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家项飙谈拉图尔：他开拓了新的思考空间

编者按：当地时间2022年10月9日，法国哲学家、人类学家布鲁诺·拉图尔（Bruno Latour）去世，享年75岁。德国马克斯·普朗克社会人类学研究所所长项飙向澎湃新闻记者分享了他对拉图尔的见解。

布鲁诺·拉图尔 视觉中国 资料图

众所周知，在人类学领域，拉图尔提出的“行动者网络理论”对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产生了重大影响。这里的“行动者”可以指人，也可以指非人的存在和力量。 “行动者网络”中的“行动者”之间关系是不确定的，每一个行动者就是一个结点（knot或node），结点之间经通路链接，共同编织成一个无缝之网。在该网络中，没有所谓的中心，也没有主—客体的对立，每个结点都是一个主体，一个可以行动的行动者，彼此处于一种平权的地位。主体间是一种相互认同、相互承认、相互依存又相互影响的关系。

项飙教授向澎湃新闻记者具体阐述了拉图尔的“行动者网络理论”如何影响了他的跨国流动研究。项飙说，我和我的合作者关于迁移或者流动的基础设施的提法是受到拉图尔影响比较大的。拉图尔有一个很简单的说法，他说“宇航员飞向外空”这个说法是似是而非的，因为并非是他飞到了外太空，而是宇航飞船和整个雷达系统、发射器等等的组合一起进入了太空，拉图尔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够仅仅看到人怎样在行动，而是必须看到这个行动背后是有一系列的技术的、物质的、信息的等等的集合体(在支撑的)。

项飙继续说，受到拉图尔的启发，在研究跨国流动时，我们的研究问题变成了，不仅仅问人如何流动，还要问人是如何被流动的，例如签证制度、国外的就业休息的获取、中介的操作等等细节，而不仅仅是大的制度。

具体到拉图尔在人类学领域的贡献，项飙谈到，拉图尔给人类学研究打开了一个新的空间，这个说法并不一定就比以前以人为中心的、以人的意志为导向的对社会行为的解释更好，但是他提出的新的解释方式和描述方式，丰富了我们看问题的方法。 “就像在物理学上有了纳米之后，就打开了新的空间，看到原来看似稳定的物体下面复杂的构成方式，一下子就提出很多新的问题，也让发明新物质成为可能”，项飙继续说：“拉图尔开创的新的看问题的方式和开拓的新的思考空间，对我们今天思考社会问题是特别有益的，因为在今天，特别是信息科技的发展，各种各样的因素确实是交织在一起的，如果仅仅用人的意图、人的决策、用大的政治结构和制度来解释社会行动的话，确实不够。拉图尔的贡献之一就是他开拓了新的思考空间，人的行为的意义、技术的意义、和制度的意义都跟原来我们的理解有一点不一样了，所以我们就可以提出新的看法和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