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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是作家生活和艺术积累的自然呈现

李约热是广西文坛近年来颇受关注的一位实力派作家。从首部中篇小说《戈达尔活在我们中间》被《小说选刊》头条转载开始,到之后创作的《涂满油漆的村庄》《青牛》《一团金子》等获得国内一系列大奖,李约热本人也越来

李约热是广西文坛近年来颇受关注的一位实力派作家。从首部中篇小说《戈达尔活在我们中间》被《小说选刊》头条转载开始,到之后创作的《涂满油漆的村庄》《青牛》《一团金子》等获得国内一系列大奖,李约热本人也越来越得到评论家和读者的赞赏。出身于广西农村的李约热,其作品无疑带有农村世界的痕迹,他的很多乡土题材小说都以“野马镇”为背景,并以独特的叙述风格呈现生命的宽度和深度,北大知名学者陈晓明如此评价:“李约热利用诡异、怪诞、黑色幽默去揭示生活的悲剧,揭示我们文化中被遮盖的真相,去打开人性中被掩饰的痼疾”。

《人间消息》是李约热近五年来创作的中短篇小说合集,在边远地区环境的生活与思考中,他逐渐找到自己的创作灵感,并力图从独特的角度观照人类行为的幽深一面,如《人间消息》跨越城乡,讲述在封闭的环境里,人性与命运苦苦纠缠的故事;如中篇《龟龄老人邱一声》中一老一少“密室”里的交往,引出关于记忆、死亡、爱与孤独的命题;又如短篇《情种阿廖沙》,通过一个年轻人和一个重刑犯妻子的“不伦之恋”,讲述野马镇独特的风俗志。

近日,“人间消息——李约热新书分享会”在上海市思南公馆举办,作家李约热、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郜元宝、《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黄德海与作家走走出席了本次分享会,共同探讨李约热的创作经验及其作品的文学品格。


讲座现场

“野马镇”:重组现实经验的小说世界

分享会一开始,李约热便谈到了“野马镇”对于其文学写作的意义。据作家本人介绍,“野马镇”的原型其实就是他平时生活工作的地方,那里有一条河叫“野马河”,李约热顺势将其改为地名,使之成为小说人物的主要活动场所。对李约热来说,小说的写作必须扎根于作家个体的真实生活,他自称是一个“经验主义者”,只有将自己在生活中所体验到的点点滴滴沉淀下来,才能够激发创作的灵感,使现实经验转化为小说的虚构故事,如《人间消息》小说集中的《村庄、绍永和我》一篇里写到瑞生的孙子断了三个手指头,其实就是他在乡下参加扶贫时所亲历的事情。所以,“野马镇”的世界,同时也就是作家亲身体验到的世界,而通过对生活的重组与改写,现实事件才得以进入小说。

在郜元宝看来,虽然李约热的小说总是在写“野马镇”,但是他实际上写的是中国,正如他在大学课堂上反复提到的,一个作家总是以某个地方作为他的根据地,把这个地方浓缩成他的生活经验,其中包含了“野马镇”的地方性的知识,同时又具有一个全国的、甚至世界的视野。因此,“野马镇”是乡土,但李约热的这一系列小说却不是纯粹的乡土文学;“野马镇”看似偏居广西一隅,但始终与中国的其他地域是相通的。郜元宝还指出,李约热的小说往往具有一个特点,就是包含了许多不同身份的视角,从扶贫干部、古生物学家,到税务员、抓赌的警察等等,这样设置叙述角度的目的,其实就是要为读者打开尽可能多的窗口,使人们得以透视这个叫做“野马镇”的中国,从而传达多样却又存在共通性的生命经验。

超越二元对立的伦理观念

走走在分享会上表达了自己对于李约热的是非观的关注,在她看来,李约热的许多小说都涉及到罪行的问题,如《情种阿廖沙》里主人公为了找律师而大量印假票据,如《龟龄老人邱一声》里的老人忏悔自己将患有智障的儿子踢下河中致其身亡,在这些需要进行是非判断的地方,李约热都没有作判断,而是取消了二元对立的观念,更多通过人物的温情来化解罪行。

李约热坦言自己的确没有一般作家的那种强烈的伦理标准。他认为并不存在绝对的对或绝对的错,激烈的是非善恶无法被用来界定日常大众的生活。在他下乡扶贫的经历中,就曾有生活困难的老人用小伎俩欺骗他,从而换取更多的粮食,对此他完全能够予以理解和同情,而他也以这份理解和同情去处理小说中的人物和情节。

