旧日的情形。〔12〕“说”，音shuì，劝说。〔13〕“颛”，音zhuān，通“专”，专门。“妄言”，胡说，乱说。〔14〕“轻威”，减轻威严，有损威严。〔15〕“引”，引退。“去”，离去，离开。〔16〕“由”，自从。“是”，这，此。〔17〕“中正”，官名，执掌官吏的考核升降。〔18〕“司过”，官名，执掌弹劾纠察官吏的过失。〔19〕“主司”，主管，负责管理。〔20〕“令之不是者”，即“不是令者”，指不听从朱房、胡武指令的将领。〔21〕“苛察”，苛刻详察。〔22〕“其所不善者”，指朱房、胡武所不亲善的人。〔23〕“弗”，不。“下吏”，下交执法官吏。〔24〕“辄”，音zhé，即，就。“自治”，自己处治。
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高祖时为陈涉置守冢三十家砀，〔1〕至今血食。〔2〕【注释】〔1〕“置”，设置，安置。“守冢”，看守坟墓。〔2〕“血食”，享受祭祀。祭祀必斩杀牲口作为供品，故称“血食”。
褚先生曰：〔1〕地形险阻，所以为固也；〔2〕兵革刑法，〔3〕所以为治也。犹未足恃也。〔4〕夫先王以仁义为本，而以固塞文法为枝叶，〔5〕岂不然哉！吾闻贾生之称曰：〔6〕【注释】〔1〕“褚先生”，即褚少孙，“先生”为对人的敬称。颍川（今河南禹县）人，以贤良文学而任侍郎。汉元帝、成帝时为博士。一说为宣帝时博士。喜好司马迁《史记》，进行续补。本篇从此以下文字，即系褚少孙续补。〔2〕“固”，坚固，巩固。〔3〕“兵”，兵器，武器。“革”，革制的甲盾。〔4〕“恃”，音shì，依靠，依仗。〔5〕“固塞”，险固要塞。“文法”，律令法规。〔6〕“贾生”，即贾谊，“生”为当时对文人的称呼。洛阳（今河南洛阳东）人，汉文帝时任博士、太中大夫，后贬为长沙王太傅、梁怀王太傅。善于文章，尤擅政论，是汉初重要的文学家、政论家。极有抱负和才识，但不得施展。生于公元前二○○年，死于公元前一六八年。详见本书《贾生列传》。以下文字引自贾谊《过秦论》上篇。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1〕拥雍州之地，〔2〕君臣固守，以窥周室。〔3〕有席卷天下，〔4〕包举宇内，〔5〕囊括四海之意，〔6〕并吞八荒之心。〔7〕当是时也，商君佐之，〔8〕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斗诸侯。〔9〕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10〕【注释】〔1〕“秦孝公”，嬴姓，名熊渠，生于公元前三八一年，公元前三六一年至前三三八年在位。即位后任用商鞅实行变法，公元前三五○年把国都从雍（今陕西凤翔南）迁到咸阳（今陕西咸阳东北），进一步进行变法，奠定秦国由贫弱转向富强的基础。详见本书《秦本纪》。“殽”，音y2o，亦作“崤”，山名，在河南省西部，是秦国和中原之间的天然屏障。“函”，指函谷关。〔2〕“雍州”，古九州之一。此指秦国当时统辖地区，约当今陕西中部、甘肃东南部。〔3〕“窥”，音kuī，窥视，觊觎，谓窥伺可乘之隙。“周室”，周王室，此指统治天下的王权。〔4〕“席卷”，像席子一样卷起。〔5〕“包举”，像布包一样裹取。“宇”，空间。《淮南子·齐俗训》：“四方上下谓之宇。”〔6〕“囊括”，像口袋一样装入。“四海”，古人认为中国四周有海环绕，故以四海指代天下。〔7〕“八荒”，八方荒远之地。《说苑·辨物》：“八荒之内有四海，四海之内有九州。”〔8〕“商君”，即商鞅（约公元前三九○年至前三三八年），卫国公室庶子后裔，故亦称卫鞅，氏公孙，又称公孙鞅。初为魏相公叔座家臣，后入秦，受到秦孝公重用，任左庶长、大良造，前后两次进行变法，对秦国的社会新体制建立和迅速富强起了关键性作用。因战功封商（今陕西商县东南）十五邑，因号商君。秦孝公死后，即遭诬陷，被车裂而死。有经后人整理的《商君书》二十四篇传世。详见本书《商君列传》。〔9〕“连衡”，亦作“连横”，战国时期纵横家所提出的处理各国间关系的一种策略，以张仪为代表。指东方的齐、楚、燕、韩、赵、魏等国中的某国或某几国与西方的秦国联合，去进攻其它国家。在地理上，呈现为东西联合，古人以东西为横，故称连横。“斗诸侯”，使关东诸侯争斗。“斗”在此作使动用法。〔10〕“拱手”，两手合抱。喻不费气力。“西河”，地区名，相当今陕西东部黄河西岸之地。原属魏国，魏在此设西河郡，公元前三三○年入秦。
“孝公既没，惠文王、〔1〕武王、〔2〕昭王蒙故业，〔3〕因遗策，〔4〕南取汉中，〔5〕西举巴蜀，〔6〕东割膏腴之地，〔7〕收要害之郡。〔8〕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9〕相与为一。〔10〕当此之时，齐有孟尝，〔11〕赵有平原，〔12〕楚有春申，〔13〕魏有信陵：〔14〕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连衡，〔15〕兼韩、魏、燕、赵、宋、〔16〕卫、〔17〕中山之众。〔18〕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19〕徐尚、〔20〕苏秦、〔21〕杜赫之属为之谋，〔22〕齐明、〔23〕周冣、〔24〕陈轸、〔25〕邵滑、〔26〕楼缓、〔27〕翟景、〔28〕苏厉、〔29〕乐毅之徒通其意，〔30〕吴起、〔31〕孙膑、〔32〕带他、〔33〕兒良、〔34〕王廖、〔35〕田忌、〔36〕廉颇、〔37〕赵奢之伦制其兵。〔38〕尝以什倍之地，〔39〕百万之师，仰关而攻秦。〔40〕秦人开关而延敌，〔41〕九国之师遁逃而不敢进。〔42〕秦无亡矢遗镞之费，〔43〕而天下固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44〕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45〕伏尸百万，流血漂橹，〔46〕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47〕弱国入朝。
【注释】〔1〕“惠文王”，名驷，秦孝公之子，公元前三三七年至前三一一年在位。详见本书《秦本纪》。〔2〕“武王”，名荡，秦惠文王之子，公元前三一○年至前三○七年在位。详见本书《秦本纪》。〔3〕“昭王”，即秦昭襄王，名稷（一作“侧”），秦武王的异母弟，公元前三○六年至前二五一年在位。详见本书《秦本纪》。“蒙”，承，承受。“故业”，旧业，此指先人的事业。〔4〕“因”，因循，遵循。“遗策”，遗留的策略。〔5〕“汉中”，地区名，汉水上游，约相当于今陕西南部及湖北西北部。战国时先属楚国，公元前三一二年被秦惠王派兵攻取，置汉中郡。〔6〕“巴”，国名，建都于巴（今四川重庆嘉陵江北岸），辖境相当今四川东部、湖北西部地区，公元前三一六年被秦惠王派兵攻取，置巴郡。“蜀”，国名，建都于成都（今四川成都），辖境相当今四川中西部，公元前三一六年被秦惠王派兵攻取，置蜀郡。〔7〕“膏腴”，肥美。此形容土地肥沃。〔8〕“要害”，险要，比喻地当敌冲，形势险要。“收要害之郡”，或本于“收”前多一“北”字。〔9〕“合从”，亦作“合纵”，指东方各国联合对付秦国。这是与“连横”相对的一种策略。“缔交”，缔约交好。〔10〕“相与为一”，相互联合成为一个整体，即团结一致。〔11〕“孟尝”，即田文，齐国大臣田婴之子。袭其父封爵，封于薛（今山东滕县南），称薛公，号孟尝君。曾任齐湣王相国，门下食客三千。后又任秦相、魏相。详见本书《孟尝君列传》。〔12〕“平原”，即赵胜，赵惠王之弟，封于东武城（今山东武城西北），号平原君。任赵相，有食客数千。卒于公元前二五一年。详见本书《平原君列传》。〔13〕“春申”，即黄歇。详见前注。〔14〕“信陵”，即魏无忌，魏安釐王之弟，号信陵君。公元前二五七年曾窃符救赵。公元前二四七年为上将军，联合五国击退秦兵。有食客三千。详见本书《春申君列传》。〔15〕“连衡”，本书《秦始皇本纪》和《文选》均作“离衡”，指离散东方各国对付秦国的连横。〔16〕“宋”，国名，子姓，开国君主为商纣王的庶兄微子启，西周初周公平定武庚反叛后所封，都商丘（今河南商丘南），辖有今河南东部和山东、江苏、安徽间地。公元前二八六年被齐国所灭。〔17〕“卫”，国名，姬姓，始封君为周武王之弟康叔，西周初周公平定武庚反叛后所封，建都朝歌（今河南淇县），公元前六六○年迁都楚丘（今河南滑县），后又迁至帝丘（今河南濮阳）。公元前二五四年为魏所灭。〔18〕“中山”，国名，春秋时白狄别族所建，又称鲜虞，在今河北正定东北。战国初建都于顾（今河北定县）。公元前四○六年被魏攻灭。不久复国，建都灵寿（今河北平山东北）。公元前二九六年被赵国所灭。〔19〕“宁越”，战国初期赵国中牟（今河南鹤壁市西）人，谋士。〔20〕“徐尚”，或谓即《魏世家》所载劝阻魏太子申伐齐的徐子，为宋国外黄（今河南民权西北）人。〔21〕“苏秦”，战国东周洛阳（今河南洛阳东）人，字季子，奉燕昭王之命入齐，从事反间活动，齐湣王时任齐相，被赵封为武安君，和赵李兑约五国攻秦。后其反间身份暴露，被车裂而死。详见本书《苏秦列传》。〔22〕“杜赫”，战国东周人，曾以安天下之道说周昭文君（见《吕氏春秋》《谕大》、《务大》），曾活动于齐、楚、韩等国。〔23〕“齐明”，或谓齐人，东周臣，曾活动于齐、楚、赵、韩等国。〔24〕“周冣”，或作“周最”，“冣”，音j）。东周武公之子，仕齐。〔25〕“陈轸”，夏（今山西夏县）人，或谓楚人，游说之士，历仕楚、秦等国。〔26〕“邵滑”，或作“劭滑”、“昭滑”、“召滑”、“卓滑”、“淖滑”，楚国大臣。〔27〕“楼缓”，或谓即魏文侯之弟，曾任魏相。〔28〕“翟景”，或谓即翟强，曾任魏相。〔29〕“苏厉”，苏秦之弟，曾游说活动于东周、西周、楚、燕、赵、魏等国。〔30〕“乐毅”，中山国灵寿（今河北平山东北）人，乐羊后裔。燕昭王时任亚卿，因战功封昌国（今山东淄博市东南），号昌国君。燕惠王时出奔赵国，封于观津（今河北武邑东南），号望诸君。详见本书《乐毅列传》。〔31〕“吴起”，卫国左氏（今山东曹县北）人。初为鲁将。后任魏将，屡立战功，魏文侯时任西河守。魏文侯死后，逃奔楚国，任楚悼王时令尹，进行变法，促使楚国富强。楚悼王死，被贵族大臣杀害。详见本书《吴起列传》。〔32〕“孙膑”，齐国阿（今山东阳谷东北）人，孙吴后裔。曾与庞涓同学兵法。庞涓任魏将，忌其才能，骗他到魏，处以膑刑（挖去膝盖骨）。后被齐国使者秘密送出，任齐威王军师，先后指挥桂陵之战和马陵之战，大败魏军。有兵法传世。一九七四年山东临沂银雀山出土《孙膑兵法》。详见本书《孙子列传》。〔33〕“带他”，亦作“带佗”，又称“带季”，或谓即宫佗，为战国时魏将。〔34〕“兒良”，战国赵将，曾有兵书传世，《汉书·艺文志》兵权谋家著录《兒良》一篇。《吕氏春秋·不二》云：“兒良贵后。”兒良用兵善于后发制人。〔35〕“王廖”，战国魏将。《吕氏春秋·不二》云：“王廖贵先。”谓其用兵主张先发制人。〔36〕“田忌”，或作“田期”、“田期思”，战国初齐将，封于徐州（今山东滕县南），又称徐州子期，率军先后在桂陵、马陵大败魏军。后遭齐相邹忌诬害，一度奔楚，受封于江南。〔37〕“廉颇”，战国后期赵将，赵惠文王时任上卿，屡次领兵战胜齐、魏等国。长平之战，坚壁固守距秦三年。赵孝成王时，任相国，封信平君。后不得志，出奔居魏大梁。老死于楚国。详见本书《廉颇列传》。〔38〕“赵奢”，战国后期赵将，初任赵田部吏，掌管国赋。后任将，公元前二七○年在阏与（今山西和顺）大败秦军，被封为马服君。详见本书《廉颇列传》。“伦”，类，辈。“制”，统制，统领。〔39〕“什倍”，十倍。此指十倍于秦，即是秦的十倍。〔40〕“仰关”，或作“叩关”，指兵临函谷关。因关在高处，故称仰关。〔41〕“延”，延请，延纳。〔42〕“九国”，指齐、楚、韩、魏、燕、赵、宋、卫、中山等九国。〔43〕“亡”，失，丢失。“矢”，箭。“遗”，亡失。“镞”，音cù，箭头。〔44〕“赂”，贿赂，赠送财物。〔45〕“亡”，逃亡，逃跑。“北”，败，败逃。〔46〕“橹”，音lǔ，大盾牌。〔47〕“请服”，请求臣服。
