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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果实,吃瓜的群众

小暑是夏季的第五个节气,每年阳历7月7日前后,太阳到达黄经105时开始。《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上说:“小暑,六月节。

小暑是夏季的第五个节气,每年阳历7月7日前后,太阳到达黄经105°时开始。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上说:“小暑,六月节。《说文》曰,暑,热也。就热之中分为大小,月初为小,月中为大,今则热气犹小也。”意思是说,小暑一般在农历六月,所以叫做“六月节”。六月初为小暑,六月中为大暑。所谓“小”,是指此时热气还比较“小”,仍将节节攀升,到大暑时达到极致。

小暑到了,盛夏也就到了。此时,诸多盛夏的果实已经成熟,中国人开始尽享“水果自由”。

【风物一】西瓜

盛夏的果实,首选瓜类。

从植物学上讲,瓜类大多属于葫芦科。原来,那么多大名鼎鼎的“瓜”,它们的“科长”是个葫芦。我们今天食用的众多瓜类中,甜瓜、冬瓜等原产中国;葫芦、瓠子原产印度及非洲,早在先秦就传入中国;黄瓜原产南亚、西亚,张骞通西域后传入中国,曾被称为“胡瓜”;西瓜原产非洲;丝瓜原产亚洲热带;苦瓜原产印度;南瓜原产美洲……可见,没有文明的交流,就没有人类的进步和食谱的丰富。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诗歌里的“瓜”,主要指甜瓜。《诗经·豳风·七月》中提到,“七月食瓜,八月断壶”,就是指农历七月吃甜瓜,八月采葫芦(壶)。

而今天,我们要重点讲一种舶来品——西瓜。西瓜原产热带非洲,古埃及人曾有栽培。我们在纪录片《水果传》中可以看到,在西瓜的老家非洲,当地土著依然采食它的原始品种,皮很厚、瓤不多,似乎也不甜。除了水分多这一项,原始西瓜跟现代品种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西瓜大约在中国南北朝时期传入中国,最早被称为“寒瓜”。它首先是在西域、河西等西北地区种植,中原并不多见。直到宋元以后,西瓜才渐渐在中原流传开来,“西瓜”的名字也开始出现:

西瓜园

南宋 范成大

碧蔓凌霜卧软沙,年来处处食西瓜。

形模濩落淡如水,未可蒲萄苜蓿夸。

著名田园诗人范成大,在夏天吃上了一种新奇的水果,叫做西瓜。不仅如此,他还实地考察了一番种植西瓜的园子。“碧蔓凌霜卧软沙”,范成大的田野调查很仔细,并且抓住了西瓜种植的要害——得在沙土地上种植。油黑发亮、小甲虫一般的西瓜籽种到地里,生长出碧绿的藤蔓,开花、结果,果子渐渐长大,圆滚滚、横七竖八地躺在松软的沙土上。待到盛夏时节,你就可以做一个“吃瓜群众”了!

西瓜的味道怎么样呢?至少在范成大的舌尖上,它并没有获得至高的评价。“形模濩落淡如水,未可蒲萄苜蓿夸”,水分虽然很足,但是颇为寡淡呀!他以为,这个外来物种,其重要性不能跟张骞通西域带来的蒲萄(葡萄)、苜蓿相比!

不得不说,范成大做了个误判。他可能想不到,今天,中国人种植和消费了世界上一半以上的西瓜。没有哪个中国人,能够忍受没有西瓜的夏天。

同样是南宋诗人,下面这位顾逢与范成大不同,他对西瓜的评价颇高:

西瓜

南宋 顾逢

多自淮乡得,天然碧玉团。

破来肌体莹,嚼处齿牙寒。

清敌炎威退,凉生酒量宽。

东门无此种,雪片簇冰盘。

可见,在南宋时期,西瓜已经在江淮地区得到较为广泛的种植。它的样子,是“天然碧玉团”;它的口感,是“嚼处齿牙寒”;它的效果,是“清敌炎威退”;它的样子,则是“雪片簇冰盘”。能把西瓜描绘得如此诗情画意,着实令人佩服!

这首诗中,还请你留意“东门无此种”这一句。据史书记载,秦朝时有一位“东陵侯”邵平(又作召平),秦亡汉兴后,他生活无着,在长安东门种瓜为生,还种出了远近闻名的效果,人送“东陵瓜”美名。这句诗恰恰从侧面说明,西瓜并非中国原生,此前“无此种”也!

