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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志钧先生与中华书局

今年是著名中国近代史学者汤志钧先生期颐大寿,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举办了“庆贺汤志钧先生百岁华诞暨汤先生学术思想研讨会”

今年是著名中国近代史学者汤志钧先生期颐大寿,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举办了“庆贺汤志钧先生百岁华诞暨汤先生学术思想研讨会”,笔者蒙邀参会,并受中华书局总编辑的委托在会上致辞,向汤老先生送上中华书局的美好祝福。

赴沪前,致电书局原近代史编辑室主任陈铮先生,说明此行任务。陈先生深感欣慰。关于汤先生与中华书局的关系,陈先生根据亲身经历和见闻,早有深思,写有回忆文章文稿,总结出三点:汤先生是在书局出书最多的作者,是对近代史编辑部助力最大的学者,是书局总编辑的挚友、编辑的良师。这三点道出了老中青中华人的共同感受和心声。

在书局出书最多的作者

近代史学界,著作之丰,汤先生不失为一位,他在中华书局出版的图书,主要围绕康有为、章太炎的研究,一共有12种,其中著作八种: 

《戊戌变法简史》,1960年8月出版

《戊戌变法人物传稿》(上、下),1961年4月出版

《章太炎年谱长编》(上、下),1979年10月出版

《戊戌变法人物传稿(增订本)》(上、下),1982年6月出版

《康有为与戊戌变法》,1984年10月出版

《近代经学与政治》,1989年8月出版,1995年3月再版,2000年8月第3次印刷

《章太炎年谱长编(增订本)》(上、下),2013年3月出版

《经与史:康有为与章太炎》,2018年3月出版

编纂整理的近代人物文集和日记4种:

《章太炎政论选集》(上、下),1977年11月出版

《康有为政论集》(上、下),1981年2月出版,1998年6月第2次印刷

《陶成章集》,1986年1月出版

《王韬日记》(与方行合署),1987年7月出版,2014年再版

据汤仁泽先生编的《汤志钧先生著述目录》,可见汤先生还有16篇文章刊于书局出版的《中华文史论丛》《文史》《书品》和学术会议论文集,以及近代报刊影印说明4篇、《文廷式集》序1篇。

在书局出版,又堪称汤先生代表作的当属《戊戌变法人物传稿》《近代经学与政治》《章太炎年谱长编》三书。

汤先生与书局结缘始于“书”,早在1958年,年仅三十多岁的汤先生将以文言文撰写的《戊戌变法人物传稿》投稿书局,受到老一辈出版家、曾任近代史编辑组组长张静庐先生的青睐,该书于1961年4月出版。

1963年书局计划再版《戊戌变法人物传稿》,建议:“改为语体文,每个人物的活动,不要限于戊戌,可以综合一生分析研究。”为此,汤先生广泛搜求史料,“作了大量的补充、修订、改写”。(《戊戌变法人物传稿(增订本)》“增订题记”)从初版到增订本,“越廿余年晨昏,积百万言芜稿”,又是“南北访求,耆老征询”。至1980年复经长达十个月的正楷繁体缮写,方成定稿。汤先生后来忆述:“盖余所撰各书,以此书缮写最具功力也。”(汤仁泽:《百岁汤志钧:为康有为、梁启超和章太炎三大思想家的深入研究探索之路》)1982年增订本问世,全书仍以文言文写就,繁体直排,篇幅已较初版增加了近两倍。该书问世后,广受学者的关注,成为研究戊戌变法人物、史事的重要参考书。

《近代经学与政治》的出版,不仅是汤先生学术积累的一个呈现,也是出版者和作者间有效互动、桴鼓相应的结果。

上世纪8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社会上出现一股文化热潮,书局总编辑李侃敏锐地察觉到了中国近代文化史的研究将成为热点。1983年5月在长沙召开的全国历史规划会议上,他及时联络近代史学界的学者,建议组织力量,成立编委会,编写一套《中华近代文化史丛书》,并亲自出面向钟叔河先生发出邀约,把《走向世界丛书》每本书的叙论汇编成书:《走向世界——近代中国知识分子考察西方的历史》。又提议由汤先生撰写《近代经学》。越数年,书稿写成,交给书局近代史编辑室,经编辑部审读,提出:“书中谈经学和近代政治的关系多,而对经学剖析少”,建议“把书名改为《近代经学与政治》”。汤先生欣然采纳了编辑部的建议,认可书名的更改“比较恰当”,于是“把书名更改,又补了一份大事记”。(汤志钧著《近代经学与政治》“序”、“后记”)