“施及孝文王、〔1〕庄襄王，〔2〕享国之日浅，〔3〕国家无事。〔4〕【注释】〔1〕“施”，音yì，延，延续。“孝文王”，名柱，秦昭襄王之子，初封安国君，公元前二五○年在位。详见本书《秦本纪》。〔2〕“庄襄王”，原名异人，后名楚，亦称子楚，秦孝王文之子，公元前二四九年至前二四七年在位。详见本书《秦本纪》。〔3〕“享国”，享有国家，指国君在位。“日浅”，日短，时间短。〔4〕“无事”，没有重大事件。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1〕振长策而御宇内，〔2〕吞二周而亡诸侯，〔3〕履至尊而制六合，〔4〕执敲朴以鞭笞天下，〔5〕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6〕以为桂林、〔7〕象郡，〔8〕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10〕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11〕却匈奴七百余里，〔12〕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亦不敢贯弓而报怨。〔13〕于是废先王之道，〔14〕燔百家之言，〔15〕以愚黔首。〔16〕堕名城，〔17〕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18〕铸以为金人十二，〔19〕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20〕因河为池，〔21〕据亿丈之城，〔22〕临不测之溪以为固。〔23〕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24〕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注释】〔1〕“六世”，六代，指秦孝公、惠文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六位国君。“余”，多余，丰饶。〔2〕“振”，举。“策”，马鞭。“御”，驾驭，比喻控制。〔3〕“二周”，指东周和西周。战国初，周考王封其弟揭于河南（今河南洛阳西），称河南桓公，是为西周，公元前二五六年为秦所灭。公元前三六七年，河南桓公之孙惠公自封其少子班于巩（今河南巩县），在河南之东，因称东周。公元前二四九年被秦所灭。“诸侯”，泛指其它各诸侯国。〔4〕“履”，踏，登。“至尊”，至高无上。此指皇位。“六合”，天地四方。此指天下。〔5〕“敲”，短杖。“朴”，刑杖。〔6〕“百越”，指先秦时代分布于长江中下游以南地区的越族，因部落众多，故称百越，也称百粤。〔7〕“桂林”，郡名，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二一四年）置，治所在今广西桂平西南，辖境约当今广西都阳山、大明山以东，九万大山、越城岭以南地区及广东肇庆至茂名一带。〔8〕“象郡”，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二一四年）置，治所在临尘（今广西崇左县境），或谓在象林（今越南维川南茶桥），辖境约当今广西西部、广东西南部、贵州南部一带。〔9〕“俯首系颈”，低下头，并将绳索套在脖子上。这是古代表示投降的礼节。〔10〕“委命”，托命，交出性命。此指归顺听命。“下吏”，下面的官吏。〔11〕“蒙恬”，齐人后裔，秦将蒙骜之孙。曾为将大破齐兵，升任内史。秦统一六国后，领三十万大军北伐匈奴，收复河南之地（今内蒙古河套一带），并修筑长城，西起临洮（今甘肃岷县），东至辽东（今辽宁东南），延伸万余里，长期守卫北部边疆。公元前二一○年，受赵高陷害而自杀。详见本书《蒙恬列传》。“藩篱”，用竹木编成的篱笆或围栅。此指边境。〔12〕“却”，退，退却。“匈奴”，当时活动于北方的游牧部族，也称胡。〔13〕“贯”，音wān，通“弯”。“贯弓”，拉满弓。〔14〕“先王之道”，指所谓夏禹、商汤、周文武的治国之道。实际上是当时儒家的政治主张。〔15〕“燔”，烧，焚毁。“百家”，指法家以外的诸子各家。“燔百家之言”，公元前二一三年，秦始皇接受李斯蠲除“文学诗书百家语”的建议，下令收毁民间除医药卜筮种树之外的书籍。〔16〕“黔”，音qián，黑色。“黔首”，原意为用黑布包头。这是无爵平民的头饰，因指称普通百姓。公元前二一六年，秦始皇下令“更名民曰黔首”，以法律形式规定称百姓为黔首。〔17〕“堕”，音huī，通“隳”，毁坏。〔18〕“销”，销熔，熔化金属。“锋”，锋刃。此泛指武器。“鍉”，通“镝”，箭镞，箭头。〔19〕“金人”，铜人。“铸以为金人十二”，按本书《秦始皇本纪》云，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二二一年）“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20〕“践”，音ji3n，通“剪”，斩断，截断。本书《秦始皇本纪》作“斩”。“华”，华山，在今陕西省东部。“城”，城墙。〔21〕“因”，凭借，借用。“池”，护城河。〔22〕“亿”，古时以十万为亿。〔23〕“不测”，无法测量，极言其深。“溪”，音xī，山间的河沟。〔24〕“谁何”，诘问，盘问稽查。
“始皇既没，余威振于殊俗。〔1〕然而陈涉瓮牖绳枢之子，〔2〕甿隶之人，〔3〕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4〕墨翟之贤，〔5〕陶朱、〔6〕猗顿之富也。〔7〕蹑足行伍之间，〔8〕俯仰仟佰之中，〔9〕率罢散之卒，〔10〕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会响应，赢粮而景从，〔11〕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12〕【注释】〔1〕“殊俗”，不同习俗，此指习俗不同的异域他乡。〔2〕“瓮”，音wèng，陶制容器。“牖”，音yǒu，窗，窗户。“枢”，门户的转轴。“瓮牖绳枢”，用破瓮当窗户，用绳索拴门轴。形容住宅简陋。〔3〕“甿”，音m6ng，种田人，农民。“隶”，奴隶。“甿隶”，隶农，雇农。〔4〕“仲尼”，即孔子，字仲尼，春秋末年鲁国陬邑（今山东曲阜东南）人，宋国贵族后裔。初做小吏，后任鲁中都宰、司寇，代理相事。周游过宋、卫、陈、蔡、齐、楚等国。聚徒讲学，整理典籍。有《论语》一书传世。被公认为儒家的创始人，影响深远。约生于公元前五五一年，卒于公元前四七九年。详见本书《孔子世家》。〔5〕“墨翟”，即墨子，名翟，相传原为宋国人，后长期住在鲁国，聚徒讲学，创立与儒家相对立的墨家学派。有《墨子》一书传世，集中保存了墨子及墨家学派的主要思想。约生于公元前四六八年，卒于公元前三七六年。〔6〕“陶朱”，即范蠡，春秋末楚国宛（今河南南阳）人。曾辅佐越王句践灭亡吴国。功成身退，出游齐国，称鸱夷子皮。后至陶（今山东定陶西北），改名陶朱公，以经商成为巨富。〔7〕“猗顿”，战国时大商人。一说以经营河东盐池发财致富。一说原为鲁人，受到陶朱公指点，到猗氏（今山西临猗南）繁养牛羊，十年后成为巨富，因称猗顿。〔8〕“蹑”，音niè，踩，踏。“蹑足”，踏脚，行走。“行伍”，队伍行列，指军队。〔9〕“俯仰”，俯仰身体，指从事农活。“仟佰”，通“阡陌”，田间小路。此指田坎。〔10〕“罢”，音pí，通“疲”，疲乏。〔11〕“赢”，装，带。“景”，通“影”。“景从”，影子跟随物体。〔12〕“山东”，地区名，指殽山以东，即旧六国之地。
“且天下非小弱也；〔1〕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2〕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鉏耰棘矜，〔3〕非铦于句戟长铩也；〔4〕適戍之众，非俦于九国之师也；〔5〕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乡时之士也。〔6〕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尝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7〕比权量力，〔8〕则不可同年而语矣。〔9〕然而秦以区区之地，〔10〕致万乘之权，抑八州而朝同列，〔11〕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12〕身死人手，〔13〕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注释】〔1〕“且”，而且。连词，表示进一层。“小弱”，此用作动词，变小变弱的意思。〔2〕“自若”，自如，照旧。〔3〕“鉏”，锄头。“耰”，音y#u，一种形如鎯头用来碎土平地的农具。“棘”，通“戟”。“矜”，音q0n，通“■”，矛柄。“棘矜”，戟柄。〔4〕“铦”，音x9an，利，锋利。“句戟”，兵器名，亦作“钩戟”、“钩棘”。“铩”，音sh1，铍。大矛。〔5〕“俦”，音chóu，同类，匹配。〔6〕“乡”，音xi4ng，通“向”，过去，从前。〔7〕“度”，音duó，量，计算。“絜”，音xi6，原指用绳子测量圆筒形物体的周长，此引申为度量、衡量。〔8〕“权”，权威，权势。“力”，力量。〔9〕“同年而语”，意即同日而语。〔10〕“区区”，小，少。〔11〕“抑”，抑制，控制。“八州”，指九州中除秦所据雍州之外的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此泛指秦以外的其它各国。“同列”，同位，指地位与秦相当的各国诸侯。“朝同列”，让各国诸侯来朝见。〔12〕“七庙”，指天子宗庙。古代只有天子才能建立七庙。〔13〕“身死人手”，指秦二世、子婴先后死于赵高、项羽之手。
译文 陈胜是阳城人，字涉。吴广是阳夏人，字叔。陈涉年轻的时候，曾和别人受雇耕田，有一次他停止耕作走到田埂上，惆怅恼恨了很久，说：“如果有朝一日富贵了，大家互相不要忘记。”一起受雇耕田的人笑着回答说：“你被人雇来耕田，怎么富贵呢？”陈涉长叹道：“唉，燕子麻雀哪里懂得大雁天鹅的志向呢！”
秦二世元年七月，征发居住在里巷左边的平民，派遣其中有罪的去渔阳郡戍边，有九百人驻扎在大泽乡。陈胜、吴广都依次编入队伍，担任屯长。碰到天下大雨，道路不通，估计已经误期。超过规定期限，依法都要斩首。陈胜、吴广于是密谋：“如今逃亡是死，举行起义也是死，同样是死，为楚国而死该可以吧！”陈胜说：“天下遭受秦朝的痛苦很久了。我听说秦二世是小儿子，不应当即位，应当即位的是公子扶苏。扶苏因为多次直言进谏的缘故，皇上派他在外领兵。如今有人听说扶苏没有任何罪过，秦二世杀了他。百姓中很多人听说他的贤明，但不知道他的死。项燕担任楚国将军，屡立战功，爱护士兵，楚地人怜惜他。有的以为他死了，有的以为他跑了。今天如果用我们这些人假冒自称是公子扶苏、项燕部下，为天下带头起义，就应该有许多响应的人。”吴广认为是这样。于是举行占卜。占卜的人知道他们的意思，说：“你们的事都能成，会建功立业。然而你们向鬼神占卜了吗？”陈胜、吴广很高兴，就考虑利用鬼神的事，说：“这是教我们先在众人中树立威信罢了。”于是用朱砂在绢帛上书写“陈胜王”，放入别人所打鱼的肚子里。士卒买来那条鱼准备烹煮吃，得到鱼肚子里的帛书，这原已使人很奇怪了。陈胜又让吴广到驻地旁的丛社神祠中，夜里点起篝火，学着狐狸的声音叫道“大楚兴，陈胜王”。士卒一夜都惊恐不安。第二天，士卒中间纷纷谈论，都指点注视陈胜。吴广平素爱护他人，因此士卒中有许多人愿意为他效力。将尉喝醉了酒，吴广故意多次说想逃跑，以此激怒将尉，让他来侮辱自己，借以激起众人愤怒。将尉果然鞭打吴广。将尉拔剑出鞘，吴广起身，夺过佩剑杀死将尉。陈胜帮助他，一起杀死两名将尉。然后召集号令部下说：“诸公遇上大雨，都已错过期限，错过期限应当斩首。即使仅仅下令不斩首，然而戍边死亡的人也必定会占到十分之六七。况且大丈夫不死则已，死就要立下大名，王侯将相难道是天生的种吗！”部属都说：“坚决服从命令。”于是假冒公子扶苏、项燕的名义，顺从民众的欲望。大家袒露右臂，号称大楚。筑起高台宣誓立约，用将尉的首级进行祭祀。陈胜自己立为将军，封吴广为都尉。进攻大泽乡，取得后又进攻蕲县。蕲县攻下后，陈胜便命令符离人葛婴领兵收取蕲县以东之地。进攻铚县、酂县、苦县、柘县、谯县，全部攻克。一路招集兵马。等到达陈县，已有兵车六七百辆，骑兵一千余，士卒几万人。进攻陈县，陈郡的郡守、县令都不在，只有郡丞独自在谯楼下城门中作战。秦兵没有获胜，郡丞战死，于是入城占据陈县。过了几天，陈涉发出号令召集当地三老、豪杰一起都来集会商议事情。当地三老、豪杰都说：“将军亲自身披铠甲手持利剑，讨伐无道，诛灭暴秦，重建楚国的江山，论功应该称王。”陈涉于是立为王，国号叫张楚。
当这个时候，各郡县深受秦朝官吏之苦的人，都起来惩处当地的长官，杀死他们来响应陈涉。陈涉于是任命吴叔为假王，监领众将向西进击荥阳。又命令陈人武臣、张耳、陈余收取赵地，命令汝阴人邓宗收取九江郡。当这个时候，楚地士兵几千人聚集起义的，多得无法计算。
