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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乐界的崩溃日常:贝多芬与墨菲定律

在古典音乐这一行里,即使巴赫、贝多芬、莫扎特和瓦格纳这种大师级的人物在演出中也会经历大大小小的窘事,诸如小提琴突然断了一根弦,或者第一排的观众鼾声如雷等等。

【编者按】

在古典音乐这一行里,即使巴赫、贝多芬、莫扎特和瓦格纳这种大师级的人物在演出中也会经历大大小小的窘事,诸如小提琴突然断了一根弦,或者第一排的观众鼾声如雷等等。作为国际知名的小提琴演奏家,丹尼尔·霍普同很多音乐家同台演出过,他在《古典乐界的崩溃日常》一书中记录了在世界各地的音乐厅和歌剧院中遭遇的种种“崩溃时刻”。

祸不单行

这条奇怪的定律我很长时间都不愿相信。这个爱德华·墨菲究竟是谁,宣示了这样一条定律。作为一名美国空军的飞机工程师和上尉,尽管他可能有各种各样的经历,但他的结论也会距离现实尚远。

“如果一件事可能会被搞砸,那它就一定会被搞砸。”墨菲定律脍炙人口的简缩版如是说。我则对自己说,整条定律只是一句时髦的警句,虽然十分有讽刺意味,但我最终却并未将它当真。音乐家们从未没有如此悲观过,以至于真的相信了这条定律,虽然现在确实可能出现比搞砸音乐演出更糟糕的情况。

但同时,我也不再那么确定。很可能这位墨菲上尉比所有聪明的哲学家都更多地领会到了我们的现实。我们每天都可以在报纸上读到:到处都在出差错。无论政治、经济、体育或媒体,在所有领域中,都能看到错误的决定和失误。音乐产业也不例外。就像生产流水线一样,那儿也会出错或发生灾祸。音乐也总是遵循这样的原则,如同墨菲在他的定律中描述的那样:如果有很多种选择去完成一项任务,总有一个人会选择一种方式,使最终结果不如所愿。

俄耳甫斯不就是这样吗?当欧律狄刻跟在他身后从冥界再次回到阳光下时,对他来说有很多种可能性。他其实可以朝前,向上或向下,向左或向右看,但他却转身向后看。结果就是,他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妻子。

诺曼底的灾难

几年前,在法国北部的一场室内乐音乐会上,我才终于领悟到,墨菲定律中所蕴含的绝不仅仅是那一点真理。我和我的合作伙伴挑选了一套很棒的演出曲目,我们被告知,舆论对我们的评价很好,且观众都是对这些曲目感兴趣且谙熟的音乐爱好者。

但从一开始,情况就不太妙:在莫扎特改编的一首巴赫赋格弦乐三重奏中,大提琴手在第二小节就陷入了困境,于是我们的演奏出现了长达几分钟的危机。我不断通过轻声耳语来暗示小节数,但很快只能无奈地用嘘声尝试让演奏恢复秩序。紧接着中提琴也脱节了。我们三个几乎没有再次同步———又有一个人从合奏里脱节了。最终我们竟然完成了演奏,这简直是个小小的奇迹。

《古典乐界的崩溃日常》

《古典乐界的崩溃日常》

但情况可能更糟。在一场莫扎特弦乐五重奏的演出中,我的琴弦断了一根。这本来已经够倒霉了,但在当时,它演变成了一场灾难。这根琴弦崩断时的力度如此之大,它迅速地弹到了我的脸上,像刀一样锋利的金属把我的上唇割破了。下一刻,我看上去就像在比赛中的学生会的击剑队员。到处都是血,不停地从我的嘴唇上滴下来。

我们不得不中断演出。音乐会组织方请求观众谅解,说了一些“小提琴家伤得很重”之类的话,并宣布演出将马上继续。而同时我去了后台,在一个走道里寻找洗漱池,想至少暂时把满脸的血清洗掉。

