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头总有一张巴黎地图，[...] 我觉得它装着一份财宝。”（《追忆似水年华》第一卷）
为了纪念马塞尔·普鲁斯特(1871-1922)的150周年诞辰，法国卡尔纳瓦莱-巴黎历史博物馆(Musée Carnavalet - Histoire de Paris) 于2021年末献上压轴特展。通过约280件画作、手稿、珍贵档案和一间复原的卧室，聚焦于巴黎在普鲁斯特人生和作品中的核心位置。
展览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以时间顺序贯穿普鲁斯特的人生轨迹。从他在巴黎的童年，游走于社交圈的青年时期到最后15年的写作生涯，展览试图呈现普鲁斯特生活过的巴黎，重建作家所处的时代和他内心世界的变迁。展览的第二部分探讨了普鲁斯特笔下的巴黎，依据《追忆似水年华》(à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的叙述结构缓缓展开，带领观众们跟着小说人物的步伐，穿梭于一个置于时间和空间之中、真实和虚构交织的巴黎。
普鲁斯特生活的巴黎
普鲁斯特的母亲Madame Adrien Proust照片, 摄于1892年。
普鲁斯特父亲Adrien Proust和弟弟Robert Proust合影，摄于1900年 ? Sa?o Paulo, collection Pedro Corre?a do Lago
1871年，普鲁斯特出生于巴黎的奥特伊，是家里的长子。他的母亲来自于犹太商人家族，自19世纪初以来定居巴黎；而他父亲则是出生于伊利耶尔的名医。
这对前途光明的夫妇在婚后择居于巴黎右岸的8区——自第二帝国以来，这是巴黎的“新区”，也是奥斯曼改造计划的核心区域。以凯旋门广场为中心，宽广的放射性大道和规整阔绰的奥斯曼式住宅拔地而起，吸引了众多新兴资产阶级，享受新型城市生活的便利。
普鲁斯特曾将这里称为“城市最丑陋的街区之一”，但是几次搬家却从未离开原点。
孔多塞高中 Jean Béraux, La sortie du lycée Condorcet, vers 1903 ?Paris Muse?es / Muse?e Carnavalet - Histoire de Paris
1889年，18岁的普鲁斯特从孔多塞高中毕业。这间贵族学校给予了他丰富的人脉，叩开了巴黎社交界的大门。
虽然普鲁斯特自小体弱多病，10岁开始受哮喘病的折磨，但这并未阻挡这位年轻人交游于上流社会的晚宴和文艺名流沙龙，出落成温文尔雅的时髦青年。广泛的社交生活也成为他写作的素材，他为《费加罗报》撰稿，并开始写自传体小说《让·桑德伊》(Jean Santeuil)。
普鲁斯特和打网球的朋友们在Bineau大道上(中间的女士是Jeanne Pouquet)，摄于1892年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de France, Paris.
普鲁斯特肖像，由Otto Wegener摄于1895年 ? Jean-Louis Losi / Adagp, Paris 2021
1903、1905年，普鲁斯特的父母相继过世，给他极大的打击。他离开父母的旧居，搬进了舅舅从前的公寓，位于奥斯曼大道102号，因为这是母亲从前常来的地方，使念母心切的普鲁斯特感到一丝慰藉。
这个时期，普鲁斯特的哮喘逐渐恶化，他不得不闭门卧床，仅仅在夜幕降临后出门散步，在丽兹大饭店吃晚餐，“看看人们是如何变老的”。
丽兹酒店于1901年的广告画 ?Bibliothe?que nationale de France, Paris.