葛婴到达东城，拥立襄彊为楚王。葛婴后来听说陈王已经即位，就杀死襄彊，返回来禀报。他到达陈县，陈王诛杀葛婴。陈王命令魏人周市向北收取魏地。吴广领兵围困荥阳。李由任三川郡守，坚守荥阳，吴叔没能攻下。陈王征召国中的豪杰一起来商议，任命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周文是陈县的贤人，曾经当过项燕军中占卜时日吉凶的官，事奉过春申君，自称熟习军事，陈王授予他将军印，向西攻击秦军。一路上收集兵马，到达函谷关，有战车一千辆，士卒几十万，来到戏水岸边，安营扎寨。秦廷命令少府章邯赦免骊山的刑徒、奴隶生的儿子，全部征发来攻击张楚大军，将几十万楚军统统打败。周文兵败，逃跑闯出函谷关，停留驻扎在曹阳亭约二三个月。章邯领兵追赶击败周文，楚军又逃跑驻扎在渑池十几天。章邯进击，大败楚军。周文拔剑自杀，楚军就不再战斗。
武臣到达邯郸，自己立为赵王，陈余任大将军，张耳、召骚任左、右丞相。陈王发怒，逮捕关押武臣等人的家属，打算诛杀他们。上柱国蔡赐说：“秦朝没有灭亡而诛杀赵王及其将相的家属，这是在制造又一个为敌的秦国。不如因此而封立他为王。”陈王于是派遣使者前往赵地祝贺，同时将关押的武臣等人的家属迁移到宫中，还封张耳儿子张敖为成都君，催促赵兵立即进入函谷关。赵王的将相一同谋议说：“大王在赵地为王，并非楚王的本意。楚王诛灭秦朝后，必定进攻赵国。眼下之计不如不向西进兵，派使者北上收取燕地来扩展自己。赵国南面依仗黄河，北面占有燕、代之地，楚王即使战胜秦国，也不敢欺压赵国。倘若楚王不能战胜秦国，必定会器重赵国。赵国利用秦国的衰败，便可以取得天下。”赵王认为是这样，因而不向西进兵，而派遣原上谷郡卒史韩广领兵北上收取燕地。
燕国原来的权贵豪杰对韩广说：“楚国已经立了王，赵国也已经立了王。燕国尽管小，但也是曾拥有万辆战车的国家，希望将军立为燕王。”韩广说：“我的母亲在赵地，不可这样做。”燕人说：“赵国正西边担忧秦国，南边担忧楚国，它的力量无法禁止燕国立王。况且凭着楚国的强大，尚不敢杀害赵王及其将相的家属，赵国哪敢单单杀害将军的家属！”韩广认为是这样，于是自立为燕王。过了几个月，赵国将燕王的母亲和家属送归燕国。
当这个时候，众将领到各处收地占城的，数不胜数。周市北上收取土地到达狄县，狄县人田儋杀死狄县县令，自己立为齐王，率领齐军反过来攻击周市。周市军队被打散，返回到达魏地，打算拥立魏国公室后裔原宁陵君咎为魏王。当时魏咎在陈王住地，没能前往魏地。魏地平定以后，将领们准备共同拥立周市为魏王，周市不肯。周市派使者经过五次往返，陈王才封立宁陵君咎为魏王，遣送他回国。周市结果任魏相。
将军田臧等在一起密谋说：“周章的军队已经溃败了，秦兵早晚就会来到，我们围攻荥阳不能攻下，那么秦兵一到，必定会大败。不如少许留下一部分兵力，便足以监守荥阳，集中其余所有精锐部队迎击秦军。如今假王吴广骄傲，不懂用兵谋略，无法和他商量。不诛杀他的话，事情恐怕会失败。”于是一起假托陈王命令来诛杀吴广，把他的首级献送给陈王。陈王派使者赐给田臧楚令尹的印，让他担任上将。田臧就派将领李归等监守荥阳城，自己率领精锐部队在敖仓迎击秦军。一交战，田臧战死，军队溃败。章邯进兵到荥阳城下攻击李归等，打败楚军，李归等人战死。
阳城人邓说领兵占居郯县，章邯的偏将领兵击败他，邓说的部队溃散逃奔到陈。铚人伍徐领兵居住许县，章邯领兵击败他，伍徐的部队全都溃散逃奔陈地。陈王诛杀邓说。
陈王初立为王时，陵人秦嘉、铚人董緤、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都各自起兵，率部在郯县围攻东海郡守庆。陈王闻知此事，就派武平君畔担任将军，监领郯县城下军队。秦嘉不接受陈王命令，他自己封立为大司马，憎恶隶属于武平君。他告诉军吏说：“武平君年轻，不懂军事，不要听他的！”于是假托陈王命令杀死武平君畔。
章邯击败伍徐后，攻击陈县，上柱国房君蔡赐战死。章邯又进兵攻击陈县西面张贺军队。陈王出城督战，军队溃败，张贺战死。
十二月，陈王前往汝阴，旋即到达下城父，他的车夫庄贾杀死陈王向秦军投降。陈胜葬在砀县，谥号为隐王。
陈王原来的涓人将军吕臣组建仓头军，在新阳县起兵，进攻陈县，攻克县城，杀死庄贾，重新以陈县作为楚地。
当初，陈王到达陈县，命令铚人宋留领兵平定南阳，进入武关。宋留收取南阳后，听说陈王已死，南阳重新归属秦朝。宋留无法进入武关，于是东进到达新蔡，遇到秦军，宋留率军投降秦朝。秦人用驿站车马把宋留解送到咸阳，将宋留处以五马分尸的酷刑来示众。
秦嘉等人听说陈王军队战败出陈逃奔，于是拥立景驹为楚王，领兵前往方与，打算在定陶城下攻击秦军。楚王派遣公孙庆为使者出使齐王，想和他合力一道进兵。齐王说：“听说陈王战败，不知他的生死下落，楚人怎能不来请示而自立为王！”公孙庆说：“齐王不请示楚王而自立为王，楚王何故要请示齐王而封立为王！况且楚人首先起事，应当号令天下。”田儋诛杀公孙庆。
秦朝左右校部又进攻陈县，攻占县城。吕将军逃跑，收拾部众重新聚集。鄱县强盗当阳君黥布的军队与吕臣部联合，又进攻秦左右校部，在青波击败秦军，重新以陈县为楚地。恰好这时项梁拥立楚怀王的孙子熊心为楚王。
陈胜称王前后总共六个月。他为王后，居住在陈。他的旧友中有个曾经一起受雇耕田的人听说此讯，来到陈，敲打宫门说：“我要见陈涉。”宫门令想把他捆绑起来。那人自己辩解多次，才放开，但宫门令不肯替他通报。陈王出门，那人拦路呼喊陈涉的名字。陈涉听到喊声，于是下令召见，用车载他一起回归。进入宫殿，看到殿宇房舍、帷幔帐幄，客人说：“夥颐！陈涉当了王，房子真高大深沉啊！”楚地人把“多”说成“夥”，所以天下流传“夥涉为王”这句话，那是从陈涉开始的。客人出入宫殿愈来愈放纵无忌，随意谈说陈王旧日的情形。有人劝说陈王道：“客人愚昧无知，专门胡言乱语，有损大王威严。”陈王下令斩了客人。其它陈王的旧友都自动引退离去，从此没有亲近陈王的人了。陈王任命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负责监视群臣。众将领外出收取土地，回来到陈，凡是不服从朱房、胡武命令的，就抓起来治罪，以苛刻详察作为忠诚。二人所不喜欢的，不交付司法官吏审理，就擅自处治。陈王信任重用他们。众将领因为这个缘故不再亲近依附他，这就是陈王失败的原因。
陈胜尽管已经死去，但他安置派遣的侯王将相最后灭亡了秦朝，是由于陈涉首先举事的缘故。汉高祖时替陈涉在砀设置了看守坟墓的三十户人家，直至今日仍享受祭祀。
褚先生说：地理形势险要阻隘，是固守边防的条件；军队武器、刑律法令，是治理国家的手段。但还不足以依赖。先王把仁义作为根本，而将险固要塞、法律条文作为枝叶，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我听说贾生评论道：“秦孝公占据殽山、函谷关的牢固天险，拥有雍州的地域，君臣坚守，来觊觎周室王权。怀有席卷天下，夺取中原，统一四海的意志，吞并域外八方的雄心。当这时候，商君辅佐孝公，在内建立法律制度，致力耕田织布，作好防守攻战的准备；对外推行连横政策而让诸侯自相争斗。于是秦人拱着手毫不费力就取得西河以外的地方。
“秦孝公死后，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王继承孝公的事业，遵循遗传的策略，南面取得汉中，西面攻占巴国、蜀国，东面割取肥沃的地域，接收险要的州郡。诸侯惊恐惧怕，集会结盟而商量削弱秦国。不惜珍奇的器物、贵重的宝贝和肥田沃土，来招致天下的士人。合纵抗秦缔约交好，团结一致。当这时候，齐国有孟尝君，赵国有平原君，楚国有春申君，魏国有信陵君：这四位君子，都明智聪慧而忠诚有信，宽容厚道而爱护人民，尊崇贤才而敬重士人。缔结合纵的联盟，瓦解连横的阵线，联络韩国、魏国、燕国、赵国、宋国、卫国、中山国等众多国家。在这时候，东方六国的士人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流为之出谋划策，齐明、周冣、陈轸、邵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辈沟通他们的意见，吴起、孙膑、带他、兒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类统领他们的军队。诸侯曾经用十倍于秦国的土地，百万的军队，兵临函谷关而进攻秦国。秦人打开关门而引纳敌军，九国的军队仓皇逃遁而不敢前进。秦国没有损失一支箭、一个箭头的耗费，可天下的诸侯却已陷入困境了。于是合纵离散、盟约破坏，诸侯争相割地而贿赂秦国。秦国有足够的力量来利用诸侯的弊端，追逐逃兵败将，杀得倒伏的尸体有上百万，流注的血能够漂起硕大的盾牌，趁借便利形势，宰割天下土地，瓜分诸侯山河，强国请求臣服，弱国投降入朝。
“延续到秦孝文王、秦庄襄王，他们在位的时间短促，国家没有重大事件。
“等到秦始皇这一代，振兴六代君王的丰功伟业，挥舞长鞭而驾驭中原，吞并东、西二周而灭亡诸侯列国，登上天子宝座而统治上下四方，手持刑杖来鞭打天下臣民，威震四海。南下夺取百越领地，以此建置桂林郡、象郡，百越部族的君主屈膝俯身、颈上套着绳索，把性命交付给秦朝官吏处置。秦始皇于是派遣蒙恬在北方修筑长城而守卫边疆，使匈奴退却七百多里，胡人从此不敢南下牧马，骑士也不敢挽弓搭箭来报仇泄恨。到这时秦始皇废弃夏商周三代的先王之道，焚毁诸子百家的文献典籍，来让人民愚昧无知。夷平各地古都名城，屠杀英雄豪杰，收缴天下的武器集中到咸阳，销熔锋刃箭镞，铸造成十二尊铜人，来削弱天下百姓的反抗力量。然后截断华山作为城墙，利用黄河作为城壕，依仗亿丈高城，面临无底深渊，以此作为坚固屏障。派出优秀将领配备强弓劲弩，把守要害地方，让可信的大臣率领精兵锐卒，拿着锋利的兵器盘问检查过往行人。天下平定以后，秦始皇的心思，自以为关中的坚固，有如千里金城，是子子孙孙称帝称王万代相传的基业。
“秦始皇死后，余威还震慑着异域他乡。然而陈涉只不过是个出身破屋陋室的贫民子弟，受雇耕田的穷人，发配流浪的役徒，才能及不上一般人，没有仲尼、墨翟的贤能，陶朱、猗顿的财富，行进在戍卒行列之间，劳作在田野阡陌之中，统率疲惫散漫的戍卒，带领几百部众，转过头来进攻秦朝。砍下树木当作兵器，举起竹竿作为旗帜，天下百姓像云朵那样汇集，像回声那样响应，背着干粮如同影子一样追随跟从，山东各国英雄豪杰接着同时起来而灭亡了秦皇家族。
“况且当时秦的天下并没有缩小减弱；雍州的地理，殽山、函谷关的险固依然照旧。陈涉的地位，并不比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各国的君主尊贵；锄耙、戟柄，并不比钩戟、长矛锋利；发配戍边的民众，不能同东方九国的军队相比；他们的深谋远虑，行军作战的方略，比不上六国旧时的谋士。然而结果的成败迥然不同，建立的功业截然相反。试让山东各国与陈涉比较长短、大小，衡量权势、力量，那简直就是不可同日而语了。然而秦国凭着区区雍州之地，达到了万乘强国的权势，控制其它八州而让地位相同的诸侯前来朝拜，有一百多年了。然后又以天下为家，以殽山、函谷关拱卫宫殿。匹夫一人发难而祖宗七庙毁为瓦砾，子孙先后死于他人之手，被普天下所耻笑，什么原因呢？是因为不施仁义，所以造成进攻防守的形势与从前完全不同。”
【注释】〔1〕“阳城”，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登封县东南告成镇。〔2〕“阳夏”，县名，治所在今河南太康县。“夏”，音jiǎ。〔3〕“尝”，曾，曾经。“佣”，雇佣，出钱叫人为自己做事。也可指受人钱而为别人干活。〔4〕“辍”，音chuò，停止。“之”，往，到。“垄”，田垄，田埂。〔5〕“怅”，音chàng，失意，懊恼。〔6〕“苟”，如果，假若。〔7〕“无”，通“毋”，勿，不要。〔8〕“若”，你。“庸”，通“佣”。〔9〕“太息”，大声叹气。〔10〕“嗟”，音jiē，感叹声。〔11〕“安”，哪里。“鸿”，大雁。“鹄”，音hú，天鹅。“鸿鹄”，大雁和天鹅。或谓即指天鹅。