60年代初中期,汤先生的《章太炎政论集》已编就交稿,书局业已排版校对,还请古代史组老人、章太炎的关门弟子马宗霍先生阅读了校样。至70年代初,选文略作调整后,定名《章太炎政论选集》,于1977年印行。

对近代史编辑部助力最大的学者

除了在中华书局出版自己的著作,汤先生还对书局尤其是近代史编辑室的出版项目,予以热心帮助与支持。

上世纪70年代,汤先生应古代史组副组长(后任副总编辑)赵守俨之邀,参与《宋史》点校工作。据汤先生忆称:赵守俨先生开始是找到上海师范学院张家驹先生,经张先生绍介联络到他,由他们二人负责标点;“文革”结束后,他和复旦大学的杨宽教授共同完成《宋史》的定稿工作。(戴海斌:《汤志钧先生访谈录:我的求学与治学经历》)

80年代初,汤先生又应时任书局副总编辑李侃之请,出任《梁启超全集》主编。

早在1916年,中华书局出版《饮冰室全集》,由梁启超“亲自料简”,刊载1902年至1905年间政治及学术文章,约200多万字。梁启超去世后,1936年中华书局出版了林志钧编辑的《饮冰室合集》,含148卷,千万余言,成为此前各本中最为丰富的版本,是研究近代政治、经济、文化的重要参考资料。60年代初,老一辈史学家吴晗、范文澜、侯外庐等建议重新编辑梁启超的资料。中华书局总编辑金灿然自河南省社科所借调赵丰田先生偕助手来京,长住中华书局翠微路二号院,收集梁启超的资料。几年后因客观原因,资料收集工作中辍,已收集到的资料保存于书局近代史组。

1981年12月10日,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恢复,李一氓任组长。1982年4月,时任副总编辑的李侃先生主持制定第二个全国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及修订《中华书局1982—1990年古籍整理出版选题计划》。8月23日,书局召开座谈会,邀请汤志钧、金冲及、龚书铎、王庆成、曾业英、王好立、梁从诫等,就编辑整理《梁启超全集》进行讨论。会议由李侃先生主持,近代史编辑室的刘德麟、何双生、陈铮等与会。会上决定将《梁启超全集》列入中国近代人物文集出版计划,委托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组织实施该项目,邀请该所汤志钧先生任主编。之后,汤先生组织人力,着手搜集资料,标点校勘,为编《梁集》付出了辛勤劳动。

据陈铮先生回忆:1991年李侃先生卸任总编辑职务,书局进行体制改革,由事业单位改为企业,又受书业行情影响,《梁集》等经济效益不佳的选题被压缩,近代史编辑室只好安排影印《饮冰室合集》,并征得梁思成长子、梁启超长孙梁从诫先生同意,影印借存书局的《梁启超未刊家书》,另准备编辑出版《饮冰室合集续编》,以代替《梁启超全集》的出版,满足研究需要。上述调整均得到汤先生的谅解。

1997年秋,书局机构调整,40年历史的近代史编辑室撤销,与古代史合并为历史编辑室,编辑人员或退休或调动岗位,《梁集》事宜无人关注。有关档案资料移交历史室,保存于书局地下室。进入新世纪,由汤先生主编的《梁启超全集》先后被两家出版社列入出版计划。虽经波折,但在汤先生父子的努力下,最终由兄弟出版社出书,可喜可贺!该项目始于书局,却因种种原因未能在书局出版,不能不说是书局的一个遗憾,也是书局对汤先生的抱憾。

中华书局还有多种图书的出版也与汤先生的帮助和推动分不开。

上世纪60年代出版蔡尚思、方行编的《谭嗣同全集》,蔡先生辞世后,70年代书局希望方行先生将《全集》修订再版。方先生太忙,无暇顾及。汤先生是方先生的老友,受方先生的委托,代其完成了《谭嗣同全集》的修订再版工作。

