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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虎作伥,伥是个什么鬼

伥”是中国志怪小说中特征最为鲜明,同时也是行为方式最复杂的鬼怪之一。它们生前为虎所噬,是死于非命的可怜之人,然而死后却甘愿为虎驱役,助虎害人。

 为虎作伥 伥是个什么鬼

图源于网络

中国妖怪学

它们生前为虎所噬,是死于非命的可怜之人,然而死后却甘愿为虎驱役,助虎害人,也无怪乎“为虎作伥”成为千年来一应叛逆奸佞、蟊贼狗腿最具代表性的骂名之一。

东方意识中的鬼怪形式区别于西方化单纯的猎奇恐怖,往往都有其更为深层的延伸含义。中国的鬼魂信仰绵延至今,除了之前专栏中提到的体现祖先崇拜、道德审美及因果报应论外,还有一大作用就是寓言性——中国神怪自诞生起便广泛存在的文化标签作用,一如汉字独有的形声特征一样,是不可忽略的文明支脉。

早在春秋战国之前,鬼神信仰中所蕴含的因果论与天人相应思想便已根植于当时国人的脑海之中,从殷墟出土的大量“祀天告祖”的甲骨铭文,到《墨子·明鬼篇》中的“鬼神不可欺”,中国志怪文化所具有的文化警示与代表作用,是如同其创作历史一般源远流长的。具有鲜明寓言性质的志怪主角,在整个志怪小说史上绝非罕见:从干宝的《蚕神》、陶渊明的《桃花源》、《白水素女》;到李朝威的《柳毅传》,关汉卿的《窦娥冤》;到清代文字狱猖獗,志怪小说讽世之风更是盛起,蒲松龄在其《聊斋志异》中的名篇后都有“异史氏云”的点评,更是将志怪小说的寓言作用点明到了纸面之上,将书者的曲意抱负张于目前。

在形形色色的充满人文魅力与哲学思想的寓言化志怪小说主角中,有一个分类的鬼怪是值得我们着重提及的,那便是本章的主角——伥鬼。

伥的广为人知,得益于成语“为虎作伥”的广泛应用。有关“伥”的最早记录,应源于唐五代笔记体小说《北梦琐言》中的记录:“凡死于虎,溺于水之鬼号为伥,须得一人代之。”《太平广记》中亦有收录:“伥鬼,被虎所食之人也,为虎前呵道耳。”即将“伥”定义为“被虎咬死”或“被淹死”而产生,若要解脱投胎则需找人替死的厉鬼(除上述所介绍的“虎伥”、“江伥”以外,伥鬼中还有一类因贪财而死,死后被人封魂守财的“银伥”,亦会找人作替代,因篇幅有限,以下内容中主讲虎伥)。

从目前已有的古籍资料中可以得出,“伥”应是在唐代前后定型的鬼怪种类,在南北朝前有关“伥”的记录中并无明显的异化之意,如《说文解字》中对“伥”的解释即为“狂也。从人長聲。一曰什也。”又有“(伥)狾犬也。假借为人狂之偁。仲尼燕居曰。譬犹瞽之无相。伥伥乎其何之”,意思是“像狂犬一样猖狂无礼的模样”。为形容词。

而到了南北朝以后,“伥”的狭义代表形象则开始向世人所熟知的“虎伥”方向转变。除了上文所提到的《北梦琐言》、《太平广记》外,南朝刘宋时的《异苑》一书中,也对“虎伥”言行进行了详细记录:

晋时会稽严猛妇出采薪,为虎所害。后一年,猛行至蒿中,忽见妇云:“君今日必遭不善,我当相免也。”既而俱前,忽逢一虎,跳踉向猛,猛妇举手指挥,状如遮护。须臾有一胡人荷载而过,妇因指之,虎即击胡,婿乃得免。

此一短篇中讲述了“晋人严猛妻子被虎所噬,一年后现身保护丈夫不为虎害,指胡人为丈夫替身”的故事。在此时的记录中,严猛之妻尚未被定名为“伥鬼”,但已然具备了“伥”的一应关键元素,即“为虎所害”,以及可为虎指人替身的特征。

有关“伥鬼”的形成来历,一说为“伥伥乎”之无法无礼的意象化转变,一说则脱体于中国南方某虎图腾少数民族的传说异化,如晋代《搜神记》中有:

江、汉之域,有貙人。其先,廪君之苗裔也。能化为虎。长沙所属蛮县东高居民,曾作槛捕虎。槛发,明日,众人共往格之,见一亭长,赤帻大冠,在槛中坐。因问:“君何以入此中?”亭长大怒曰:“昨忽被县召,夜避雨,遂误入此中。急出我!”曰:“君见召,不当有文书耶?”即出怀中召文书。于是即出之。寻视,乃化为虎,上山走。或云:“貙虎化为人,好著紫葛衣,其足无踵。虎有五指者,皆是貙”。

