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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吐温笔下的米勒

作家马克吐温曾写过一篇关于法国现实主义画家米勒的小说,勾勒出当时最不走运也最幸运的画家生活,可以看作对19世纪艺术名利场的一个讽刺性说明。

作家马克·吐温曾写过一篇关于法国现实主义画家米勒的小说,勾勒出当时最不走运也最幸运的画家生活,可以看作对19世纪艺术名利场的一个讽刺性说明。莫里耶[G.du Maurier]《软帽子》提起那些倒运的画家,就说过:“有的学过一两年或三五年,10年、20年,想学有所成,露露头角……另一些被踢出来,注定要失败,要面临未来的灾难——或被赶到济贫院,或蜷居阁楼,或逡巡河边,或被拉到无名尸招领所,或者更糟糕,浪走江湖,成为强盗,成为逆子。”画家西斯莱,直到1899年去世时,仍很穷困。死后不到一年,画价暴涨。

本文选自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的《艺术与文明——西方美术史讲稿Ⅲ》。

米勒 牧羊女与羊群 约 1863 年 奥赛博物馆,法国巴黎


马克·吐温曾写过一篇小说,生动而哀恻地刻画了一帮现实主义画家的生活情境。在故事中,马克·吐温为米勒做了这样的筹划:米勒想把《晚钟》卖8法郎却卖不掉,其他三位穷画家也一筹莫展,突然,其中的卡尔心血来潮——

“好吧,那么,我先来个开场白,请你们注意人类历史上这么一个事实:那就是有许多艺术家的才华都是直到他们饿死之后才为人赏识。这种事情发生得太多了,我简直敢据此创造一条定律。这个定律就是:每个无名的、没人理会的艺术家在他死后总会被人赏识,而且一定要等他死后才行,那时候他的画也就身价百倍了。我的计划是这样:我们一定要抽签——几个人当中有一个要死去才行。”

伙伴们一听,都觉得这位卡尔突然饿得神经了,立马要把他摁在床上。可卡尔神清气定,一字一句地说出了心中的盘算:

“是呀,我们反正得死一个人,为的是救其余的几个——也救他自己。我们可以抽签。抽中的一个会一举成名,我们大家都会跟着发财。好好儿听着,喂——好好儿听着;别插嘴——我敢说我在这儿并不是胡说八道。我的主意是这样的:在今后这三个月里,抽中要死的那一位就拼命作画,尽量积存画稿——但不要正式的画,不用!只要画些写生的草稿就行,随便弄些习作;没有画完的习作,随便勾几笔的习作也行,每张上面用彩色画笔涂抹几下——当然毫无意义,只要是他画的就行,要题上作者的名字;每天画它50来张,每张上面都要带点儿特点或是派头,让人容易看出是他的作品……你们知道,就是这些东西最能卖钱。等这位伟大画家去世之后,大家就会出大价,而且会越出越高,来替世界各地的博物馆搜购这些杰作;我们要准备好一大堆这样的作品——一大堆!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其余的人要忙着给这位将死的画家拼命鼓吹,在巴黎和在大商人身上下一番功夫——这是给那桩未来的事件做的准备功夫,知道吧;等到一切布置就绪,趁着热火朝天,我们就向他们突然宣布画家的死讯,举行一个热闹非凡的葬礼。你们明白这个主意吗?”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叫好。第二天一清早,除了米勒,三个人一扔饭碗就分途出发——当然是靠两条腿啰。每人还带着十几张米勒的小画,他们要到法国各地去转悠,去忽悠。

“这以后,我们的遭遇之顺利和痛快,真要叫你听了大吃一惊。我走了两天,才开始干起来。我在一个大城市的郊外开始给一座别墅写生——因为我看见别墅的主人站在阳台上。于是他下来看我画——我也料定他会下来。我画得很快,故意吸引他的兴趣。他偶尔不由自主地说一两句称赞的话,后来就越说越起劲,他说我简直是一位大画家!”

“我把画笔搁下,伸手到皮包里取出一张米勒的作品,指着角上的签名,得意地说:‘我想你当然认识这个人啰?嗨,他就是我的老师!’”