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中华书局出版七卷本《蔡元培全集》。事先,获悉上海蔡元培故居藏有蔡元培的资料。陈铮先生拜访了退休在京的蔡元培的长公子无忌先生。无忌先生支持出版蔡元培集,同意查阅和利用故居资料,并告知在沪的蔡睟盎妹和蔡怀新弟予以接待支持。汤先生与睟盎女士和怀新先生认识,经汤先生沟通,陈铮先生陪同编者高平叔先生赴上海故居,得到蔡元培先生亲属的热情接待。编者住华东师大一段时间,从故居获得许多珍贵资料,编竣出版了中国内地首部《蔡元培全集》。

90年代,书局影印出版《中国近代期刊汇刊》,包括《强学报》《时务报》《清议报》《昌言报》《实学报》和《集成报》等晚清发行的多种报刊。这些报刊,上海图书馆所藏最全。经汤先生与上海图书馆顾廷龙先生沟通联络,书局近代史编辑室的年轻编辑借到多种刊物的影印底本。16年后,汤先生回忆道:“顾、方(方行)二老和我时相过从 ,近代期刊的搜集、辑印,也成为我们经常谈到的课题”,“1986年,我到北京开会,和中华书局总编辑李侃同志同在一组,向他提出此事,他同意了。”“在编辑过程中,中华书局陈铮、吴杰同志费了不少心血,吴杰同志还亲自来沪查询,篇目索引也是中华书局编的”。(参见汤志钧《关于〈中国近代期刊汇刊〉》,《书品》2007年第5期)

2006年至2008年,笔者负责影印出版《中国近代期刊汇刊》第二辑,在补充、搜寻《新民丛报》底本之时,经陈铮先生指引,于2006年第一次打电话、2007年7月首次致函汤先生,请求襄助。汤先生请公子汤仁泽先生查实报刊收藏,又请历史所芮传明所长安排专人协助借阅。2007年10月,笔者赴沪借书,在天山西路寓所第一次见到老先生,印象深刻,对年轻后辈十分和善,言谈间更显高风峻节。之后又得先生助力,借用部分《国风报》《庸言》的底本,该三刊均以上海社科院历史所馆藏,与他处所寻合成足本影印出版。此期间,为便于读者利用,汤先生以钢笔竖排繁体写就这三刊的“影印说明”,挂号寄至书局。种种恩惠,笔者感激不尽。

总编辑的挚友,编辑的良师

汤先生与中华书局之缘,不仅是书缘,也是学缘。中华书局老一辈的领导和编辑,如张静庐、赵守俨、李侃、刘德麟、何双生、陈铮、吴杰等,均与先生建立了深厚的情谊。李侃先生长期主持中华书局的近代史图书出版,又身兼全国政协委员、政协文史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史学会副会长、中国孙中山研究会理事等多种身份和社会职务,对史学研究的发展有很高的敏锐度。他积极融入近代史学界,交游广泛,结交了学术界一大批学者,这些学者既是书局的作者,又是他的好友;汤先生作为他的挚友,便是其核心圈子的学者之一。

1991年10月,在武昌举行的辛亥革命八十周年国际学术讨论会期间留影,左起:龚书铎、汤志钧、李侃、戴逸。


李侃先生与近代史学者之间的佳话很多,当时,近代史的学术会议多,会议期间有的学者忙完会务于晚膳后,不约而同到李侃先生的房间串门,有的自带好酒、小菜,小酌畅谈。时间久了,发现李侃、汤志钧、林增平、金冲及四位,酒量颇大,被封为圈内“四大酒仙”。后来,李文海先生酒量也不小,被称“后起之秀”。李侃主持近代史出版工作之时,有些选题便是在开会串门的轻松愉快的气氛中聊出来的。 

汤先生更是书局近代史编辑的良师,陈铮先生感受深切。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近代史编辑室许多出版项目正是仰赖汤先生的帮衬得以圆满。70年代至90年代,陈铮先生常到沪上公干,每次必会到延安西路1545号拜谒汤先生和汤夫人,总会受到热情招待。

陈先生回忆:自己从事编辑工作,得益于汤先生的扶持、指导与帮助,从汤先生那里学到很多,包括为人和做学问。例如书局计划出版《黄遵宪集》,原请方行先生承担。80年代后方先生忙于行政领导工作,便委托汤先生代其完成任务。汤先生科研任务重,便将《黄集》的编辑任务交给自己。在方老已有资料基础上,在汤先生指导和一些学者的帮助下,《黄遵宪全集》于2005年得以编竣出版(2015年增订本改为《黄遵先集》)。陈先生说:“有时为了我工作方便,汤先生还约请沪上有关学者到府上与我见面,洽谈工作,一同小酌。对于汤先生和师母的深情厚意,我由衷感激,铭记不忘!”