二世元年七月，〔1〕发闾左，〔2〕適戍渔阳，〔3〕九百人屯大泽乡。〔4〕陈胜、吴广皆次当行，〔5〕为屯长。〔6〕会天大雨，〔7〕道不通，度已失期。〔8〕失期，法皆斩。陈胜、吴广乃谋曰：“今亡亦死，〔9〕举大计亦死，〔10〕等死，〔11〕死国可乎！”〔12〕陈胜曰：“天下苦秦久矣。〔13〕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14〕扶苏以数谏故，〔15〕上使外将兵。〔16〕今或闻无罪，〔17〕二世杀之。百姓多闻其贤，未知其死也。项燕为楚将，〔18〕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19〕或以为死，或以为亡。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20〕为天下唱，〔21〕宜多应者。”吴广以为然。乃行卜。〔22〕卜者知其指意，〔23〕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24〕陈胜、吴广喜，念鬼，〔25〕“曰：“此教我先威众耳。”乃丹书帛曰“陈胜王”，〔26〕置人所罾鱼腹中。〔27〕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28〕又间令吴广之次所旁丛祠中，〔29〕夜篝火，〔30〕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卒皆夜惊恐。旦日，〔31〕卒中往往语，〔32〕皆指目陈胜。〔33〕【注释】〔1〕“二世”，指秦二世，名胡亥，秦始皇的小儿子，据《索隐》所引《隐士遗章邯书》云，系秦始皇的第十八子。公元前二一○年，秦始皇在外出巡行途中病死，赵高、李斯等人乘机偷换诏书，拥立随行的胡亥登上帝位。详见本书《秦始皇本纪》及《李斯列传》。“二世元年”，即公元前二○九年。〔2〕“发”，征发。“闾”，音lǘ，里巷的大门，也用以指代里巷。“闾左”，里巷左边。此指居住在里巷左边的平民。或谓秦人尚右，因此富人居闾右，穷人居闾左。〔3〕“適”，音zh6，通“谪”，因罪而被谴罚。“戍”，戍守，守卫。“渔阳”，秦郡名，治所渔阳（在今北京市密云县西南），辖境相当于今河北围场以南，蓟运河以西，天津市以北，北京市怀柔、通县以东地区。时为秦北方边郡之一。〔4〕“屯”，聚集，屯驻。“大泽乡”，时属泗水郡蕲县，在今安徽省宿县南蕲县集西的小刘村。〔5〕“次”，次第，次序。〔6〕“屯”，戍卒编制单位，五人为一屯。或谓五十人为一屯。“屯长”，一屯之长。〔7〕“会”，当，逢。〔8〕“度”，音duó，忖度，估计。“失期”，误期，超过规定期限。〔9〕“亡”，逃亡，逃跑。〔10〕“举”，举行，实行。“大计”，大事，指起义。〔11〕“等”，同，同样。〔12〕“死国”，死于国事。此指为反秦复兴楚国而死。〔13〕“苦”，痛苦。此用为动词，意谓遭受苦难。〔14〕“公子扶苏”，秦始皇长子。公元前二一二年因进谏而激怒始皇，被派往北边上郡（治所肤施，在今陕西榆林东南），任蒙恬部之监军。公元前二一○年，秦始皇在巡视途中得重病，下玺书召扶苏回京治丧；旋即始皇病死，赵高勾结李斯、胡亥乘机扣压玺书，另造诏书，逼扶苏自杀。事详本书《秦始皇本纪》、《李斯列传》。〔15〕“数”，音shuò，多次，屡次。〔16〕“将”，音jiàng，率领，统领。〔17〕“或”，有，有人。〔18〕“项燕”，楚国将领，项羽祖父，公元前二二三年在与秦作战中，兵败身死。“楚”，国名，芈姓，始祖鬻熊，西周时立国，都丹阳（今湖北秭归东南）。其后疆域不断扩展。至战国，成为领土最大的强国，占有以今湖北为中心的华中、华东及华南等部分区城，都郢（今湖北省江陵西北纪南城）。后因政治腐败，于公元前二二三年被秦国灭亡。〔19〕“怜”，哀怜，同情。〔20〕“诚”，果真，如果。“诈”，假装，冒充。〔21〕“唱”，通“倡”，倡导，号召。〔22〕“卜”，占卜，使用迷信方法预测吉凶。〔23〕“指”，通“旨”。“指意”，旨意，意图。〔24〕“足下”，对人的敬称。“鬼”，鬼神。〔25〕“念”，思念，考虑。〔26〕“丹”，朱砂。“书”，写。“王”，音w4ng，用作动词，为王。〔27〕“罾”，音z5ng，一种捕鱼工具，俗称“板罾”。此用作动词，用罾捕获。〔28〕“固”，本来，原来。“以”，通“已”，已经。〔29〕“间”，音ji4n，暗中。“令”，使，让。“次”，止，停留。“次所”，住所。“丛”，丛生的树木。古时民间有以丛生树木作为社神来祭祀的习俗。《墨子·明鬼下》云：“必择木之修茂者，立以为丛社。”“丛祠”，丛社神祠。《吕氏春秋·怀宠》云：“问其丛社大祠，民之所不欲废者而复兴之。”〔30〕“篝”，音gōu，竹笼。“篝火”，用竹笼罩着的火。〔31〕“旦日”，明日。〔32〕“往往”，处处，纷纷。〔33〕“指目”，手指目视。
吴广素爱人，〔1〕士卒多为用者。〔2〕将尉醉，广故数言欲亡，忿恚尉，〔4〕令辱之，以激怒其众。尉果笞广。〔5〕尉剑挺，〔6〕广起，夺而杀尉。陈胜佐之，并杀两尉。召令徒属曰：〔7〕“公等遇雨，〔8〕皆已失期，失期当斩。藉弟令毋斩，〔9〕而戍死者固十六七。〔10〕且壮士不死即已，〔11〕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12〕徒属皆曰：“敬受命。”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欲也。袒右，〔13〕称大楚。为坛而盟，〔14〕祭以尉首。陈胜自立为将军，吴广为都尉。攻大泽乡，收而攻蕲。〔15〕蕲下，〔16〕乃令符离人葛婴将兵徇蕲以东。〔17〕攻铚、〔18〕酂、〔19〕苦、〔20〕柘、〔21〕谯皆下之。〔22〕行收兵。〔23〕比至陈，〔24〕车六七百乘，〔25〕骑千余，〔26〕卒数万人。〔27〕攻陈，陈守令皆不在，〔28〕独守丞与战谯门中。〔29〕弗胜，守丞死，乃入据陈。数日，号令召三老、〔30〕豪杰与皆来会计事。〔31〕三老、豪杰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锐，〔31〕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33〕功宜为王。”陈涉乃立为王，号为张楚。〔34〕【注释】〔1〕“素”，平素，一向。〔2〕“为用者”，为吴广所用的，指听从吴广指使的人。〔3〕“尉”，武官名。“将尉”，统领戍卒的武官。〔4〕“恚”，音huì，愤怒。“忿恚尉”，使将尉愤怒，即激怒将尉。〔5〕“笞”，音chī，用竹条、木板或皮鞭抽打。〔6〕“挺”，拔，举。〔7〕“徒属”，部属，部下。〔8〕“公”，尊称。“公等”，您等。你们的敬称。〔9〕“藉”，音jiè，通“借”，假使。“弟”，通“第”，但，只。“令”，下令。“毋”，勿，不。〔10〕“固”，必，必然。“十六七”，指十分之六七。〔11〕“即”，通“则”。下句“即”字同。〔12〕“宁”，岂，难道。“种”，种类，族类。〔13〕“袒右”，袒露右臂。以此作为起义的识别标志。〔14〕“坛”，土筑的高台。“盟”，立誓缔约。〔15〕“蕲”，音qí，县名，治所在今安徽省宿县东北。〔16〕“下”，攻下，攻克。〔17〕“符离”，县名，治所在今安徽省宿县东北。“徇”，音x）n，收取，攻取。〔18〕“铚”，音zhì，县名，治所在今安徽省宿县西南。〔19〕“酂”音cuó，县名，治所在今河南永城县西，酂县乡。〔20〕“苦”，县名，治所在今河南鹿邑县东。〔21〕“柘”，音zhè，县名，治所在今河南柘城县西北。〔22〕“谯”，音qiáo，县名，治所在今安徽亳县。〔23〕“行收兵”，指行进途中招收兵马。〔24〕“比”，音bì，及，到。“陈”，县名，为陈郡郡治，治所在今河南淮阳县。〔25〕“车”，兵车，战车。“乘”，音shèng，古时以一车四马为一乘。〔26〕“骑”，音qí，骑兵。古时以一人一马为一骑。〔27〕“卒”，步卒，步兵。〔28〕“陈守令”，指陈郡郡守和陈县县令。陈郡郡治在陈县，故既有郡守又有县令。郡守为一郡之长，县令为一县之长。〔29〕“守丞”，即郡丞，郡守的副手。郡守不在，代行其职。“谯”，谯楼，筑在城门上的瞭望楼。“谯门”，谯楼下的城门。〔30〕“三老”，掌管教化的乡官。通常由所谓有德行的老人担任。〔31〕“豪杰”，地方上有名望权势的人。“会”，会集，聚会。“计”，计议，谋划。〔32〕“身”，亲身，亲自。“被”，音pī，通“披”。“被坚执锐”，身披坚固的铠甲，手持锐利的武器。此指全副武装参加战斗。〔33〕“社稷”，社为土地神，稷为谷神。古人常用以指代国家。当时以农立国，土地和谷物系立国之本，因此古人崇尚祭祀社稷，将社稷作为国家的象征。〔34〕“张楚”，意为张大楚国。
当此时，诸郡县苦秦吏者，皆刑其长吏，〔1〕杀之以应陈涉。乃以吴叔为假王，〔2〕监诸将以西击荥阳。〔3〕令陈人武臣、〔4〕张耳、〔5〕陈余徇赵地，〔6〕令汝阴人邓宗徇九江郡。〔7〕当此时，楚兵数千人为聚者，不可胜数。
【注释】〔1〕“刑”，杀，杀戮。“长吏”，长官。此指郡守尉、县令丞等各级长官。〔2〕“吴叔”，即吴广，吴广字叔。古人称字，表示尊敬。“假王”，临时设置的王。〔3〕“监”，监督，监领。“荥阳”，县名，治所在今河南荥阳东北。〔4〕“武臣”，号武信君。以将军身份领兵到邯郸后，自立为赵王。翌年（公元前二○八年）被部将李良所杀。详见本书《张耳陈余列传》。〔5〕“张耳”，大梁（今河南开封）人，初为魏信陵君客，任魏外黄（今河南民权西北）县令。魏灭后，遭秦通缉，更姓换名，逃亡陈县充任里监门。陈胜队伍入陈，即参加义军。此时被委为校尉，随武臣攻取赵地。武臣为赵王，委为右丞相。项羽立诸侯时，被封为常山王。后投汉，被封为赵王。公元前二○二年卒，谥为景王。详见本书《张耳陈余列传》。〔6〕“陈余”，张耳同乡，年青时父事张耳，结为刎颈之交。魏灭后，遭秦通缉，与张耳一起逃亡到陈充任里监门。后随张耳参加陈胜队伍。此时受遣，任校尉。武臣为赵王，委为大将军。武臣死，拥立赵歇为赵王，被赵歇封为代王。与张耳结怨成仇。公元前二○四年，被张耳、韩信军击杀。详见本书《张耳陈余列传》。“赵”，国名，战国七雄之一。开国君王赵烈侯为晋大夫赵衰后裔，和韩氏、魏氏瓜分晋国。先建都晋阳（今山西太原东南），后都邯郸（今河北邯郸），占有今河北西部、山西北部和河套地区。公元前二二二年被秦所灭。〔7〕“汝阴”，县名，治所在今安徽阜阳。“邓宗”，陈胜部将，本书仅此一见。“九江郡”，郡治在寿春（今安徽寿县），辖境约当今安徽、河南淮河以南，湖北黄冈以东和江西全省。
葛婴至东城，〔1〕立襄彊为楚王。〔2〕婴后闻陈王已立，因杀襄彊，还报。至陈，陈王诛杀葛婴。陈王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3〕吴广围荥阳。李由为三川守，〔4〕守荥阳，吴叔弗能下。陈王征国之豪杰与计，〔5〕以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6〕【注释】〔1〕“东城”，县名，治所在今安徽定远东南。〔2〕“襄彊”，“彊”，音qi2ng。据本书《秦汉之际月表》，襄彊于当年八月被立为楚王，九月即被杀。〔3〕“魏”，国名，战国七雄之一。开国君王魏文侯，与赵、韩瓜分晋国，公元前四○三年正式受封。先都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后迁大梁（今河南开封），疆域不断被秦国吞食，辖境约当今河南北部及山西西南部地区。公元前二二五年被秦所灭。“周市”，“市”，音f*。他到魏地后，拥立魏咎为王，自己为相。公元前二○八年被秦将章邯击杀。〔4〕“李由”，李斯的长子。公元前二○八年被项羽军队斩杀。“三川”，郡名，郡治雒阳（在今河南洛阳东北），辖境相当于今河南黄河以南，灵宝以东的伊水、洛水流域及北汝河上游地区。以境内有黄河、洛水、伊水三川而得名。〔5〕“征”，征召，征集。〔6〕“上蔡”，县名，治所在今河南上蔡西南。“房君”，蔡赐的封号。“上柱国”，也省称作“柱国”，本书《张耳陈余列传》作“相国”。其职掌同丞相，其名沿用楚制。
周文，〔1〕陈之贤人也，尝为项燕军视日，〔2〕事春申君，〔3〕自言习兵，陈王与之将军印，西击秦。行收兵至关，〔4〕车千乘，卒数十万，至戏，〔5〕军焉。〔6〕秦令少府章邯免郦山徒、人奴产子生，〔8〕悉发以击楚大军，〔9〕尽败之。周文败，走出关，止次曹阳二三月。〔10〕章邯追败之，复走次渑池十余日。〔11〕章邯击，大破之。周文自刭，〔12〕军遂不战。
【注释】〔1〕“周文”，即周章，“文”为其字。〔2〕“视日”，占卜时日吉凶的官。〔3〕“事”，事奉，供事。“春申君”，名黄歇。楚人，楚顷襄王时出任左徒。拥立楚考烈王有功，任令尹，封为春申君。招延宾客，为著名的战国“四公子”之一。公元前二三八年，楚考烈王去世，旋即被外戚李园派人刺杀。详见本书《春申君列传》。〔4〕“关”，函谷关，在今河南灵宝东北。是为关中门户，兵家必争之地。〔5〕“戏”，水名，在今陕西临潼东，发源于骊山，北流注入渭河。〔6〕“军”，驻军，驻扎。“焉”，于此，在这里。〔7〕“少府”，秦官名，九卿之一，掌管山海湖泽和皇室手工业，以其收入供皇帝私人消费。“章邯”，秦末著名将领，后投降项羽，受封为雍王。公元前二○五年，被刘邦军队战败而自杀。“免”，赦免。“郦山”，即骊山，在今陕西临潼东南。当时秦二世在此改建阿房宫，集中大量刑徒。“徒”，刑徒，被罚劳作的犯人。〔8〕“人奴产子生”，此衍“生”字，按《汉书·陈涉传》无“生”字。指奴隶生的儿子。〔9〕“悉”，尽，全部。“楚大军”，指周文所率的几十万军队。〔10〕“曹阳”，亭名，在今河南灵宝东北。〔11〕“走”，跑，逃跑。“渑池”，邑名，在今河南渑池西。“渑”，音mi3n。〔12〕“刭”，音j@ng，用刀割颈。