“这位先生好像犯了什么错似的,显得局促不安,没有作声。我很惋惜地说:‘你想必不是说连佛朗索瓦·米勒的签名都认不出来吧!’”

“他当然不认得那个签名;但是不管怎么样,他处在那样的窘境,居然让我这么轻轻放过,自然感激不尽。他说:‘怎么会认不出来!嗨,的确是米勒的嘛,一点也不错!我刚才也不知想什么来着。现在我认出来了。’”

“随后他就要买这张画;可是我说尽管我不怎么有钱,但也没有穷到那个地步。不过后来我还是让他拿800法郎买去了。”

“800法郎!”

“是呀。米勒本来是情愿拿它去换一块猪排的。不错,我用那张小东西换来了800法郎。现在假如能花8万法郎把它买回来,那也是求之不得。可是已然时过境迁。我给那位先生的房子画了一张很漂亮的画,本想作价10法郎卖给他,可是因为我是那么一位大画家的学生,这么贱卖又不大像话,所以我就把它卖了100法郎。我马上从那个城里把800法郎寄给米勒,第二天又往别处出发。”

就这样,三个人如此而为,不用再走路了,而是每天骑着马,每天也只卖一张画,决不打算卖两张。他们老是对买主说:这位画家恐怕活不到三个月了。两个月过后,他们三人计算了一下,成绩很不错:

“三个人一共卖了85张画和习作,得了69000法郎。最后一张画是卡尔卖出去的,价钱卖得最大。《晚钟》卖了2200法郎。我们把它夸奖得好凶呀——可没想到后来会有一天,整个法国都抢着要把这张画据为己有,居然会有一位无名人士花了55万法郎的现款把它抢购而去。”

“那天晚上我们买好香槟酒,举行了庆祝胜利结束的晚餐。第二天收拾起行李,回去招呼米勒度过他临终的几天。”

“你想必还记得吧,那次的出殡盛况空前,轰动全球,新旧世界的上流人物都来参加,都来哀悼。我们四个——还是那么难分难舍——抬着棺材,不让别人帮忙。我们这么做当然特别正确,因为棺材里根本就没有人,而是装着一个蜡做的假人。如果让别人去抬,重量就成问题,难免要露马脚。是的,我们当初曾经相亲相爱地在一起共同患难的四个老朋友抬着棺……”

“这四个人当中当然也有米勒,他抬着他自己的棺材哩。不用说,是化装的。化装成一位亲戚——一位远房的亲戚。”(引自《他是否还在人间》)

马克·吐温讲述的米勒故事,勾勒出当时最不走运也最幸运的画家生活,可以看作对19世纪艺术名利场的一个讽刺性说明。莫里耶[G.du Maurier]《软帽子》[Trilby](1895)提起那些倒运的画家,就说过:“有的学过一两年或三五年,10年、20年,想学有所成,露露头角……另一些被踢出来,注定要失败,要面临未来的灾难——或被赶到济贫院,或蜷居阁楼,或逡巡河边,或被拉到无名尸招领所,或者更糟糕,浪走江湖,成为强盗,成为逆子。”这些话不是危言耸听,莫奈奋斗了十多年,一直生活在贫困当中,1868年6月底他写信给巴齐耶,说他刚被赶出旅馆,心意烦乱,不知道第二天睡在哪里,以致投水自杀,幸而没死。一年后的1869年夏天,他起初还请求巴齐耶帮忙送给他颜料,但到了8月,缺少颜料已无所谓了,面包的问题成了头等大事,他写信给巴齐耶说:“雷诺阿从家里带给我们面包充饥,我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有面包,没有炉火,没有灯光——这是可怕的。”到了8月底,莫奈的颜料用完不能继续作画。雷诺阿也欠下美术品商人的债,甚至连寄信的邮费也付不出。

西斯莱也是如此,1899年1月29日他去世时,仍很穷困。死后不到一年,画价暴涨。

《艺术与文明——西方美术史讲稿Ⅲ》 范景中 著  上海书画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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