故事中所讲述的貙人俨然自成一族,为伏羲后代廪君的旁支后裔。相传廪君死后魂魄化为白虎,因此其后人崇拜白虎,以虎为图腾,故而衍生出其一族可变化为虎,亦为可信。而南朝范晔所书的《后汉书》中有“廪君死,魂魄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故以人祠焉。”更是坐实了这一族“以虎为祖先崇拜,故而以人作为牺牲祭祀”的恶行出处。

除了可能是受到“貙人”的直接影响外,“伥”的形成还牵涉到众多有关虎的异闻记录。如《本草纲目》中“琥珀”条目有:“虎死则精魄入地化为石,此物状似之,故谓之虎魄。”说琥珀是老虎精魂所化。《太平广记》中援引《广异记》的一则故事或为这种说法的衍生:

开元末,渝州多虎暴。设机阱,恒未得之。月夕,人有登树候望,见一伥鬼如七八岁小儿,无衣轻行,通身碧色,来发其机。及过,人又下树正之。须臾,一虎径来,为陷机所中而死。久之,小儿行哭而返,因入虎口。及明开视,有碧石大如鸡子在虎喉焉。

故事中的碧色小儿不同于以往书中记录的伥鬼,是虎口中一枚碧石所化,可谓怪谈中的异化类别。可见“伥”是一个由民俗、民族、志怪等诸多元素集合而成的“复合体”,只要满足“被虎驱使”、“找人替代”这两个条件,“伥鬼”有时并不一定局限为人魂所化。然而伥鬼虽被定义为虎的帮凶,可一旦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伥却不一定只能被虎驱役,甚至可能反过来控制老虎,志怪记录中将此种可以驾驭虎的伥称为“虎鬼”,五代《稽神录》中有“虎鬼”条:

清源人陈褒,隐居别业,临床夜坐,窗外即旷野,忽闻有人马声,视之,见一妇人骑虎自窗下过,径入西屋内。壁下先有一婢卧,妇人即取细竹枝从壁隙中刺之,婢忽而腹痛,开户如厕。褒方愕骇,未及言,婢已出。即为虎所搏。遽前救之,仅免。乡人云:村中恒有此怪,所谓虎鬼者也。

又比如《太平广记》援引《五行志》有云:唐长安年中,郴州佐史得了怪病,几乎变成老虎的模样并想把他的嫂子叼走,后被人俘获才声称是被一妇人所惑,让他变虎为之取食。盖为“虎鬼”之类。

伥的凶残与狡猾,在古小说笔记中数不胜数,除前文中所记录的为虎拆除陷阱机关、为虎开道以外,还有在夜里开门敞户助虎食人的,有趁人与虎搏斗之际拖人后腿让虎扑倒的,还有在虎吃人时先帮虎剥去人衣服的(见清俞蛟《梦厂杂著》);更有甚者,会变作亲友、僧道、官吏等较有说服力的身份,去诱骗人为虎所噬,以求得自己的解脱。

因为生前身份与思维模式的迥然不同,“伥”也是中国志怪小说中特征最为鲜明,同时也是行为方式最复杂的鬼怪之一。在它们身上,可以烙印清晰地看到鲁迅先生对某些国人的评价: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它们生前为虎所噬,是死于非命的可怜之人,然而死后却甘愿为虎驱役,助虎害人,也无怪乎“为虎作伥”成为千年来一应叛逆奸佞、蟊贼狗腿最具代表性的骂名之一。

然而所有的伥鬼之中,也不尽然全是如此卑劣之辈。同样出自《太平广记》援引《广异记》中,有一则名为《宣州儿》的记录:

天宝末,宣州有小儿,其居近山。每至夜,恒见一鬼引虎逐己。如是已十数度。小儿谓父母云:“鬼引虎来则必死。世人云:‘为虎所食,其鬼为伥。’我死,为伥必矣。若虎使我,则引来村中。村中宜设阱于要路以待,虎可得也。”后数日,果死于虎。久之,见梦于父云:“身已为伥,明日引虎来,宜于西偏速修一阱。”父乃与村人作阱。阱成之日,果得虎。

不同于以往被虎所噬的同类,宣州的这名小儿在被伥引指于虎后,却不忘托梦给父亲,嘱其在村中设下陷阱捉住老虎,不仅为自己报仇,也为村人除害。书中虽未记载该小儿最终去处如何,但如此澄明煌亮的灵魂,应当是足以令先辈众伥无颜以对的吧。(文/ 翩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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