武臣到邯郸，〔1〕自立为赵王，陈余为大将军，张耳、召骚为左右丞相。〔2〕陈王怒，捕系武臣等家室，〔3〕欲诛之。柱国曰：〔4〕“秦未亡而诛赵王将相家属，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立之。”陈王乃遣使者贺赵，而徙系武臣等家属宫中，〔5〕而封耳子张敖为成都君，〔6〕趣赵兵亟入关。〔7〕赵王将相相与谋曰：〔8〕“王王赵，〔9〕非楚意也。〔10〕楚已诛秦，必加兵于赵。计莫如毋西兵，〔11〕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广也。〔12〕赵南据大河，〔13〕北有燕、代，〔14〕楚虽胜秦，〔15〕不敢制赵。〔16〕若楚不胜秦，必重赵。〔17〕赵乘秦之弊，〔18〕可以得志于天下。”赵王以为然，〔19〕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韩广将兵北徇燕地。〔20〕【注释】〔1〕“邯郸”，县名，治所在今河北邯郸市。为邯郸郡郡治。邯郸郡辖境相当于今河北泜河以南，滏阳河上游和河南内黄、浚县，山东馆陶、冠县西部地区。〔2〕“召骚”，陈胜部将，以护军身份随武臣出行攻取赵地。武臣自立为王，委任左丞相，后与武臣一起被李良击杀。“召”，音shào。〔3〕“捕系”，逮捕关押。“家室”，家属。〔4〕“柱国”，即上柱国房君蔡赐。〔5〕“徙”，音xǐ，迁徙，迁移。〔6〕“张敖”，其父死，继立为王，娶汉高祖长女鲁元公主为妻，后封为宣平侯，公元前一八六年去世。谥鲁元王，或谓谥武。亦称宣平武侯。〔7〕“趣”，音cù，通“促”，催促。“亟”，音jí，急，迅速。“关”，指函谷关。〔8〕“相与”，相互，共同，一起。〔9〕“王王赵”，第一个“王”指赵王武臣；第二个“王”音wàng，作动词，为王；“赵”，指赵地。此句意谓大王在赵地为王。〔10〕“楚”，指楚王陈胜。〔11〕“莫”，不。“毋”，勿，不要。“西”，向西，往西。“兵”，进兵，用兵。〔12〕“使使”，第一个“使”字是动词，意为派遣；第二个“使”字是名词，意为使者。“使使”即派遣使者之意。“燕”，国名，西周初年分封，姬姓，始封君召公奭，建都于蓟（今北京城西南隅）。战国时为七雄之一，辖境约相当于今河北北部和辽宁西部地区。公元前二二二年被秦所灭。此“燕”即指燕国旧有地域。〔13〕“据”，据倚，依靠。“大河”，黄河。〔14〕“代”，郡名，郡治代县（在今河北蔚县西南），辖境约当今山西东北部和河北西北部地区。〔15〕“虽”，纵然，即使。〔16〕“制”，控制。〔17〕“重”，重视，尊重。〔18〕“弊”，败，衰败。〔19〕“然”，是，这样，指符合实情。〔20〕“故”，原来。“上谷”，郡名，郡治沮阳（在今河北怀来县东南），辖境约当今河北张家口、小五台山以东，赤城、北京市延庆以西及内长城和昌平以北地区。“卒史”，郡守属吏。“韩广”，到燕地后旋即自立为王。公元前二○六年项羽分封诸侯时，改封为辽东王，因不从命而被新封燕王臧荼攻杀。
燕故贵人豪杰谓韩广曰：〔1〕“楚已立王，赵又已立王。燕虽小，亦万乘之国也，〔2〕愿将军立为燕王。”韩广曰：“广母在赵，不可。”燕人曰：“赵方西忧秦，〔3〕南忧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强，〔4〕不敢害赵王将相之家，赵独安敢害将军之家！”〔5〕韩广以为然，乃自立为燕王。居数月，〔6〕赵奉燕王母及家属归之燕。〔7〕【注释】〔1〕“贵人”，权贵，指公卿大夫。“谓”，告诉，对……说。〔2〕“万乘之国”，拥有一万辆战车的国家。战国时代，常以此指称大国、强国。〔3〕“方”，正当，正在。〔4〕“以”，凭借，依仗。〔5〕“独”，唯独，单单。“安”，如何，怎么。〔6〕“居数月”，过几个月，即几个月后。〔7〕“奉”，送。“之”，代词，指“燕王母及家属”。
当此之时，诸将之徇地者，不可胜数。〔1〕周市北徇地至狄，〔2〕狄人田儋杀狄令，〔3〕自立为齐王，〔4〕以齐反击周市。市军散，还至魏地，欲立魏后故宁陵君咎为魏王。〔5〕时咎在陈王所，〔6〕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相与立周市为魏王，周市不肯。使者五反，〔7〕陈王乃立宁陵君咎为魏王，遣之国。〔8〕周市卒为相。〔9〕【注释】〔1〕“胜”，音sh8ng，尽，全部。〔2〕“狄”，县名，治所在今山东高青县东南。〔3〕“田儋”，原齐国国君田氏后裔，自立为齐王，占领齐地，旋即被秦将章邯攻杀。详见本书《田儋列传》。“儋”，音dān。“狄令”，狄县县令。〔4〕“齐”，国名，周初分封的诸侯国，姜姓，始封君吕尚，建都营丘，后称临淄（在今山东淄博市东北）。春秋末年，齐国君权逐渐移到大臣田氏家族。公元前三八六年，周安王正式承认大臣田和为齐国国君，为战国七雄之一。辖境约有今山东泰山以北黄河流域及胶东半岛地区。〔5〕“宁陵”，邑名，原属魏国，在今河南宁陵南。“宁陵君”，封号，因封于宁陵而得名。“咎”，音ji），原魏公室诸公子，被周市立为魏王，不久被秦将章邯领兵围困，自杀身亡。〔6〕“陈王”，指陈胜。“所”，处所，地方。〔7〕“反”，通“返”。〔8〕“遣”，遣送。“遣之国”，遣送魏咎到魏国。〔9〕“卒”，结果，终于。
将军田臧等相与谋曰：〔1〕“周章军已破矣，〔2〕秦兵旦暮至，〔3〕我围荥阳城弗能下，秦军至，必大败。不如少遗兵，〔4〕足以守荥阳，〔5〕悉精兵迎秦军。〔6〕今假王骄，不知兵权，〔7〕不可与计，非诛之，〔8〕事恐败。”因相与矫王令以诛吴叔，〔9〕献其首于陈王。陈王使使赐田臧楚令尹印，〔10〕使为上将。田臧乃使诸将李归等守荥阳城，自以精兵西迎秦军于敖仓。〔11〕与战，田臧死，军破。章邯进兵击李归等荥阳下，破之，李归等死。
【注释】〔1〕“将军田臧等”，皆为随吴广西击荥阳的部将。〔2〕“周章军”，即周文的军队。“破”，败，溃败。〔3〕“旦暮”，早晚，指时间很短。〔4〕“遣”，留，留下。〔5〕“守”，守候，监视。〔6〕“悉精兵”，出动全部精锐兵力。〔7〕“兵权”，用兵权谋，用兵谋略。〔8〕“非”，不。〔9〕“矫”，音jiǎo，假使，诈称。〔10〕“令尹”，原楚国官名，相当于中原各国之相，为最高军政长官。陈胜即袭用楚制设立此职。〔11〕“敖仓”，秦国重要粮仓，因设于敖山上而得名，在今河南郑州西北邙山上。
阳城人邓说将兵居郯，〔1〕章邯别将击破之，〔2〕邓说军散走陈。铚人伍徐将兵居许，〔3〕章邯击破之，伍徐军皆散走陈。陈王诛邓说。
【注释】〔1〕“邓说”，陈胜部将。“说”，音yuè。“郯”，音tán，县名，治所在今山东郯城北。或以为“郯”系误字，当作“郏”。郏，县名，在今河南郏县。〔2〕“别将”，偏将，裨将。此指由章邯统辖的其它各路将领。〔3〕“伍徐”，陈胜部将。“许”，县名，治所在今河南许昌东。
陈王初立时，陵人秦嘉、〔1〕铚人董緤、〔2〕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3〕徐人丁疾等皆特起，〔4〕将兵围东海守庆于郯。〔5〕陈王闻，乃使武平君畔为将军，〔6〕监郯下军。〔7〕秦嘉不受命，嘉自立为大司马，〔8〕恶属武平君。〔9〕告军吏曰：〔10〕“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听！”因矫以王命杀武平君畔。
【注释】〔1〕“陵”，《汉书·陈胜传》作“凌”，县名，治所在今江苏宿迁县东南。按《项羽本纪》《集解》所引《陈涉世家》作“广陵”（在今江苏扬州西北）。“秦嘉”，后拥立景驹为楚王，遭项梁军攻击，战死。〔2〕“緤”，音xi8。〔3〕“取虑”，县名，治所在今江苏睢宁西南。〔4〕“徐”，县名，治所在今安徽泗县东南。“特”，单独，独自。〔5〕“东海”，郡名，治所在郯，也称郯郡，辖境约当今山东、江苏交界的部分地区。〔6〕“武平君”，封号。“畔”，人名。〔7〕“郯下军”，指郯县城下的军队，包括秦嘉、董緤、朱鸡石、郑布、丁疾等各部。〔8〕“大司马”，官名，执掌军事的高级武官。战国时代的楚、宋等曾设此职。〔9〕“恶”，音wù，厌恶，憎恨。〔10〕“军吏”，军中官吏，负责传达命令、执行法纪。
章邯已破伍徐，击陈，柱国房君死。〔1〕章邯又进兵击陈西张贺军。〔2〕陈王出监战，军破，张贺死。
【注释】〔1〕“柱国房君”，即上柱国房君蔡赐。〔2〕“张贺”，陈胜部将。
腊月，〔1〕陈王之汝阴，还至下城父，〔2〕其御庄贾杀以降秦。〔3〕陈胜葬砀，〔4〕谥曰隐王。〔5〕【注释】〔1〕“腊月”，十二月。古人于年终的腊日举行对祖先、百神的祭祀，称“腊”。因腊祭在十二月，故十二月又称腊月。〔2〕“还”，音xuán，通“旋”，旋即，不久。“下城父”，乡聚名，在今安徽涡阳东南，因地近古城父县（今安徽亳县东南）得名。〔3〕“御”，驭手，驾车人。〔4〕“砀”，音dàng，县名，治所在今河南永城北。〔5〕“谥”，音shì，古代有地位的人去世，后人根据其生平行迹所起含有褒贬意义的称号。
陈王故涓人将军吕臣为仓头军，〔1〕起新阳，〔2〕攻陈下之，杀庄贾，复以陈为楚。〔3〕【注释】〔1〕“涓人”，官名，负责帝王住所的打扫清洁，为帝王亲近侍臣。“吕臣”，后随父吕青归属楚怀王熊心，被委任为司徒。公元前二○二年又随父归汉，封阳信侯，卒于公元前一七四年，谥顷。“仓头军”，亦作“苍头军”，以青巾裹头的军队。〔2〕“新阳”，县名，治所在今安徽太和县西北。〔3〕“复”，再，又。“以陈为楚”，将陈县作为楚地，即将陈归属张楚政权。
初，陈王至陈，令铚人宋留将兵定南阳，〔1〕入武关。〔2〕留已徇南阳，闻陈王死，南阳复为秦。宋留不能入武关，乃东至新蔡，〔3〕遇秦军，宋留以军降秦。秦传留至咸阳，〔4〕车裂留以徇。〔5〕【注释】〔1〕“南阳”，郡名，治所在宛县（今河南南阳市），辖境约当今河南及湖北西北部分地区。〔2〕“武关”，在今陕西商县东，为进入关中重要关口之一。〔3〕“新蔡”，县名，治所在今河南新蔡。〔4〕“传”，音zhu4n，驿站车马。此指用驿站车马押送。“咸阳”，秦国国都，在今陕西咸阳东北。〔5〕“车裂”，酷刑名，亦称“轘”、“轘裂”，即五马分尸。将犯人的头和四肢分别拴在五辆车上，以五马驾车，同时驱赶，撕裂犯人身体。“徇”，这里是示众的意思。
秦嘉等闻陈王军破出走，乃立景驹为楚王，〔1〕引兵之方与，〔2〕欲击秦军定陶下。〔3〕使公孙庆使齐王，〔4〕欲与并力俱进。〔5〕齐王曰：“闻陈王战败，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请而立王！”〔6〕公孙庆曰：“齐不请楚而立王，楚何故请齐而立王！且楚首事，〔7〕当令于天下。”田儋诛杀公孙庆。
【注释】〔1〕“景驹”，原楚国贵族景氏后裔，氏景，名驹。〔2〕“引”，领，率领。“方与”，县名，治所在今山东鱼台北。〔3〕“定陶”，县名，治所在今山东定陶。〔4〕“公孙庆”，楚王景驹属臣。〔5〕“并力”，合力，通力。〔6〕“安得”，怎么能，哪能。“请”，请命，请示。〔7〕“首事”，首先举事，首先起义。
秦左右校复攻陈，〔1〕下之。吕将军走，收兵复聚。鄱盗当阳君黥布之兵相收，〔2〕复击秦左右校，破之青波，〔3〕复以陈为楚。会项梁立怀王孙心为楚王。〔4〕【注释】〔1〕“左右校”，左右校尉，武官名。此指左右校尉所率军队。或谓“左右校”为管理服劳役刑徒的官名。〔2〕“鄱”，音pó，县名，治所在今江西波阳东。“当阳君”，封号，系后来项梁所封，此为追述之辞。当阳，县名，治所在今湖北当阳。“黥”，音qíng，肉刑名，亦称墨刑，先用刀刺刻额颊等处，然后涂上墨。“黥布”，即英布，因受过黥刑，故称黥布。六县（今安徽六安东北）人，秦末率领部分骊山刑徒逃亡，活动于鄱县一带。不久起兵反秦，归属项羽，封为九江王。后投靠刘邦，封为淮南王。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一九五年）举兵反叛，兵败被杀。详见本书《黥布列传》。“收”，收容，接纳。“相收”，互相联合。〔3〕“青波”，亦作清陂，地名，在今河南新蔡西南。〔4〕“项梁”，下相（今江苏宿迁西南）人，楚国名将项燕之子，项羽的叔父，公元前二○九年起兵反秦，曾任张楚上柱国，自号武信君，翌年被秦将章邯击杀。“怀王”，即楚怀王熊槐（《诅楚文》作“相”），公元前三二八年至前二九九年在位。详见本书《楚世家》。“心”，熊槐之孙。公元前二二三年秦灭楚后，流落民间，牧羊为生。至公元前二○九年被项梁拥立为楚王，也称楚怀王。公元前二○六年，项羽自立为西楚霸王，尊他为义帝，翌年被英布杀死。
