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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胡平《森林纪》:森林的命运也是民族的命运

“称呼我‘报告文学作家’是不准确的,我更愿意被称为‘非虚构写作者’。”出生于1947年的作家胡平说。1978年2月,复旦大学迎来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学生——“77级”。他们见证了这所学校的复兴,也留下

“称呼我‘报告文学作家’是不准确的,我更愿意被称为‘非虚构写作者’。”出生于1947年的作家胡平说。

1978年2月,复旦大学迎来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学生——“77级”。他们见证了这所学校的复兴,也留下了难忘的青春记忆。胡平毕业于77级中文系,也被称为是“伤痕文学”的诞生地——当时,77级校友卢新华完成短篇小说《伤痕》的写作,在文汇报整版发布,轰动全国,引领了新时期第一个文学思潮。

当时班上创作氛围浓郁,诸多国内知名作家、评论家、学者均诞生于此,其中也包括胡平:他的创作经历起始于1980年代,恰逢中国报告文学的黄金时代,截至目前,他已出版报告文学、历史与文化批评类作品600余万字。三四十年间,他一直从事历史题材的写作,反思中国近现代历史与人物,最近十年开始关注物质文化,《森林纪》是他最新的作品。

“我们有那么多历史学家,社会学家,每天有这么多重大课题,但是并没有给后代留下全部的完整历史。”胡平说。“和学者相比,我可能算是‘野狐禅’,但我能用文学化的手段来表现事实,强调现场感、代入感,这是我的强项所在。”

为了写作《森林纪》,年逾七旬的胡平走访日本、意大利、美国、以色列等众多国家,得出两个结论:一,凡是森林长得万古长青的地方,那一定是民族生态、心态非常好的地方;二,凡是森林能够长成千年,那这个稳定的地方住着的,一定是对未来有着稳定的预期的民族。

“人类只是整个大自然进化链条上的一段产物,只有几百万年的历史。整个地球已经有四亿多年,所以人类真的没权力也没资格去评判、处决生物链上其他的动植物的命运,甚至谁在谁之前消失都不一定。”9月9日,胡平就《森林纪:我的树你的国》接受澎湃新闻的专访。

胡平

胡平

上海在全国的生态文明意识是最好的

澎湃新闻:你出生于1947年,曾就读于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于著名的“77级”,你与上海这座城市有怎样的渊源?

胡平:我是“文革”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在复旦读书。我们班有71人,毕业以后基本留在上海,所以我和上海的渊源很深,四十年来一直保持下来。当时同班同学中,有很多在文学界相当出名的人物,比如“伤痕文学”的代表人物卢新华、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陈思和等。

当时的创作风气比较浓,早期主要是诗歌,后来写小说。1981年我毕业后回到江西。当时的社会变化非常剧烈。从我个人生活来讲,也发生了大变化。当时江西大学要办法律系,找来找去,发现只有我父亲胡正谒一人是法律专业科班出身,所以把我父亲从江西师大调到江西大学组建法律系,忙得一塌糊涂。总之,当时无论是中国的社会生活还是我个人的生活,都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这些都促动了我的创作。

澎湃新闻:从《世界大串联》《历史沉思录》到《情报日本》《瓷上中国》等,你从事写作四十余年,出版作品数十本,书写的题材跨度很大,这次是怎么关注到生态和森林的主题?

胡平:以前我曾在老家县城工厂做工人。当时生活很潦倒,一个月只有16块钱,如果没有家里资助,结婚的时候连最简单的家具也买不起。所以做家具都是自己到山里去找木材,这是我对森林的第一印象。

之后对森林慢慢感兴趣是因为去了日本,他们对岛上的生物发自肺腑的深情令我感动。日本对中国的研究,每一条经络每一个细胞都清清楚楚。可是相比之下,我们对日本了解太少。在日本,你无法回避森林,就像在中国无法回避人群、尘嚣和标语。

从2010年开始,每年六月到十一月,我在美国,我儿子就读的密西根大学在安娜堡,离底特律很近,那里被称作“树村”。开车的时候,要带指南针,否则走不出那片森林。从那里到加拿大进关只需要四五个小时,加拿大的森林的庄严博大,本身就是哲学,森林文化已经进入当地人的血脉,与他们的生命浑然一体。后来我又到英国、俄罗斯、以色列等国家走访,“钻”了太多国家的树林。

《森林纪》的副标题是“我的树你的国”。一个大自然的命运和森林的命运,最能透露出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命运。是福是祸,是长治久安,还是经常动乱,只要看看山水森林动物在这个国家的处境,就能知道大概。如果森林给人的感觉是艮久的,是美妙的,自然舒张的,那么这个社会老百姓的生活肯定是长治久安的,人和自然融为一体,这样的社会是可预期的社会,也是我们向往的社会。

澎湃新闻:写出《森林纪》后,你又一次回到上海接受采访,在你心中,如何看待上海的森林和生态文明建设?