可惜未能如我所愿。相反,我遇到了一只狗。它从开着的大门漫步走了进来,在我们放乐器的箱子里撒了泡尿。那股狗尿味儿直到几天后才散去。终于我找到了几张纸巾,我把它们按在疼痛的、被割破的伤口上止血。然后我便回到了舞台上,我们又重新开始了演出。

然后发生了一些我从未经历过的事。一位与我一起演出的乐手每次朝我看时都偷偷地笑,先是轻声且悄悄地,很快就毫不掩饰了。最终她再也忍不住了,大笑起来,而开心的笑声紧跟着响彻整座音乐厅。现在我才知道,我就是引起这些大笑的原因:在我被割破的嘴唇上粘着一片浸透着血迹的纸巾,很像德国喜剧演员罗里奥特的一出著名滑稽短剧中的面条。

路德维希·凡·“墨菲”

在诺曼底的时候,墨菲定律在我身上得到了验证。也许所有那些可能出错的事还没完全发生,但对我来说情况已经够糟了。更别说自那以后,对于路德维希·凡·贝多芬于1808年圣诞节前两天在维也纳举办的那场传奇音乐会,我完全能体会他当时的感受。

这位音乐大师那时正打算放弃在音乐大都会维也纳的演出,转而接受卡塞尔报酬丰厚的演出邀请。原因是:他觉得自己未被善待,反被误解,而且所得的酬劳远远低于他应得的。这些至今都是重要的艺术家四处流动的动机。然而,在整装待发之前,他想再演出一次,让维也纳的人们好好见识一下他的水平。以令人难以忘怀的形式让这些维也纳人感受到,失去贝多芬意味着什么,特别是通过这样一场音乐会:他将以作曲家、指挥家和钢琴独奏家的三重身份,演奏自己的新作品。

这些想法如此激动人心,实现起来却困难重重。一开头就出现了问题:在演出的当天晚上,还有另一场音乐演出同时进行,于是音乐厅里的座席有一半是空的。还有一个问题是天气:外面结着霜,天寒地冻,室内却没有开暖气。少数到场的观众,只能裹着厚厚的大衣和保暖的毯子,忍着撑过了四个小时的音乐会。

不考虑这些问题,当晚的演出还是很成功的。直到钢琴协奏曲的部分。“从第一次合奏起,”目击者这样描述当时的情景,“贝多芬忘了自己是独奏者,一跃而起,开始以他特有的方式指挥。在第一个特强的地方,他的两只手臂甩得很远,结果把钢琴上摆的两盏灯架甩到了地上。观众们大笑起来,贝多芬因这一干扰而情绪失控,他叫停了乐队,从头开始重新演奏。”

漫画:贝多芬把钢琴上摆的灯架甩到了地上

漫画:贝多芬把钢琴上摆的灯架甩到了地上

演出以这种方式继续下去。现在灯架由两个唱诗班男孩拿着,他们分别站在贝多芬的左右两边,他在钢琴协奏曲的特强部分再次重演了与第一次相同的一幕。贝多芬再次将双臂甩向两侧,这次打在了其中一个男孩的脸的正中。男孩因惊吓,手里的灯架掉在了地上,而另一个男孩适时地低头躲闪了过去。又是一阵笑声,这激怒了贝多芬,他在弹奏独奏部分的第一个和弦时弹断了好多根琴弦。

而这场惨剧还没完全结束:在演出的最后一个曲目《合唱幻想曲》中,一个单簧管乐手错误地进入了合奏部分,搞得乐队出现了一阵混乱。对此,耳聋的贝多芬可能看到的比听到的更多,他勃然大怒却也未能改变什么:音乐厅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他大声辱骂乐队乐手,他让乐队停下,从头开始重新演奏。观众席再次涌现出阵阵笑声和欢快的喧嚷声。

音乐会后,贝多芬得到的反响平平的乐评和微薄的票房收入,让这一惨剧画上了句号。所有可能出错的地方都出错了。墨菲本该感到高兴。但或许这一次有了个好的结局:贝多芬放弃了移居国外的想法,三位富有的资助人为他提供了终生的年俸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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