陈胜王凡六月。〔1〕已为王，王陈。其故人尝与庸耕者闻之，〔2〕之陈，扣宫门曰：〔3〕“吾欲见涉。”宫门令欲缚之。〔4〕自辩数，〔5〕乃置，〔6〕不肯为通。〔7〕陈王出，遮道而呼涉。陈王闻之，乃召见，载与俱归。入宫，见殿屋帷帐，客曰：“夥颐！〔8〕涉之为王沈沈者！”〔9〕楚人谓多为夥，故天下传之，夥涉为王，由陈涉始。客出入愈益发舒，〔10〕言陈王故情。〔11〕或说陈王曰：〔12〕“客愚无知，颛妄言，〔13〕轻威。”〔14〕陈王斩之。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15〕由是无亲陈王者。〔16〕陈王以朱房为中正，〔17〕胡武为司过，〔18〕主司群臣。〔19〕诸将徇地，至，令之不是者，〔20〕系而罪之，以苛察为忠。〔21〕其所不善者，〔22〕弗下吏，〔23〕辄自治之。〔24〕陈王信用之。诸将以其故不亲附，此其所以败也。
【注释】〔1〕“凡”，总共。〔2〕“故”，旧人，老友。“闻”，听，听说。〔3〕“扣”，敲。〔4〕“宫门令”，官名，守卫宫门的长官。〔5〕“自辩数”，自我辩解多次。〔6〕“乃”，才。“置”，放，放开。〔7〕“通”，通报，传话。〔8〕“夥”，多。为楚地方言。“颐”，感叹词。〔9〕“沈沈”，音chénchén，或谓音tántán。宫殿宇舍深邃的样子。〔10〕“愈益”，愈加，更加。“发舒”，放纵，放肆。〔11〕“故情”，旧日的情形。〔12〕“说”，音shuì，劝说。〔13〕“颛”，音zhuān，通“专”，专门。“妄言”，胡说，乱说。〔14〕“轻威”，减轻威严，有损威严。〔15〕“引”，引退。“去”，离去，离开。〔16〕“由”，自从。“是”，这，此。〔17〕“中正”，官名，执掌官吏的考核升降。〔18〕“司过”，官名，执掌弹劾纠察官吏的过失。〔19〕“主司”，主管，负责管理。〔20〕“令之不是者”，即“不是令者”，指不听从朱房、胡武指令的将领。〔21〕“苛察”，苛刻详察。〔22〕“其所不善者”，指朱房、胡武所不亲善的人。〔23〕“弗”，不。“下吏”，下交执法官吏。〔24〕“辄”，音zhé，即，就。“自治”，自己处治。
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高祖时为陈涉置守冢三十家砀，〔1〕至今血食。〔2〕【注释】〔1〕“置”，设置，安置。“守冢”，看守坟墓。〔2〕“血食”，享受祭祀。祭祀必斩杀牲口作为供品，故称“血食”。
褚先生曰：〔1〕地形险阻，所以为固也；〔2〕兵革刑法，〔3〕所以为治也。犹未足恃也。〔4〕夫先王以仁义为本，而以固塞文法为枝叶，〔5〕岂不然哉！吾闻贾生之称曰：〔6〕【注释】〔1〕“褚先生”，即褚少孙，“先生”为对人的敬称。颍川（今河南禹县）人，以贤良文学而任侍郎。汉元帝、成帝时为博士。一说为宣帝时博士。喜好司马迁《史记》，进行续补。本篇从此以下文字，即系褚少孙续补。〔2〕“固”，坚固，巩固。〔3〕“兵”，兵器，武器。“革”，革制的甲盾。〔4〕“恃”，音shì，依靠，依仗。〔5〕“固塞”，险固要塞。“文法”，律令法规。〔6〕“贾生”，即贾谊，“生”为当时对文人的称呼。洛阳（今河南洛阳东）人，汉文帝时任博士、太中大夫，后贬为长沙王太傅、梁怀王太傅。善于文章，尤擅政论，是汉初重要的文学家、政论家。极有抱负和才识，但不得施展。生于公元前二○○年，死于公元前一六八年。详见本书《贾生列传》。以下文字引自贾谊《过秦论》上篇。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1〕拥雍州之地，〔2〕君臣固守，以窥周室。〔3〕有席卷天下，〔4〕包举宇内，〔5〕囊括四海之意，〔6〕并吞八荒之心。〔7〕当是时也，商君佐之，〔8〕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斗诸侯。〔9〕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10〕【注释】〔1〕“秦孝公”，嬴姓，名熊渠，生于公元前三八一年，公元前三六一年至前三三八年在位。即位后任用商鞅实行变法，公元前三五○年把国都从雍（今陕西凤翔南）迁到咸阳（今陕西咸阳东北），进一步进行变法，奠定秦国由贫弱转向富强的基础。详见本书《秦本纪》。“殽”，音y2o，亦作“崤”，山名，在河南省西部，是秦国和中原之间的天然屏障。“函”，指函谷关。〔2〕“雍州”，古九州之一。此指秦国当时统辖地区，约当今陕西中部、甘肃东南部。〔3〕“窥”，音kuī，窥视，觊觎，谓窥伺可乘之隙。“周室”，周王室，此指统治天下的王权。〔4〕“席卷”，像席子一样卷起。〔5〕“包举”，像布包一样裹取。“宇”，空间。《淮南子·齐俗训》：“四方上下谓之宇。”〔6〕“囊括”，像口袋一样装入。“四海”，古人认为中国四周有海环绕，故以四海指代天下。〔7〕“八荒”，八方荒远之地。《说苑·辨物》：“八荒之内有四海，四海之内有九州。”〔8〕“商君”，即商鞅（约公元前三九○年至前三三八年），卫国公室庶子后裔，故亦称卫鞅，氏公孙，又称公孙鞅。初为魏相公叔座家臣，后入秦，受到秦孝公重用，任左庶长、大良造，前后两次进行变法，对秦国的社会新体制建立和迅速富强起了关键性作用。因战功封商（今陕西商县东南）十五邑，因号商君。秦孝公死后，即遭诬陷，被车裂而死。有经后人整理的《商君书》二十四篇传世。详见本书《商君列传》。〔9〕“连衡”，亦作“连横”，战国时期纵横家所提出的处理各国间关系的一种策略，以张仪为代表。指东方的齐、楚、燕、韩、赵、魏等国中的某国或某几国与西方的秦国联合，去进攻其它国家。在地理上，呈现为东西联合，古人以东西为横，故称连横。“斗诸侯”，使关东诸侯争斗。“斗”在此作使动用法。〔10〕“拱手”，两手合抱。喻不费气力。“西河”，地区名，相当今陕西东部黄河西岸之地。原属魏国，魏在此设西河郡，公元前三三○年入秦。
“孝公既没，惠文王、〔1〕武王、〔2〕昭王蒙故业，〔3〕因遗策，〔4〕南取汉中，〔5〕西举巴蜀，〔6〕东割膏腴之地，〔7〕收要害之郡。〔8〕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9〕相与为一。〔10〕当此之时，齐有孟尝，〔11〕赵有平原，〔12〕楚有春申，〔13〕魏有信陵：〔14〕此四君者，皆明知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连衡，〔15〕兼韩、魏、燕、赵、宋、〔16〕卫、〔17〕中山之众。〔18〕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19〕徐尚、〔20〕苏秦、〔21〕杜赫之属为之谋，〔22〕齐明、〔23〕周冣、〔24〕陈轸、〔25〕邵滑、〔26〕楼缓、〔27〕翟景、〔28〕苏厉、〔29〕乐毅之徒通其意，〔30〕吴起、〔31〕孙膑、〔32〕带他、〔33〕兒良、〔34〕王廖、〔35〕田忌、〔36〕廉颇、〔37〕赵奢之伦制其兵。〔38〕尝以什倍之地，〔39〕百万之师，仰关而攻秦。〔40〕秦人开关而延敌，〔41〕九国之师遁逃而不敢进。〔42〕秦无亡矢遗镞之费，〔43〕而天下固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44〕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45〕伏尸百万，流血漂橹，〔46〕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47〕弱国入朝。
【注释】〔1〕“惠文王”，名驷，秦孝公之子，公元前三三七年至前三一一年在位。详见本书《秦本纪》。〔2〕“武王”，名荡，秦惠文王之子，公元前三一○年至前三○七年在位。详见本书《秦本纪》。〔3〕“昭王”，即秦昭襄王，名稷（一作“侧”），秦武王的异母弟，公元前三○六年至前二五一年在位。详见本书《秦本纪》。“蒙”，承，承受。“故业”，旧业，此指先人的事业。〔4〕“因”，因循，遵循。“遗策”，遗留的策略。〔5〕“汉中”，地区名，汉水上游，约相当于今陕西南部及湖北西北部。战国时先属楚国，公元前三一二年被秦惠王派兵攻取，置汉中郡。〔6〕“巴”，国名，建都于巴（今四川重庆嘉陵江北岸），辖境相当今四川东部、湖北西部地区，公元前三一六年被秦惠王派兵攻取，置巴郡。“蜀”，国名，建都于成都（今四川成都），辖境相当今四川中西部，公元前三一六年被秦惠王派兵攻取，置蜀郡。〔7〕“膏腴”，肥美。此形容土地肥沃。〔8〕“要害”，险要，比喻地当敌冲，形势险要。“收要害之郡”，或本于“收”前多一“北”字。〔9〕“合从”，亦作“合纵”，指东方各国联合对付秦国。这是与“连横”相对的一种策略。“缔交”，缔约交好。〔10〕“相与为一”，相互联合成为一个整体，即团结一致。〔11〕“孟尝”，即田文，齐国大臣田婴之子。袭其父封爵，封于薛（今山东滕县南），称薛公，号孟尝君。曾任齐湣王相国，门下食客三千。后又任秦相、魏相。详见本书《孟尝君列传》。〔12〕“平原”，即赵胜，赵惠王之弟，封于东武城（今山东武城西北），号平原君。任赵相，有食客数千。卒于公元前二五一年。详见本书《平原君列传》。〔13〕“春申”，即黄歇。详见前注。〔14〕“信陵”，即魏无忌，魏安釐王之弟，号信陵君。公元前二五七年曾窃符救赵。公元前二四七年为上将军，联合五国击退秦兵。有食客三千。详见本书《春申君列传》。〔15〕“连衡”，本书《秦始皇本纪》和《文选》均作“离衡”，指离散东方各国对付秦国的连横。〔16〕“宋”，国名，子姓，开国君主为商纣王的庶兄微子启，西周初周公平定武庚反叛后所封，都商丘（今河南商丘南），辖有今河南东部和山东、江苏、安徽间地。公元前二八六年被齐国所灭。〔17〕“卫”，国名，姬姓，始封君为周武王之弟康叔，西周初周公平定武庚反叛后所封，建都朝歌（今河南淇县），公元前六六○年迁都楚丘（今河南滑县），后又迁至帝丘（今河南濮阳）。公元前二五四年为魏所灭。〔18〕“中山”，国名，春秋时白狄别族所建，又称鲜虞，在今河北正定东北。战国初建都于顾（今河北定县）。公元前四○六年被魏攻灭。不久复国，建都灵寿（今河北平山东北）。公元前二九六年被赵国所灭。〔19〕“宁越”，战国初期赵国中牟（今河南鹤壁市西）人，谋士。〔20〕“徐尚”，或谓即《魏世家》所载劝阻魏太子申伐齐的徐子，为宋国外黄（今河南民权西北）人。〔21〕“苏秦”，战国东周洛阳（今河南洛阳东）人，字季子，奉燕昭王之命入齐，从事反间活动，齐湣王时任齐相，被赵封为武安君，和赵李兑约五国攻秦。后其反间身份暴露，被车裂而死。详见本书《苏秦列传》。〔22〕“杜赫”，战国东周人，曾以安天下之道说周昭文君（见《吕氏春秋》《谕大》、《务大》），曾活动于齐、楚、韩等国。〔23〕“齐明”，或谓齐人，东周臣，曾活动于齐、楚、赵、韩等国。〔24〕“周冣”，或作“周最”，“冣”，音j）。东周武公之子，仕齐。〔25〕“陈轸”，夏（今山西夏县）人，或谓楚人，游说之士，历仕楚、秦等国。〔26〕“邵滑”，或作“劭滑”、“昭滑”、“召滑”、“卓滑”、“淖滑”，楚国大臣。〔27〕“楼缓”，或谓即魏文侯之弟，曾任魏相。〔28〕“翟景”，或谓即翟强，曾任魏相。〔29〕“苏厉”，苏秦之弟，曾游说活动于东周、西周、楚、燕、赵、魏等国。〔30〕“乐毅”，中山国灵寿（今河北平山东北）人，乐羊后裔。燕昭王时任亚卿，因战功封昌国（今山东淄博市东南），号昌国君。燕惠王时出奔赵国，封于观津（今河北武邑东南），号望诸君。详见本书《乐毅列传》。〔31〕“吴起”，卫国左氏（今山东曹县北）人。初为鲁将。后任魏将，屡立战功，魏文侯时任西河守。魏文侯死后，逃奔楚国，任楚悼王时令尹，进行变法，促使楚国富强。楚悼王死，被贵族大臣杀害。详见本书《吴起列传》。〔32〕“孙膑”，齐国阿（今山东阳谷东北）人，孙吴后裔。曾与庞涓同学兵法。庞涓任魏将，忌其才能，骗他到魏，处以膑刑（挖去膝盖骨）。后被齐国使者秘密送出，任齐威王军师，先后指挥桂陵之战和马陵之战，大败魏军。有兵法传世。一九七四年山东临沂银雀山出土《孙膑兵法》。详见本书《孙子列传》。〔33〕“带他”，亦作“带佗”，又称“带季”，或谓即宫佗，为战国时魏将。〔34〕“兒良”，战国赵将，曾有兵书传世，《汉书·艺文志》兵权谋家著录《兒良》一篇。《吕氏春秋·不二》云：“兒良贵后。”兒良用兵善于后发制人。〔35〕“王廖”，战国魏将。《吕氏春秋·不二》云：“王廖贵先。”谓其用兵主张先发制人。〔36〕“田忌”，或作“田期”、“田期思”，战国初齐将，封于徐州（今山东滕县南），又称徐州子期，率军先后在桂陵、马陵大败魏军。后遭齐相邹忌诬害，一度奔楚，受封于江南。〔37〕“廉颇”，战国后期赵将，赵惠文王时任上卿，屡次领兵战胜齐、魏等国。长平之战，坚壁固守距秦三年。赵孝成王时，任相国，封信平君。后不得志，出奔居魏大梁。老死于楚国。详见本书《廉颇列传》。〔38〕“赵奢”，战国后期赵将，初任赵田部吏，掌管国赋。后任将，公元前二七○年在阏与（今山西和顺）大败秦军，被封为马服君。详见本书《廉颇列传》。“伦”，类，辈。“制”，统制，统领。〔39〕“什倍”，十倍。此指十倍于秦，即是秦的十倍。〔40〕“仰关”，或作“叩关”，指兵临函谷关。因关在高处，故称仰关。〔41〕“延”，延请，延纳。〔42〕“九国”，指齐、楚、韩、魏、燕、赵、宋、卫、中山等九国。〔43〕“亡”，失，丢失。“矢”，箭。“遗”，亡失。“镞”，音cù，箭头。〔44〕“赂”，贿赂，赠送财物。〔45〕“亡”，逃亡，逃跑。“北”，败，败逃。〔46〕“橹”，音lǔ，大盾牌。〔47〕“请服”，请求臣服。