黄德海则赞赏李约热的文学书写对道德两难所作的超越。按照黄德海所言,小说写作一个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超越作者的主观认知局限,不断地放下固有的概念框架,理解一个心灵的痛苦的真正来源,理解一个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或那样的选择,唯有这样作家才能一点点接近人世的真相。黄德海认为李约热小说正消除了二元对立的伦理判断,如他非常喜爱的《龟龄老人邱一声》一篇便没有作关于恶的批判,而是反复辨认着人的情感和思维的裂口,在深渊般的黑暗中流露出一丝非常纯洁的光亮,给人以生命的启示。又如《情种阿廖沙》中,夏如春的丈夫是重刑犯,即将面临死刑,而她却和抓捕自己丈夫的协警阿廖沙相爱,在这种两难的伦理困境中,小说人物怎么做选择似乎都不对,但是两人却奇迹般地结为连理。这种由不可能到可能的发展,是作家为小说人物虚构出来的经验;然而即便这种经验是虚构的,却仍然能给读者呈现出“微温的人间底色”,让人觉得人间值得一过。这就是李约热的小说中最好的东西之一。

“半生不熟”的文学书写

在分享会上,郜元宝化用“半生不熟”一词来归纳李约热的写作特点,而这个用词绝无贬义:“这个‘半生不熟’不是他个人作为作家的数量,而是他给我们的生活的场景是半生不熟的,一半是陌生的,一半是熟悉的。”李约热的小说就如同一个中国人生活的万花筒,呈现出纷繁复杂的景观。


李约热小说集《人间消息》

郜元宝还表示,李约热的作品给他提了一个醒:小说毕竟是时间的艺术,总是在跟时间搏斗。如果我们短时间看一件事情,尚且可以理解;但是时间若是稍微往前倒回去,便又改变了我们所熟知的事物,呈现出陌生的面貌。作家就应当处理这样的经验,而李约热的小说总是具备这样的临界点。在郜元宝看来,李约热几乎每一篇小说都在解决主人公与世界的关系发生错位的问题,如《情种阿廖沙》一篇采用顺叙的手法,写主人公阿廖沙因为爱上了重刑犯的妻子这样一个陌生的事件,中间因为与母亲发生冲突而以喝敌敌畏相威胁,到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过上了读者所熟悉的稳定的家庭生活;然而这种生活却未必是真实的生活,在稳定的外表之下可能还潜藏着新的矛盾,但作者写到这里便中止了叙述时间,留下无限的遐想。

小说是作家的生活和艺术积累的自然呈现

郜元宝自言很早就开始关注李约热的写作,其中令他印象深刻的一次阅读,是某日在办公室正好拿到《小说月报》,里面选了李约热的《情种阿廖沙》,当时他躺在沙发上一口气便看完了,而自己已经很少能够那么顺畅地看完一篇小说。郜元宝虽不否认李约热的小说来自他直接的生活经验,但是强调李约热很会讲故事,不论是《情种阿廖沙》还是《人间消息》,一下就把故事带出来了。

李约热则对郜元宝的这一赞赏感到有些意外,他自认为自己的小说故事性并不那么强,至少不是一般作家所理解的那种“故事”。在他看来,许多作家对故事的理解是趋同的,即把故事等同于“传奇性”,追求新奇的情节,达到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叙事效果;但是他却不是那样的作家,而是更关心人物在特定处境下的可能的选择,人物所可能实现的人生道路有哪几条,也就是紧随人物,用人物来带动故事,同时也避开一些习见的情节安排模式,这样创作才会对作家本人构成吸引力。

李约热表示自己一直持有一个写作的观点:“一个作家他的积累都是生活经验积累或者艺术上的积累,他表现出来的绝对是自然呈现的状态,不是你强求的。”鉴于他本人就是少数民族,在参加很多少数民族文学的讨论会时,他不断被问及自己的作品中为什么没有体现少数民族特色的元素,然而这种提问恰好证明了他们对于少数民族特点的理解是狭隘的、猎奇的、民俗的;相反,李约热则强调,一个作家所创作出来的内容,应当是经过生活经验、艺术感悟的积累之后的一种自然呈现的状态,看见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这是他本人一贯坚持的创作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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