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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诡笔记:苏东坡两次跟菊花“闹别扭”

五柳先生爱菊是有了名的,所作诗篇亦多见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秋菊有佳色,不同桃李枝”,“芳菊开林耀,因风传冷香”……

五柳先生爱菊是有了名的,所作诗篇亦多见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秋菊有佳色,不同桃李枝”,“芳菊开林耀,因风传冷香”……也许正因为他的缘故,才有了周敦颐在《爱莲说》里的那一名句:“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借物喻人本就是中国古典文学之所长,于是后世便将那些出尘高士以菊花相拟。而古代笔记中每每提及菊花,总是少了几分奇诡,多了几分高雅。

一、和州有菊仙,蹁跹二佳人

秋高气爽,正是读书的时候,闲来翻阅明代笔记《古今清谈万选》,见一记述和州异菊的故事,虽然所写的乃是男女韵事,却与平常的狐仙别有不同。

《新镌全像评释古今清谈万选》

《新镌全像评释古今清谈万选》

“和州之含山别墅,四望寥廓,草木繁盛,春花秋鸟,几度岁华,人亦罕到之者。”洪熙(明仁宗年号)年间,有个名叫戴君恩的人在旅途上迷了路,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但见“叠叠朱门,重重绮阁,烟云缥缈,望之若书画然”。戴君恩感到很惊讶,伫立良久,正不知是否借宿,忽然门开了,走出两位佳人,一位着黄衣,一位着白衣,请戴君恩进去歇息。戴君恩跟随她们一路前行,“历重门,登崇阶,乃至中堂”。两位佳人端来美酒和佳果,戴君恩用后感觉微醉,就观赏室内的字画,“见壁间挂黄、白菊二幅,花蕊清丽,笔端秋色盈盈”,顿觉赏心悦目,便与两位佳人以画作诗,先咏黄菊曰:“蝴蝶不知秋已暮,尚穿篱落恋残金”,又咏白菊曰:“寂寞有谁知晚节,秋风江上白芙蓉”。接下来一夜风流,自不必赘语。

第二天戴君恩要继续赶路,两位佳人一再挽留不得,于是黄衣佳人赠以金掩鬓,白衣佳人赠以银凤钗,作为留念。转过年来,戴君恩又去含山别墅,虽然寻得旧址,却不见所在,惆怅中“急取掩鬓、凤钗视之,皆菊之黄、白瓣也”,才知道自己所遇乃是二位菊花仙子。

这段笔记所述,倘若放在才子佳人的故事中,当然未免落入俗套,但是倘若与狐仙幻化迷惑书生的内容相比,显然要雅致得多。

“女仙”如此,“男神”亦是如此。清代笔记《秋灯丛话》记山东泰州一个名叫刘月潭的人,“雅好菊,有渊明之癖,每闻佳种,必多方购致,秋日花开,灿若锦绣”,泰安当地人公推刘月潭为菊艺之冠。这一天,有位道士翩然而至,说自己在南山下种菊数畦,颇堪寓目,邀请他前去鉴赏。刘月潭欣然随之同往,“穿林渡涧,约数十里,至其处,则丛菊盈谷,花大若盘,不下百余种,光艳夺目,晶莹可鉴”,刘月潭不禁目瞪口呆,才知道自己往日所种之所谓的奇珍异品,根本就不值一提。这时他发现一株菊花的根部绽开几棵嫩芽,长尺许,觉得奇怪,便问道士这是怎么回事,道士说这是因为土地肥沃,加之种植技术特殊,“故发独早耳”。刘月潭慧眼独具,希望他能将此嫩芽相赠,道士开始不同意,后来禁不住他再三恳求,“始分两芽授焉”。临走时刘月潭又折了一枝白菊带回家,“插诸瓶,隆冬如斯,经春分乃萎”。至于那两棵嫩芽,他更是极为精心地种在花园里,小心培育,“花发,与道人所植无异,第微欠晶莹耳,次岁开渐小,三年乃同凡质”。刘月潭还想再求道士赐花,便寻访故地,谁知旧日的丛菊盈谷,只剩一片荒烟蔓草,方知那道士乃是花神所化。

《秋灯丛话》

《秋灯丛话》

二、秋菊之落英,食之可长生

花神的有无姑且置之不论,中国古代的菊花栽培技术却实在是高超。据史料记载,菊花在中国的人工栽培有三千年的历史,谈迁所撰笔记《枣林杂俎》中引赵俊谷之《菊谱》曰:“其名著于《月令》,餐于灵均(屈原),纪于《本草》,盛于南阳。陶潜篱之,杜甫丛焉。幽人骚客率以发咏,至宋人谱之而大备,色之殊者或如墨,或崇及寻丈,色品繁阜,宜隰及圃。中者宜原野,下者蔓衍丘陵……”文中提到的“至宋人谱之而大备”,乃是指宋代出现了大量记载菊花栽培技术的相关专著,而在实践上也不断取得成果,除了传统的黄白二色之外,还出现了桃色和胭脂色,史铸在《百花集谱》中记载的菊花更是多达131品。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宋徽宗还培育出了一种银色的小菊花,但技术高度保密,以使其不至于流布民间,所以宫内给这种菊花取了个名字叫“不出宫菊”。