身体的“躺平”反而促使普鲁斯特全心投入写作。1908年，他为自己列下几项写作计划：“一份关于贵族的研究，一部巴黎小说，一篇关于圣伯夫和福楼拜的论文，一篇探讨女人的论文、一篇关于同性恋的论文，彩绘玻璃窗的研究、墓碑研究、小说研究。”
而4年后完成的《逝去的时光》(后命名为《在斯万家这边》)，即《追忆似水年华》的第一卷，正囊括了以上所有的内容。
《在斯万家这边》手稿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de France, Paris
小说的出版并不顺利。1913年，小说家在屡次遭遇闭门羹后，只能自费出版第一卷书。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第二卷书的出版受阻，直到1919年，随后几卷才相继由伽利玛出版社发行。
留给普鲁斯特的时间似乎不多了，深感疾病的吞噬，他分秒必争地写作。在夜色中，文字如藤蔓般蔓延。
终于在1922年秋天，普鲁斯特对女佣宣布：
我有一个好消息：昨天晚上，我为小说写下了“完”。现在我死而无憾了。
——普鲁斯特，1922年
普鲁斯特遗像 Man Ray, Marcel Proust sur son lit de mort, 20 novembre 1922 ? Man Ray 2015 Trust / Adagp, Paris 2021 / RMN-Grand Palais (muse?e d’Orsay) / Herve? Lewandowski
作为转折，普鲁斯特生前卧室中的家具陈列，将我们带入展览的第二部分。
正是在这张床上，普鲁斯特终日回忆和写作；也正是在这里：生活成为小说，小说成为生活……
“马塞尔·普鲁斯特：一部巴黎小说”展览现场，2021年 ? Paris Musées
普鲁斯特笔下的巴黎
协和广场 Henri Le Sidaner, La Place de la Concorde, 1909 Muse?e des Beaux-Arts, Tourcoing ? Bridgeman Images
你知道吗？“巴黎”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出现了578次，是故事上演的核心舞台，和人物的命运紧密相连。
此次展览的第二部分依据小说《追忆似水年华》的七卷内容依次展开，选取同时期的名画、海报、服饰等精美展品，立体再现了小说主人公们所栖居的巴黎图景：那是斯万追随奥黛特从圣路易岛到凯旋门的旅程，是叙述者“我”重逢少女吉尔伯特的香榭丽舍花园，是盖尔芒特夫人、圣卢和夏尔吕的圣日尔曼区贵族晚宴，是阿尔贝蒂娜打开囚禁大门的逃亡之处，也是一战后维尔迪兰夫人晋升盖尔芒特亲王夫人后定居的布洛涅公园大道……
许多时候，普鲁斯特并未透露具体的地点，而是在真实和虚构之间徘徊。他更在乎的是这些地点经历的变化，因此在空间中加入时间的维度，使整个世界随着叙述者的生命过程一同衰老，使逝去的时光变得可知可感。
圣拉扎尔火车站 Claude Monet, Le Pont de l’Europe, Gare Saint-Lazare, 1877, Muse?e Marmottan-Monet, Paris ? Bridgeman Images.
歌剧院大道 Camille Pissarro, L’avenue de l’Ope?ra, 1898 ? Reims, Muse?e des Beaux-Arts / Christian Devleeschauwer.
巴黎地铁站 Edouard Vuillard, Le me?tro ? Station Villiers ?, 1917 ? Saint-Germain-en-Laye, muse?e Maurice Denis / RMN-Grand Palais
小说的时间框架是普鲁斯特所经历的当下，即第二帝国末期至一战期间。在这被称为“美好年代”的半个世纪，巴黎经历了巨大的城市变迁。始建于1841年的圣拉扎尔火车站，于1900年正式通行的巴黎地铁……正如上图中印象派画家们敏锐捕捉到的——现代生活的雏形正逐渐显露。
同时，奥斯曼男爵的改造计划彻底更新了巴黎的面貌，更重要的是随之而来的社会流动，也在小说中得以鲜活呈现。比如第一卷中被上流社会接纳的犹太富商公子斯万，为了追求交际花奥黛特，放弃了圣日尔曼区的传统贵族圈层，追随情人来到奥斯曼改造后的8区，加入了维尔迪兰夫妇的资产阶级圈子，混迹于巴黎歌剧院和香榭丽舍大道。他们结婚后又搬至16区的布洛涅森林附近，一个看重财力超越贵族身世的时兴区域。
战后，当维尔迪兰夫人跻升为盖尔芒特亲王夫人，她也选择在布洛涅森林大道打造全新的府邸。这些小说中出现的新兴地标见证了巴黎的中心在19世纪下半叶的不断西迁，是个人和整个社会的时间不断推进的标记。
歌剧院大厅 Louis Be?roud, L’escalier de l’Ope?ra, 1877 ? Paris Muse?es / Muse?e Carnavalet - Histoire de Paris.
歌剧院的舞会 Henri Gervex, Le Bal de l’Ope?ra, 1886, huile sur toile, Paris, muse?e d’Orsay.
布洛涅区域的晚宴 Henri Gervex, Une soire?e au Pre?-Catelan, 1909 Paris Muse?es / Muse?e Carnavalet - Histoire de Paris
正是在盖尔芒特夫人位于布洛涅的府邸，往事涌上心头，匿名的叙述者“我”——也就是普鲁斯特，仿佛克服了时间流水般的重力，借助着“非意愿回忆”，寻回了逝去的时光，并猛然被自己写作的天职所惊醒。
小说接入现实，展览在此画下句点。
现在我觉得这种生活值得一过，因为我觉得有可能阐明它，阐明这种我们在黑暗中看到的、不断遭到歪曲的生活，还它真实的本来面目。总之，实现在一部作品中！
——《追忆似水年华》第七卷
展览海报
展览名称：“马塞尔·普鲁斯特：一部巴黎小说”（Marcel Proust, un romain parisien）
展览地点：卡尔纳瓦莱 - 巴黎历史博物馆
展览时间：12月16日 - 2022年4月10日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巴黎市博物馆联盟微信公众号，原题为《普鲁斯特的巴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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