胡平:我可以这样说,上海在中国所有城市里面,生态文明的意识是最好的。百年以来,我们中华民族真正经过充分的反思认识的东西不是太多,很多还在补课。但是有一条:这十几年来,在生态问题上,从政府到民间都取得了某种共识;中国的生态和森林面貌发生了不可想象的变化,这是值得欣慰的。但是在文明的尺度上,还有很大距离。

中国人在受教育的过程中尽管有美学教育,也都是皮毛,并没有教人们怎么认真对待自然、对待生命,也没有机会到森林里去感受四季变幻的奥秘。我到很多地方,看到很多城市把一排树木穿上小灯管做成“灯光秀”,把树绑得像个流浪狗一样,树不会感到痛吗?树本来在大山森林里面可以舒畅地生长,人不顾它们的自然生长规律,硬生生地把它移到城市里来,甚至是马路边上,只挖几米深的土,整个树的根系就被阉割,长得憋憋屈屈;最后还用水泥盖上一个小的坑。

上海的美学修养是有的,所以上海这座城市给人的感觉不会突兀,是让人感到舒畅的。要让更多人在自然里感受四季,去森林里感受动植物相处的和谐,感受并尊重每一个生命。努力展示经济画卷的同时,也要展现人与山水和谐相处的画卷,这座城市才能长远得到发展。

1980年代的报告文学热潮是非理性的

澎湃新闻:1980年代曾是报告文学的“黄金时代”,你从那时投身于报告文学创作,迄今已经数十年,当初选择报告文学创作的机缘是什么?如何看待报告文学在这数十年间的发展?

胡平:1980年代的时候国门刚打开,来自西方的文化、生活方式突然涌入中国,一些历史事件也得到了重新的审视。人们就要把往事记下来,希望将来不会再发生。所以那个时候,报告文学喷涌而出,最先是《哥德巴赫猜想》,之后不断有作品出现,将积压多年的话语一并吐露。不是我选择报告文学,是报告文学选择了我,因为这个时代需要有人来表达。

但是1990年代以后,报告文学就徒有其名了。我们有那么多历史学家,社会学家,每天有这么多重大课题,但是并没有给后代留下全部的完整历史。

从1980年代一路写来,至今,人们还是叫我“报告文学作家”,可是我认为应该叫“非虚构文学”才比较准确。虚构文学写人物故事情节,可我不能编故事,但我要发现人物故事情节,用思想的力量把它们联系起来,形成较高意蕴,让人们的理性受到洗礼,同时在文学上得到快乐和提高,就像《森林纪》。非虚构文学比虚构文学更需要细节和故事,这样才能生动。

非虚构文学和学术文章也不同,我虽然了解一些知识,也不可能在外部成为学者。但我可以用文学化的手段来表现事实,强调现场感、代入感。我对文字的场域有一定的管控。其他学者写森林可以写得很专业,但他们要把握三十多万字的篇幅并成立一个系统,是很难的。这就是我的强项。

澎湃新闻:李敬泽曾在《南方周末》发表《报告文学的枯竭和文坛的青春崇拜》,拉开了一场关于报告文学生死存亡的讨论。你如何看待报告文学在1990年代的衰退?

胡平:那是商业环境下整个时代骄子的边缘化,是一种自我失落。他们没有认识到1980年代处于社会聚光灯下社会中心登高一呼的繁荣、代言人角色,也是一种非正常的状态,没有及时调整心态。那种代言人角色,代过去社会被遗忘者、受难者发言,甚至代上帝立言。1990年代这种读者、听众已经散场,而报告文学家仍在那里布道,当然就没有听众了。

这与现在有所不同。《南方周末》《东方时空》等出来后,报告文学的功能被媒介承担。还有一种原因就是,进入1990年代,整个社会“洗牌”,人们的选择、关注点已经多元化了,如邓丽君的歌、各种外国文学等等。报告文学的边缘化与文学的边缘化是一样的。

澎湃新闻:你提到“报告文学选择了你”,你的报告文学的创作,是不是国家与时代的需求所致?你这个时代的写作者,同行者,普遍认为文学是为了国家而创作。然而当代的文学中,这样的情怀削弱了,你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胡平:当年报告文学确实反映时代的呼声,解决时代要解决的问题,小说也是,但也存在为写作而写作的情况。太多的杂志发表报告文学,像催生婆一样催生了,当时的风气像一种传染病。但反过来说明,当时的文学活动、思想空间很大,当时的文学界真正认为自己是可以用来安身立命、春风万里的。

现在的时代已经发生巨大改变,思想观念变得更加多元化。现在我写东西,不考虑“国家”“时代”这种宏观的概念,我就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给时代留下一点东西,就已经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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