《枣林杂俎》

《枣林杂俎》

清人宋永岳在笔记《亦复如是》中记载了两则与菊花相关的宋代名人典故,又都与王安石有关。一则说的是王安石《咏菊》中有“黄昏风雨过园林,吹得菊花满地金”之句,苏东坡见了给人家续上两句以做嘲讽:“秋花不比春花落,为报诗人仔细吟”,意思是菊花哪有被风吹落的。后来他被贬黄州,发现那里的菊花被秋风一吹就遍地花瓣,“始大愧服”。另一则云:讽王安石《咏菊》者并非苏轼,而是欧阳修,王安石听说后笑曰:“欧阳九不学之过,岂不闻楚辞云‘夕餐秋菊之落英’?”然而宋永岳撰此笔记并非徒录旧闻,实乃考其真伪。他说自己到过黄州,“适值菊月,正欲一验其落,遂停居月余,其菊盛开之后,渐萎而枯,与别处皆同,唯单瓣紫菊偶落数瓣,始知黄州菊落之说不足信也”。

《亦复如是》

《亦复如是》

“吹得菊花满地金”不值一哂,“夕餐秋菊之落英”却大有说道。菊花苦寒,性凉,有除风热、益肝补阴之效,其食用和药用价值在很多古籍中都有记载,尤其泡酒,更所谓“杯中体轻,神仙食也”。然而苏东坡却是不信,“以为士不遇,穷约可也,至于饥饿嚼啮草木,则过矣”,直到他后来被贬密州,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只好跑到古城废圃中挖枸杞和菊花苗食之,才扪腹而笑,知古人所言不谬。他在《后杞菊赋》中说:“吾方以杞为粮,以菊为糗(指炒熟的米),春食苗,夏食叶,秋食花实而冬食根,庶几乎西河、南阳之寿”——在如此困境中犹做比肩仙人高寿之想,也实在是乐观之至了。

三、所谓花神者,即是养花人

养菊、食菊、饮菊,确能使人达到长寿之道,这里面其实并没有什么玄虚的道理,只是嗜此者多为避世居幽,清心寡欲之士,当然有利养生。

清代文人徐承烈在《听雨轩笔记》中写家事:“先大父(祖父)退圃公,性爱菊,少时有菊癖之称,因镌之印章,中年后以家业中落,事故变迁,遂无暇事此。”乾隆丁卯年间,徐承烈偶于道中拾菊秧一株,种在庭院里,其祖父见之而触动了旧之所好,“因遍觅佳种艺之”。每年种植菊花在二百丛以上,“春分前后,则分苗于庭下隙地及瓦盆中,晨夕浇灌栽培,不厌不倦”,这样到了秋天,满园菊花便绽放得灿若云霞了。附近的名士多来观赏,免不了题诗作画,退圃公最喜欢的乃是蔡封绣所作之诗:“北山之北,西山之西,有叟退圃,渊明襟期;锄园半亩,种菊一畦,人兮菊兮,晚节相齐。”等到花谢了,则以竹签记其名目,插之盆中,为来年的分植做好准备。

《客窗闲话·听雨轩笔记》

《客窗闲话·听雨轩笔记》

此后,退圃公植菊三十年,未尝间断,这样到他九十三岁,元夕那天他忽然做了一个梦,梦中见一老叟,幅巾野服,须髯苍然,手里拿着一株黄菊,扶杖近前曰:“吾与公周旋数十年,今将别矣,然把晤之期不远,容当再见耳。”退圃公醒来十分惊异,把这个怪梦对家人讲了,不知何解。及至春分,满园菊苗竟无一发者,退圃公郁郁不乐,如失良朋。徐承烈想起祖父所做之梦,知道老人家大限已至,却不敢对他言说。等到暮秋时分,退圃公偶感微疾,虽进药饵,却病势不减,老人家这时也心性清明,对徐承烈说:“前叟来邀我,我去矣。”遂瞑目而逝。徐承烈悲痛之余,暗自感叹:“公性情旷达,初不以穷通生死系其心,故来去攸然,绝无留滞,而艺菊数十年,神气与之融贯久矣,是以下世时,花神预来相告耳,亦奇矣哉!”

于是笔者想起著名文史学家石继昌先生在《春明旧事》中记载的一段典故,近代京华艺菊名家首推宣武门外上斜街的赵宅,主人名鉽,字象庵,前清时曾任内阁中书多年,极擅菊花栽培,每到花期,赏花人无论识与不识,但上门者一律盛情款待。菊花一般盛开于九月,花期一个月左右,而赵宅的菊花可以开过冬至,与新正的寒梅相衔接,这就足见其奇,人们问赵鉽是用了什么秘方达此功效,赵鉽的回答是“春夏之栽培灌溉,秋冬之供养爱惜”。时人慨叹之余,以一联赞美赵宅菊花曰:“直以菊花为性命,果然松雪是神仙。”此联中“松雪”二字乃是简化赵孟頫之号“松雪道人”以为之,隐指赵鉽乃真花神是也!

《春明旧事》

《春明旧事》

大概再没有比这一联句更能说明,“所谓花神者,即是养花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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