我们都读过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的爱国诗篇,但其实,他也有热爱生活的一面:

西瓜吟

南宋 文天祥

拔出金佩刀,斫破苍玉瓶。

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

下咽顿除烟火气,入齿便作冰雪声。

长安清富说邵平,争如汉朝作公卿。

“拔出金佩刀,斫破苍玉瓶”,这个“切西瓜”的动作真豪爽,西瓜就得这么吃;“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莫非他吃到的不仅有红瓤西瓜,还有黄瓤西瓜?而这西瓜的口感也真是令人击节叫好:“下咽顿除烟火气,入齿便作冰雪声。”

【风物二】葡萄

说完西瓜,我们来说葡萄。

在古代,“葡萄”的写法着实不少,除了“葡萄”,还有“蒲陶”“蒲桃”“蒲萄”等,后来渐渐固定到“葡萄”这两个字上来。在古汉语里,单音节词是主流,双音节词很多是音译过来的外来语,例如“刹那”“菩萨”“苜蓿”和“葡萄”等。这样的词,你把两个字拆开,各自基本没有独立含义。因为是外来语,译名一开始不一致、后来渐渐统一,也是符合语言文字发展规律的。

“葡萄”是个双音节词,以及曾有很多种写法,这种情形暗示我们,它大概率是个外来物种。确实,我们今天所食用的葡萄品类,原产地中海、黑海、里海一带——总之,在中国的西边。对很多出土文物和出水沉船的考古表明,栽种葡萄和酿酒,很早就出现在古希腊等地区。也许是亚历山大东征等历史事件,让这个物种在亚欧大陆上更为广泛地散播。

西汉张骞通西域后,葡萄被带入中原。《史记·大宛列传》记载,张骞出西域回到长安后,向汉武帝报告,“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汉正西,去汉可万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有蒲陶酒”,“安息在大月氏西可数千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蒲陶酒”……可见,当时的西域诸国,已经普遍栽种葡萄和酿造葡萄酒。

数百年后,从大汉到了大唐,而旅行家在西域的所见所闻,竟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唐玄奘口述、弟子编纂的《大唐西域记》里记载,阿耆尼国“土宜穈、黍、宿麦、香枣、蒲萄、梨、柰诸果”,屈支国“出蒲萄、石榴,多梨、柰、桃、杏”,乌仗那国“多蒲萄,少甘蔗”……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做一个统计分析,看看“蒲萄”俩字在《大唐西域记》中出现了多少次。

我们回看张骞的“西域报告”,可以获得一个重要的信息:在古代,葡萄的酿酒功用,毫不亚于食用,也许还在其上。这其实也是由葡萄的生物特性决定的:这种水果太柔嫩多汁了,在当时的条件下,没法长时间保存和远距离运输,但酿成酒就可以。

所以,我们十分熟悉的王翰《凉州词》这样写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凉州地处河西走廊,当时,上好的葡萄和美酒,大多产自中国的西部地区。

那么,怎样能够享用新鲜葡萄、实现“葡萄自由”呢?你需要亲自栽种葡萄:

题张十一旅舍三咏·葡萄

唐 韩愈

新茎未遍半犹枯,高架支离倒复扶。

若欲满盘堆马乳,莫辞添竹引龙须。

张十一名张署,他是韩愈的好朋友,两人有很多唱和。韩愈写过一组《题张十一旅舍三咏》,分别咏榴花、葡萄和水井。咏榴花诗,我们在“芒种”时讲过;而在这里,我们读到了咏葡萄诗。“新茎未遍半犹枯,高架支离倒复扶”,葡萄是多年生藤本植物,它的茎干看上去十分枯槁,外皮龟裂剥落,令人难以想象,它的果实居然如此玲珑剔透。张十一庭院里的这株葡萄,枝枝蔓蔓,东倒西歪。

目睹此景,韩愈给张十一提出了合理化建议:“若欲满盘堆马乳,莫辞添竹引龙须。”“马乳”,就是著名的马奶子葡萄。张十一呀,你要想收获满筐满盘的马奶子葡萄,就要不辞辛劳,给您的葡萄多搭一些竹架,让这些龙须般的藤蔓有地方可攀缘。这样,我们就可以在盛夏时节,坐在清凉的葡萄架下,品尝美味的葡萄啦。

辛弃疾也写过葡萄:

赋葡萄

宋 辛弃疾

高架金茎照水寒,累累小摘便堆盘。

喜君不酿凉州酒,来救衰翁舌本乾。

所谓“凉州酒”,就是王翰《凉州词》中所说的葡萄美酒吧?辛弃疾是一位好酒之徒,他经常在诗词中写到,因为好酒,总是口干舌燥。所以,十分难得地,他没有期盼主人拿着葡萄去酿酒,而是直接吃上了“累累小摘便堆盘”的葡萄,认为这可以“来救衰翁舌本乾”。在这里,我们看到活脱脱吃货一枚。

最后,我想说的是,中国本土也有类似葡萄的物种。《诗经·豳风·七月》中有一句,“六月食郁及薁”,“薁”(yù)就是一种野葡萄。不过,据说这种葡萄小而酸涩,并没有成为人们广泛食用的品种,渐渐远离了中国人的舌尖。我小时候在乡下,似乎也见过野葡萄的植株和果实,但并没有人采摘这种东西,其味道也可见一斑了。

【风物三】荔枝

我们接着说一种盛夏的果实——荔枝。

上面讲到的西瓜和葡萄,都是外来物种,我们中国人却惯于将其当作本土物种,也许是因为栽培、食用比较广泛;荔枝,虽然是中国的本土物种,却自带一种“异域情调”,也许是因为它的生长地域比较受限,尤其在古代,它是难得一见、难得一吃的水果。

荔枝的食客中,最著名的要数唐朝的杨贵妃:

过华清宫

唐 杜牧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杨贵妃与唐明皇住在华清宫里,每到夏天,她最好的就是一口荔枝。为了满足杨贵妃的愿望,唐明皇要求每年荔枝成熟时,用驿路快马进贡。“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快马飞驰、尘土飞扬,驿使和马匹不停接力,目睹此景,平民百姓以为他们在传递十万火急的军国文书。有谁知道,这竟然是为了传递博贵妃一笑的荔枝呢?

那么问题来了,杨贵妃所吃的荔枝,到底来自哪里?是我们今天习以为常的那样,来自岭南两广地区吗?并不是。杨贵妃出生在蜀地,她所吃的荔枝,也产自巴蜀地区,即今天的四川、重庆一带。也许,她怀念的是童年的味道吧?

这荔枝虽不是来自遥远的岭南,运送起来也非常艰辛。从蜀地入关中跋山涉水,要走以艰险著称的“蜀道”,连续翻越巴山、秦岭两座大山脉。

如此巨大的成本,终究要老百姓来承担;如此奢靡的生活,需要当事人付出高昂的代价。对唐玄宗来说,是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对杨贵妃来说,是马嵬坡前香消玉殒。命运的馈赠,原来都标好了价格啊!

巴蜀自古产荔枝,有文献记载为证:

荔枝图序

唐 白居易

荔枝生巴峡间。树形团团如帷盖,叶如桂,冬青;华如橘,春荣;实如丹,夏熟。朵如葡萄,核如枇杷,壳如红缯,膜如紫绡,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大略如彼,其实过之。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

元和十五年夏,南宾守乐天,命工吏图而书之,盖为不识者与识而不及一二三日者云。

“元和十五年夏,南宾守乐天”,白居易当时正担任南宾(今重庆忠县)太守。他的这篇文章,是一则精彩的植物学说明文。“朵如葡萄,核如枇杷,壳如红缯,膜如紫绡,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原来文字可以如此活色生香!

此文是为一幅图画所作,而从白居易细致入微的描述看,他不仅看过图画上的荔枝,一定也见过荔枝、吃过荔枝,明白个中滋味,因为“荔枝生巴峡间”,南宾(忠县)正在巴峡中。画这幅画,“盖为不识者与识而不及一二三日者云”,就是为了给那些没见过荔枝,以及没见过离枝三天内荔枝的人士看的。

至于岭南地区的荔枝,还需要等到宋朝,有一位“大咖”来为它们代言:

惠州一绝

宋 苏轼

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一肚子不合时宜”的苏轼,当时已经五十多岁,被朝廷贬谪到岭南惠州(在今广东省)。在这片瘴疠蛮荒之地,他也找到了“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寄托——一年四季从不间断的热带亚热带水果。而其中最令他欢喜的,就是荔枝。“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为了嘴上快活,哪里还要什么“健康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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