“施及孝文王、〔1〕庄襄王，〔2〕享国之日浅，〔3〕国家无事。〔4〕【注释】〔1〕“施”，音yì，延，延续。“孝文王”，名柱，秦昭襄王之子，初封安国君，公元前二五○年在位。详见本书《秦本纪》。〔2〕“庄襄王”，原名异人，后名楚，亦称子楚，秦孝王文之子，公元前二四九年至前二四七年在位。详见本书《秦本纪》。〔3〕“享国”，享有国家，指国君在位。“日浅”，日短，时间短。〔4〕“无事”，没有重大事件。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1〕振长策而御宇内，〔2〕吞二周而亡诸侯，〔3〕履至尊而制六合，〔4〕执敲朴以鞭笞天下，〔5〕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6〕以为桂林、〔7〕象郡，〔8〕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10〕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11〕却匈奴七百余里，〔12〕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亦不敢贯弓而报怨。〔13〕于是废先王之道，〔14〕燔百家之言，〔15〕以愚黔首。〔16〕堕名城，〔17〕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18〕铸以为金人十二，〔19〕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20〕因河为池，〔21〕据亿丈之城，〔22〕临不测之溪以为固。〔23〕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24〕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注释】〔1〕“六世”，六代，指秦孝公、惠文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六位国君。“余”，多余，丰饶。〔2〕“振”，举。“策”，马鞭。“御”，驾驭，比喻控制。〔3〕“二周”，指东周和西周。战国初，周考王封其弟揭于河南（今河南洛阳西），称河南桓公，是为西周，公元前二五六年为秦所灭。公元前三六七年，河南桓公之孙惠公自封其少子班于巩（今河南巩县），在河南之东，因称东周。公元前二四九年被秦所灭。“诸侯”，泛指其它各诸侯国。〔4〕“履”，踏，登。“至尊”，至高无上。此指皇位。“六合”，天地四方。此指天下。〔5〕“敲”，短杖。“朴”，刑杖。〔6〕“百越”，指先秦时代分布于长江中下游以南地区的越族，因部落众多，故称百越，也称百粤。〔7〕“桂林”，郡名，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二一四年）置，治所在今广西桂平西南，辖境约当今广西都阳山、大明山以东，九万大山、越城岭以南地区及广东肇庆至茂名一带。〔8〕“象郡”，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二一四年）置，治所在临尘（今广西崇左县境），或谓在象林（今越南维川南茶桥），辖境约当今广西西部、广东西南部、贵州南部一带。〔9〕“俯首系颈”，低下头，并将绳索套在脖子上。这是古代表示投降的礼节。〔10〕“委命”，托命，交出性命。此指归顺听命。“下吏”，下面的官吏。〔11〕“蒙恬”，齐人后裔，秦将蒙骜之孙。曾为将大破齐兵，升任内史。秦统一六国后，领三十万大军北伐匈奴，收复河南之地（今内蒙古河套一带），并修筑长城，西起临洮（今甘肃岷县），东至辽东（今辽宁东南），延伸万余里，长期守卫北部边疆。公元前二一○年，受赵高陷害而自杀。详见本书《蒙恬列传》。“藩篱”，用竹木编成的篱笆或围栅。此指边境。〔12〕“却”，退，退却。“匈奴”，当时活动于北方的游牧部族，也称胡。〔13〕“贯”，音wān，通“弯”。“贯弓”，拉满弓。〔14〕“先王之道”，指所谓夏禹、商汤、周文武的治国之道。实际上是当时儒家的政治主张。〔15〕“燔”，烧，焚毁。“百家”，指法家以外的诸子各家。“燔百家之言”，公元前二一三年，秦始皇接受李斯蠲除“文学诗书百家语”的建议，下令收毁民间除医药卜筮种树之外的书籍。〔16〕“黔”，音qián，黑色。“黔首”，原意为用黑布包头。这是无爵平民的头饰，因指称普通百姓。公元前二一六年，秦始皇下令“更名民曰黔首”，以法律形式规定称百姓为黔首。〔17〕“堕”，音huī，通“隳”，毁坏。〔18〕“销”，销熔，熔化金属。“锋”，锋刃。此泛指武器。“鍉”，通“镝”，箭镞，箭头。〔19〕“金人”，铜人。“铸以为金人十二”，按本书《秦始皇本纪》云，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二二一年）“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20〕“践”，音ji3n，通“剪”，斩断，截断。本书《秦始皇本纪》作“斩”。“华”，华山，在今陕西省东部。“城”，城墙。〔21〕“因”，凭借，借用。“池”，护城河。〔22〕“亿”，古时以十万为亿。〔23〕“不测”，无法测量，极言其深。“溪”，音xī，山间的河沟。〔24〕“谁何”，诘问，盘问稽查。
“始皇既没，余威振于殊俗。〔1〕然而陈涉瓮牖绳枢之子，〔2〕甿隶之人，〔3〕而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4〕墨翟之贤，〔5〕陶朱、〔6〕猗顿之富也。〔7〕蹑足行伍之间，〔8〕俯仰仟佰之中，〔9〕率罢散之卒，〔10〕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会响应，赢粮而景从，〔11〕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12〕【注释】〔1〕“殊俗”，不同习俗，此指习俗不同的异域他乡。〔2〕“瓮”，音wèng，陶制容器。“牖”，音yǒu，窗，窗户。“枢”，门户的转轴。“瓮牖绳枢”，用破瓮当窗户，用绳索拴门轴。形容住宅简陋。〔3〕“甿”，音m6ng，种田人，农民。“隶”，奴隶。“甿隶”，隶农，雇农。〔4〕“仲尼”，即孔子，字仲尼，春秋末年鲁国陬邑（今山东曲阜东南）人，宋国贵族后裔。初做小吏，后任鲁中都宰、司寇，代理相事。周游过宋、卫、陈、蔡、齐、楚等国。聚徒讲学，整理典籍。有《论语》一书传世。被公认为儒家的创始人，影响深远。约生于公元前五五一年，卒于公元前四七九年。详见本书《孔子世家》。〔5〕“墨翟”，即墨子，名翟，相传原为宋国人，后长期住在鲁国，聚徒讲学，创立与儒家相对立的墨家学派。有《墨子》一书传世，集中保存了墨子及墨家学派的主要思想。约生于公元前四六八年，卒于公元前三七六年。〔6〕“陶朱”，即范蠡，春秋末楚国宛（今河南南阳）人。曾辅佐越王句践灭亡吴国。功成身退，出游齐国，称鸱夷子皮。后至陶（今山东定陶西北），改名陶朱公，以经商成为巨富。〔7〕“猗顿”，战国时大商人。一说以经营河东盐池发财致富。一说原为鲁人，受到陶朱公指点，到猗氏（今山西临猗南）繁养牛羊，十年后成为巨富，因称猗顿。〔8〕“蹑”，音niè，踩，踏。“蹑足”，踏脚，行走。“行伍”，队伍行列，指军队。〔9〕“俯仰”，俯仰身体，指从事农活。“仟佰”，通“阡陌”，田间小路。此指田坎。〔10〕“罢”，音pí，通“疲”，疲乏。〔11〕“赢”，装，带。“景”，通“影”。“景从”，影子跟随物体。〔12〕“山东”，地区名，指殽山以东，即旧六国之地。
“且天下非小弱也；〔1〕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2〕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鉏耰棘矜，〔3〕非铦于句戟长铩也；〔4〕適戍之众，非俦于九国之师也；〔5〕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乡时之士也。〔6〕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尝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7〕比权量力，〔8〕则不可同年而语矣。〔9〕然而秦以区区之地，〔10〕致万乘之权，抑八州而朝同列，〔11〕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12〕身死人手，〔13〕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注释】〔1〕“且”，而且。连词，表示进一层。“小弱”，此用作动词，变小变弱的意思。〔2〕“自若”，自如，照旧。〔3〕“鉏”，锄头。“耰”，音y#u，一种形如鎯头用来碎土平地的农具。“棘”，通“戟”。“矜”，音q0n，通“■”，矛柄。“棘矜”，戟柄。〔4〕“铦”，音x9an，利，锋利。“句戟”，兵器名，亦作“钩戟”、“钩棘”。“铩”，音sh1，铍。大矛。〔5〕“俦”，音chóu，同类，匹配。〔6〕“乡”，音xi4ng，通“向”，过去，从前。〔7〕“度”，音duó，量，计算。“絜”，音xi6，原指用绳子测量圆筒形物体的周长，此引申为度量、衡量。〔8〕“权”，权威，权势。“力”，力量。〔9〕“同年而语”，意即同日而语。〔10〕“区区”，小，少。〔11〕“抑”，抑制，控制。“八州”，指九州中除秦所据雍州之外的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此泛指秦以外的其它各国。“同列”，同位，指地位与秦相当的各国诸侯。“朝同列”，让各国诸侯来朝见。〔12〕“七庙”，指天子宗庙。古代只有天子才能建立七庙。〔13〕“身死人手”，指秦二世、子婴先后死于赵高、项羽之手。
译文 陈胜是阳城人，字涉。吴广是阳夏人，字叔。陈涉年轻的时候，曾和别人受雇耕田，有一次他停止耕作走到田埂上，惆怅恼恨了很久，说：“如果有朝一日富贵了，大家互相不要忘记。”一起受雇耕田的人笑着回答说：“你被人雇来耕田，怎么富贵呢？”陈涉长叹道：“唉，燕子麻雀哪里懂得大雁天鹅的志向呢！”
秦二世元年七月，征发居住在里巷左边的平民，派遣其中有罪的去渔阳郡戍边，有九百人驻扎在大泽乡。陈胜、吴广都依次编入队伍，担任屯长。碰到天下大雨，道路不通，估计已经误期。超过规定期限，依法都要斩首。陈胜、吴广于是密谋：“如今逃亡是死，举行起义也是死，同样是死，为楚国而死该可以吧！”陈胜说：“天下遭受秦朝的痛苦很久了。我听说秦二世是小儿子，不应当即位，应当即位的是公子扶苏。扶苏因为多次直言进谏的缘故，皇上派他在外领兵。如今有人听说扶苏没有任何罪过，秦二世杀了他。百姓中很多人听说他的贤明，但不知道他的死。项燕担任楚国将军，屡立战功，爱护士兵，楚地人怜惜他。有的以为他死了，有的以为他跑了。今天如果用我们这些人假冒自称是公子扶苏、项燕部下，为天下带头起义，就应该有许多响应的人。”吴广认为是这样。于是举行占卜。占卜的人知道他们的意思，说：“你们的事都能成，会建功立业。然而你们向鬼神占卜了吗？”陈胜、吴广很高兴，就考虑利用鬼神的事，说：“这是教我们先在众人中树立威信罢了。”于是用朱砂在绢帛上书写“陈胜王”，放入别人所打鱼的肚子里。士卒买来那条鱼准备烹煮吃，得到鱼肚子里的帛书，这原已使人很奇怪了。陈胜又让吴广到驻地旁的丛社神祠中，夜里点起篝火，学着狐狸的声音叫道“大楚兴，陈胜王”。士卒一夜都惊恐不安。第二天，士卒中间纷纷谈论，都指点注视陈胜。吴广平素爱护他人，因此士卒中有许多人愿意为他效力。将尉喝醉了酒，吴广故意多次说想逃跑，以此激怒将尉，让他来侮辱自己，借以激起众人愤怒。将尉果然鞭打吴广。将尉拔剑出鞘，吴广起身，夺过佩剑杀死将尉。陈胜帮助他，一起杀死两名将尉。然后召集号令部下说：“诸公遇上大雨，都已错过期限，错过期限应当斩首。即使仅仅下令不斩首，然而戍边死亡的人也必定会占到十分之六七。况且大丈夫不死则已，死就要立下大名，王侯将相难道是天生的种吗！”部属都说：“坚决服从命令。”于是假冒公子扶苏、项燕的名义，顺从民众的欲望。大家袒露右臂，号称大楚。筑起高台宣誓立约，用将尉的首级进行祭祀。陈胜自己立为将军，封吴广为都尉。进攻大泽乡，取得后又进攻蕲县。蕲县攻下后，陈胜便命令符离人葛婴领兵收取蕲县以东之地。进攻铚县、酂县、苦县、柘县、谯县，全部攻克。一路招集兵马。等到达陈县，已有兵车六七百辆，骑兵一千余，士卒几万人。进攻陈县，陈郡的郡守、县令都不在，只有郡丞独自在谯楼下城门中作战。秦兵没有获胜，郡丞战死，于是入城占据陈县。过了几天，陈涉发出号令召集当地三老、豪杰一起都来集会商议事情。当地三老、豪杰都说：“将军亲自身披铠甲手持利剑，讨伐无道，诛灭暴秦，重建楚国的江山，论功应该称王。”陈涉于是立为王，国号叫张楚。