后辈如我,汤先生更是良师。作为晚辈编辑,笔者对此体会颇深。2009年至2013年间,笔者有幸任《章太炎年谱长编(增订本)》责编,学到了很多。2009年7月16日笔者致函汤先生,大意谓:《长编》“早已断货,理当重印,得知您已补续新的内容,预备作新书出版”,希望“将增补内容寄来(包括《长编》订正之处)”。11月8日得先生复函:“《章太炎年谱长补》已增订,‘补编’约三十万字,按原式补订,系手稿。”收到来稿,新增内容,均以钢笔繁体缮写,工工整整。此时,先生已年至耄耋。该书于2013年出版,由初版32开改为大16开本,实际增补文字四十万余。期间,汤先生数次逐字逐句亲自审看校样,凡遇疑问,均致函逐一注明;对收到的新资料,及时补入。如来函谓:“章氏万年弟子鲁宗昇之子送来章氏手札,为庚午孟秋(一九三〇年)所书,甚珍贵,特附上。能将前寄手迹中抽去一张,将此纸换上否?”(2011年1月7日)“《章太炎年谱长编》旧校样804页,内有请改正者,凡旁加红笔者,敬烦改正。”(2013年2月15日)汤先生治学之严谨认真,丝毫不减,值得吾辈效仿。

《章太炎年谱长编》书封


《章太炎年谱长编》(增订本)书封


2018年适逢汤先生95岁华诞,书局出版先生的论文精选集《经与史:康有为与章太炎》,汇集了汤先生在康有为、章太炎研究领域的代表性成果,总结了汤先生的学术研究成果。

回忆汤先生与书局的交往,还有件事值得一道。2012年10月24日,汤先生在公子陪同下来京,到清华大学参加“梁启超与现代中国”学术讨论会,书局文学编辑室主任俞国林(现任副总编辑)和笔者亦与会。次日,我们诚邀汤先生父子二人来书局做客,总经理徐俊出面接待(同行的还有华中师大董方奎先生等)。在书局五楼会议室,汤先生给徐总、俞国林主任和笔者分别挥毫赐赠墨宝。见汤先生思路敏捷,谈吐儒雅,身板挺阔更不似老翁,徐总不禁赞叹:“九十岁了,真不像,也就六十多的样子!”

2012年10月25日,汤先生在书局会议室为我们赐赠墨宝。


2012年10月25日,汤先生与书局的老朋友合影(右起:陈铮、汤志钧、刘德麟、董方奎)


岁月迭易,春秋轮回。自1958年投稿至今,汤先生与中华书局结缘已六十五岁首,有12种著作在书局出版,二十余篇论文及文章在书局刊出,不仅见证了中华书局的发展,也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编辑的成长。笔者与先生相识,亦近二十年,其间数年频繁保持书信往还。如今,珍藏的先生手函,经常翻看:

别有匝月,未见函电,甚念。(2007年11月)

《新民丛报》影行进展顺利,索引编好否?(2008年3月)

客岁接电后,知《国风报》缺最后两期,即函请上海图书馆╳╳╳教授协助。(2008年5月)

新春康乐为祷!时值岁尾,将返里度假否?(2010年12月)

……

朴素的语句中,透着长辈的温馨关怀。

此次研讨会期间,大会连线的视频上,笔者再次见到了身在医院、向与会嘉宾表达谢意的汤先生。已是百岁高龄,发言仍思维清晰,有条不紊。说到做研究,汤先生认为最重要的就是“持之以恒”,一件事情,要一生做下去,不要中断。“一生做一件事”,做研究如此,做出版亦当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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