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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说忧伤》:50个访谈提供的抑郁症社会学视角

编者按:10月10日是第31个世界精神卫生日,今年的主题是“营造良好环境,共助心理健康”。 戴维A.卡普(DavidA.Karp)是波士顿学院社会学名誉教授,在该学院任教42年。

编者按:10月10日是第31个世界精神卫生日,今年的主题是“营造良好环境,共助心理健康”。 戴维·A.卡普(DavidA.Karp)是波士顿学院社会学名誉教授,在该学院任教42年。在《诉说忧伤:抑郁症的社会学分析》中,戴维·卡普以自身经历和社会学的想象力,结合主、客位两种视角和方法,通过对50名抑郁者的亲密访谈,淋漓尽致地展现了抑郁经历、想法和感受,为揭示抑郁症复杂的社会过程提供了独特的社会学视角。本文选摘自《诉说忧伤:抑郁症的社会学分析》一书,中文版刚刚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

在欧洲的那场灾难之后,我感觉一切开始分崩离析。我开始意识到我小时候错过的一切,以及我成年后的情感局限。我用“有东西掉了”这个短语来描述我对自身问题的认识。

每个孩子都有的“红色小拖车”也许是个更好的意象。 我的拖车在欧洲的某个地方丢了一个开口销。我知道它掉了,但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修。我只知道它不见了,我要它回来。我仍在往前拖,但有个轮子开始松动了。

当我拿到了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却在两年后被某公司解雇时,维系我世界的重要结构崩溃了。我的轮子掉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了,我什么都不是了。我再也不能用专业和学术责任当盾牌,抵挡情绪和记忆的影响。我陷入了抑郁。

抑郁是隐而不见的真空。它爬进你的大脑,赶走你的理智,理性思维完全缺失。它让你感觉浑身冷得刺骨,感觉有一股令你毛骨悚然、惊恐万状的雾气弥漫在残存的意识中。一开始,我试着忽略它;尽管有头怪物入侵,我还是强迫自己的眼睛和头脑去阅读、打扮或做早餐。后来, 我累了——又抑或是它更强了——我停止了努力。我头脑的基底在我面前瓦解、蒸发,我却无法阻止、改善或施加影响。

当置身其中时,就变得缺乏同理心,没有智慧,没有想象,缺乏同情心,也失去人性,不再抱有希望。连在床上翻身也不可能,因为难以掌握制定和执行计划所需步骤的能力,也失去了所需的身体技能。对我来说,丧失阅读、流畅写作、数学等学术技能,尤其让我难以面对,因为我一直在这些领域表现出色,也一直为自己的智力感到自豪。

抑郁偷走了你过去的身份,也阻止你预见将来的自己,并用黑洞取代你的生活。你就像一件被蛾子吃掉的毛衣, 没有留下任何最初的东西,只有些许残片,暗示你曾经的才干、能力和潜力已经不复存在。人类所珍视的一切都不再重要——音乐、欢笑、爱情、性、孩子、烤百吉饼和《纽约时报》周日版——因为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能够触摸到被困在真空中的人。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什么时候会结束,甚至不知道你现在哪里。自杀听起来很棒, 但是策划并完成太难。

周围没有人理解你正在经历什么,只会说你“扫兴”, 因为你不社交、不洗澡、不上班。我躺在那里为自己难过, 我实在应该意识到我自己有多幸运(白人,单身,没有孩子,受过良好教育,职业能力强),应该出去找一份工作, 而不是郁郁寡欢。我无法倾诉自己的烦恼,因为我不信任我在本地的朋友,不敢和他们倾诉,甚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或者什么时候抑郁会消失。

这无疑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经历。在“现实世界”的时间里,这个最糟糕的阶段只持续了几个星期,但在我的内心,却如历万劫。我不知道我怎么能活着渡过了这一难关,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或者是否会回来。我也不知道如果它再来,我会怎么做。 你的文章讨论了人们在走出深度抑郁后如何看待他们自己及曾经的状况。有些人谈到“抑郁后重生”,但根据我自己的研究和经历,我不确定能否使用“后”这个字,因为我认为我会始终容易受到抑郁的影响。我的经历也给我带来了深远痛切的影响,我不确定能否“克服”或“超越” 这些经历。抑郁成为我的一部分,我不可能像摆脱重症流感那样摆脱它。

我不知道应该或者可以做些什么来避免再次陷入抑郁。我试着对我的生活和目标保持正确判断,试着不对自己期望过高。

当我感到忧伤,或者有令我忧伤的事情发生时,我要正视它们,而不是压抑它们;试着学会偶尔依赖朋友,记住尽管他们不能理解我生活中的许多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关心我;努力避免贬低和迂回的消极想法;确保我的“休息时间”用来阅读周日的报纸,或者陪我的猫玩,给电池充电。

自从最近被某公司解雇,我非常担心自己会再次陷入抑郁的炼狱中。如果再次陷入,我不确定会如何应对。我列出了不应该放弃的理由(例如,我的猫、祖母等),并提醒自己,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确实在变好。你文中提到一位受访者曾经相信自己不会再抑郁,但再次发作时,他丧失了信心,他的经历引起了我的共鸣。我不总是能确定我的生活质量是否能让我承受住抑郁带来的那种反复的心理虐待,所以我努力保持高品质的生活,以确保我抑郁再次发作想钻到垫子下求死时,我还能挺过去。

这会有效吗?我不知道。在更悲观的时刻,我对此是怀疑的。但是,我也没有太多选择。抑郁至少教会我如何看待生活,并迫使我忽略过去和将来,而专注于当下的这一秒、这一分、这一天。

……

在我看到过的所有学术或临床资料中,似乎遗漏了一点,那就是抑郁的真实感受。似乎没有人关心受抑郁症影响的人的经历、他们在经历抑郁时的需求(除了药物需求)、他们从最糟糕的阶段出来后的感受,以及抑郁症对他们生活复杂而又难以预料的影响。

我一次又一次地搜索关注抑郁症患者感知的文章或研究,但搜到的结果极少。如果我能看到其他人描述自己如何穿越这个内心地狱的描述,以及如何不顾一切地继续前行,我想,那会让我受益良多。这就像斯泰伦的《看得见的黑暗》的故事一样,并不需要一个美好、简单、几乎不可能的“幸福结局”。我认为抑郁症不会 有一个幸福结局,至少现在还没有。

我确实认为抑郁症患者需要接触那些康复者的真实经历。这无法从心理学家、精神科医生、药物或医院那里获得。康复者的故事有助于客观判断,能冲淡对药物和“治愈”的大肆宣传,可提供相关信息和背景以帮助其他抑郁者理解他们自己的经历,并证明你不是孤独面对抑郁症这一怪物。康复者的故事带来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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