当这个时候，各郡县深受秦朝官吏之苦的人，都起来惩处当地的长官，杀死他们来响应陈涉。陈涉于是任命吴叔为假王，监领众将向西进击荥阳。又命令陈人武臣、张耳、陈余收取赵地，命令汝阴人邓宗收取九江郡。当这个时候，楚地士兵几千人聚集起义的，多得无法计算。
葛婴到达东城，拥立襄彊为楚王。葛婴后来听说陈王已经即位，就杀死襄彊，返回来禀报。他到达陈县，陈王诛杀葛婴。陈王命令魏人周市向北收取魏地。吴广领兵围困荥阳。李由任三川郡守，坚守荥阳，吴叔没能攻下。陈王征召国中的豪杰一起来商议，任命上蔡人房君蔡赐为上柱国。
周文是陈县的贤人，曾经当过项燕军中占卜时日吉凶的官，事奉过春申君，自称熟习军事，陈王授予他将军印，向西攻击秦军。一路上收集兵马，到达函谷关，有战车一千辆，士卒几十万，来到戏水岸边，安营扎寨。秦廷命令少府章邯赦免骊山的刑徒、奴隶生的儿子，全部征发来攻击张楚大军，将几十万楚军统统打败。周文兵败，逃跑闯出函谷关，停留驻扎在曹阳亭约二三个月。章邯领兵追赶击败周文，楚军又逃跑驻扎在渑池十几天。章邯进击，大败楚军。周文拔剑自杀，楚军就不再战斗。
武臣到达邯郸，自己立为赵王，陈余任大将军，张耳、召骚任左、右丞相。陈王发怒，逮捕关押武臣等人的家属，打算诛杀他们。上柱国蔡赐说：“秦朝没有灭亡而诛杀赵王及其将相的家属，这是在制造又一个为敌的秦国。不如因此而封立他为王。”陈王于是派遣使者前往赵地祝贺，同时将关押的武臣等人的家属迁移到宫中，还封张耳儿子张敖为成都君，催促赵兵立即进入函谷关。赵王的将相一同谋议说：“大王在赵地为王，并非楚王的本意。楚王诛灭秦朝后，必定进攻赵国。眼下之计不如不向西进兵，派使者北上收取燕地来扩展自己。赵国南面依仗黄河，北面占有燕、代之地，楚王即使战胜秦国，也不敢欺压赵国。倘若楚王不能战胜秦国，必定会器重赵国。赵国利用秦国的衰败，便可以取得天下。”赵王认为是这样，因而不向西进兵，而派遣原上谷郡卒史韩广领兵北上收取燕地。
燕国原来的权贵豪杰对韩广说：“楚国已经立了王，赵国也已经立了王。燕国尽管小，但也是曾拥有万辆战车的国家，希望将军立为燕王。”韩广说：“我的母亲在赵地，不可这样做。”燕人说：“赵国正西边担忧秦国，南边担忧楚国，它的力量无法禁止燕国立王。况且凭着楚国的强大，尚不敢杀害赵王及其将相的家属，赵国哪敢单单杀害将军的家属！”韩广认为是这样，于是自立为燕王。过了几个月，赵国将燕王的母亲和家属送归燕国。
当这个时候，众将领到各处收地占城的，数不胜数。周市北上收取土地到达狄县，狄县人田儋杀死狄县县令，自己立为齐王，率领齐军反过来攻击周市。周市军队被打散，返回到达魏地，打算拥立魏国公室后裔原宁陵君咎为魏王。当时魏咎在陈王住地，没能前往魏地。魏地平定以后，将领们准备共同拥立周市为魏王，周市不肯。周市派使者经过五次往返，陈王才封立宁陵君咎为魏王，遣送他回国。周市结果任魏相。
将军田臧等在一起密谋说：“周章的军队已经溃败了，秦兵早晚就会来到，我们围攻荥阳不能攻下，那么秦兵一到，必定会大败。不如少许留下一部分兵力，便足以监守荥阳，集中其余所有精锐部队迎击秦军。如今假王吴广骄傲，不懂用兵谋略，无法和他商量。不诛杀他的话，事情恐怕会失败。”于是一起假托陈王命令来诛杀吴广，把他的首级献送给陈王。陈王派使者赐给田臧楚令尹的印，让他担任上将。田臧就派将领李归等监守荥阳城，自己率领精锐部队在敖仓迎击秦军。一交战，田臧战死，军队溃败。章邯进兵到荥阳城下攻击李归等，打败楚军，李归等人战死。
阳城人邓说领兵占居郯县，章邯的偏将领兵击败他，邓说的部队溃散逃奔到陈。铚人伍徐领兵居住许县，章邯领兵击败他，伍徐的部队全都溃散逃奔陈地。陈王诛杀邓说。
陈王初立为王时，陵人秦嘉、铚人董緤、符离人朱鸡石、取虑人郑布、徐人丁疾等都各自起兵，率部在郯县围攻东海郡守庆。陈王闻知此事，就派武平君畔担任将军，监领郯县城下军队。秦嘉不接受陈王命令，他自己封立为大司马，憎恶隶属于武平君。他告诉军吏说：“武平君年轻，不懂军事，不要听他的！”于是假托陈王命令杀死武平君畔。
章邯击败伍徐后，攻击陈县，上柱国房君蔡赐战死。章邯又进兵攻击陈县西面张贺军队。陈王出城督战，军队溃败，张贺战死。
十二月，陈王前往汝阴，旋即到达下城父，他的车夫庄贾杀死陈王向秦军投降。陈胜葬在砀县，谥号为隐王。
陈王原来的涓人将军吕臣组建仓头军，在新阳县起兵，进攻陈县，攻克县城，杀死庄贾，重新以陈县作为楚地。
当初，陈王到达陈县，命令铚人宋留领兵平定南阳，进入武关。宋留收取南阳后，听说陈王已死，南阳重新归属秦朝。宋留无法进入武关，于是东进到达新蔡，遇到秦军，宋留率军投降秦朝。秦人用驿站车马把宋留解送到咸阳，将宋留处以五马分尸的酷刑来示众。
秦嘉等人听说陈王军队战败出陈逃奔，于是拥立景驹为楚王，领兵前往方与，打算在定陶城下攻击秦军。楚王派遣公孙庆为使者出使齐王，想和他合力一道进兵。齐王说：“听说陈王战败，不知他的生死下落，楚人怎能不来请示而自立为王！”公孙庆说：“齐王不请示楚王而自立为王，楚王何故要请示齐王而封立为王！况且楚人首先起事，应当号令天下。”田儋诛杀公孙庆。
秦朝左右校部又进攻陈县，攻占县城。吕将军逃跑，收拾部众重新聚集。鄱县强盗当阳君黥布的军队与吕臣部联合，又进攻秦左右校部，在青波击败秦军，重新以陈县为楚地。恰好这时项梁拥立楚怀王的孙子熊心为楚王。
陈胜称王前后总共六个月。他为王后，居住在陈。他的旧友中有个曾经一起受雇耕田的人听说此讯，来到陈，敲打宫门说：“我要见陈涉。”宫门令想把他捆绑起来。那人自己辩解多次，才放开，但宫门令不肯替他通报。陈王出门，那人拦路呼喊陈涉的名字。陈涉听到喊声，于是下令召见，用车载他一起回归。进入宫殿，看到殿宇房舍、帷幔帐幄，客人说：“夥颐！陈涉当了王，房子真高大深沉啊！”楚地人把“多”说成“夥”，所以天下流传“夥涉为王”这句话，那是从陈涉开始的。客人出入宫殿愈来愈放纵无忌，随意谈说陈王旧日的情形。有人劝说陈王道：“客人愚昧无知，专门胡言乱语，有损大王威严。”陈王下令斩了客人。其它陈王的旧友都自动引退离去，从此没有亲近陈王的人了。陈王任命朱房为中正，胡武为司过，负责监视群臣。众将领外出收取土地，回来到陈，凡是不服从朱房、胡武命令的，就抓起来治罪，以苛刻详察作为忠诚。二人所不喜欢的，不交付司法官吏审理，就擅自处治。陈王信任重用他们。众将领因为这个缘故不再亲近依附他，这就是陈王失败的原因。
陈胜尽管已经死去，但他安置派遣的侯王将相最后灭亡了秦朝，是由于陈涉首先举事的缘故。汉高祖时替陈涉在砀设置了看守坟墓的三十户人家，直至今日仍享受祭祀。
褚先生说：地理形势险要阻隘，是固守边防的条件；军队武器、刑律法令，是治理国家的手段。但还不足以依赖。先王把仁义作为根本，而将险固要塞、法律条文作为枝叶，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我听说贾生评论道：“秦孝公占据殽山、函谷关的牢固天险，拥有雍州的地域，君臣坚守，来觊觎周室王权。怀有席卷天下，夺取中原，统一四海的意志，吞并域外八方的雄心。当这时候，商君辅佐孝公，在内建立法律制度，致力耕田织布，作好防守攻战的准备；对外推行连横政策而让诸侯自相争斗。于是秦人拱着手毫不费力就取得西河以外的地方。
“秦孝公死后，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王继承孝公的事业，遵循遗传的策略，南面取得汉中，西面攻占巴国、蜀国，东面割取肥沃的地域，接收险要的州郡。诸侯惊恐惧怕，集会结盟而商量削弱秦国。不惜珍奇的器物、贵重的宝贝和肥田沃土，来招致天下的士人。合纵抗秦缔约交好，团结一致。当这时候，齐国有孟尝君，赵国有平原君，楚国有春申君，魏国有信陵君：这四位君子，都明智聪慧而忠诚有信，宽容厚道而爱护人民，尊崇贤才而敬重士人。缔结合纵的联盟，瓦解连横的阵线，联络韩国、魏国、燕国、赵国、宋国、卫国、中山国等众多国家。在这时候，东方六国的士人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流为之出谋划策，齐明、周冣、陈轸、邵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辈沟通他们的意见，吴起、孙膑、带他、兒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类统领他们的军队。诸侯曾经用十倍于秦国的土地，百万的军队，兵临函谷关而进攻秦国。秦人打开关门而引纳敌军，九国的军队仓皇逃遁而不敢前进。秦国没有损失一支箭、一个箭头的耗费，可天下的诸侯却已陷入困境了。于是合纵离散、盟约破坏，诸侯争相割地而贿赂秦国。秦国有足够的力量来利用诸侯的弊端，追逐逃兵败将，杀得倒伏的尸体有上百万，流注的血能够漂起硕大的盾牌，趁借便利形势，宰割天下土地，瓜分诸侯山河，强国请求臣服，弱国投降入朝。
“延续到秦孝文王、秦庄襄王，他们在位的时间短促，国家没有重大事件。
“等到秦始皇这一代，振兴六代君王的丰功伟业，挥舞长鞭而驾驭中原，吞并东、西二周而灭亡诸侯列国，登上天子宝座而统治上下四方，手持刑杖来鞭打天下臣民，威震四海。南下夺取百越领地，以此建置桂林郡、象郡，百越部族的君主屈膝俯身、颈上套着绳索，把性命交付给秦朝官吏处置。秦始皇于是派遣蒙恬在北方修筑长城而守卫边疆，使匈奴退却七百多里，胡人从此不敢南下牧马，骑士也不敢挽弓搭箭来报仇泄恨。到这时秦始皇废弃夏商周三代的先王之道，焚毁诸子百家的文献典籍，来让人民愚昧无知。夷平各地古都名城，屠杀英雄豪杰，收缴天下的武器集中到咸阳，销熔锋刃箭镞，铸造成十二尊铜人，来削弱天下百姓的反抗力量。然后截断华山作为城墙，利用黄河作为城壕，依仗亿丈高城，面临无底深渊，以此作为坚固屏障。派出优秀将领配备强弓劲弩，把守要害地方，让可信的大臣率领精兵锐卒，拿着锋利的兵器盘问检查过往行人。天下平定以后，秦始皇的心思，自以为关中的坚固，有如千里金城，是子子孙孙称帝称王万代相传的基业。
“秦始皇死后，余威还震慑着异域他乡。然而陈涉只不过是个出身破屋陋室的贫民子弟，受雇耕田的穷人，发配流浪的役徒，才能及不上一般人，没有仲尼、墨翟的贤能，陶朱、猗顿的财富，行进在戍卒行列之间，劳作在田野阡陌之中，统率疲惫散漫的戍卒，带领几百部众，转过头来进攻秦朝。砍下树木当作兵器，举起竹竿作为旗帜，天下百姓像云朵那样汇集，像回声那样响应，背着干粮如同影子一样追随跟从，山东各国英雄豪杰接着同时起来而灭亡了秦皇家族。
“况且当时秦的天下并没有缩小减弱；雍州的地理，殽山、函谷关的险固依然照旧。陈涉的地位，并不比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各国的君主尊贵；锄耙、戟柄，并不比钩戟、长矛锋利；发配戍边的民众，不能同东方九国的军队相比；他们的深谋远虑，行军作战的方略，比不上六国旧时的谋士。然而结果的成败迥然不同，建立的功业截然相反。试让山东各国与陈涉比较长短、大小，衡量权势、力量，那简直就是不可同日而语了。然而秦国凭着区区雍州之地，达到了万乘强国的权势，控制其它八州而让地位相同的诸侯前来朝拜，有一百多年了。然后又以天下为家，以殽山、函谷关拱卫宫殿。匹夫一人发难而祖宗七庙毁为瓦砾，子孙先后死于他人之手，被普天下所耻笑，什么原因呢？是因为不施仁义，所以造成进攻防守的形势与从前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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