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册 | 登录读书好,好读书,读好书!
读书网-DuShu.com
当前位置: 首页新闻资讯书摘

刘绍华:在一个饱受苦难的文明古国的当代生活

在柬埔寨开车,交通标志常常是“躲”起来的,它的作用好像只是让警察拥有拦你下来的理由,而不是为了提醒驾驶人。

本文摘自《柬埔寨旅人》,刘绍华 著,中央编译出版社,2017年8月

刘绍华:在一个饱受苦难的文明古国的当代生活

柬埔寨 图片来自网络

柬埔寨的生活逻辑

神经粗一点,弹性大一些,在柬埔寨生活会很有趣。否则,可能有骂不完的三字经。

一个朋友来柬埔寨,想顺道去越南自助旅行,旅游资讯、办签证、订机票的事理所当然认为可以全部找旅行社处理,我告诉她还是分开来办比较快,有些事也得靠自己才行。她不信邪,坚持旅行社的普世功能。我只好给她金边的旅行社电话,由她自己去询问。

就像在台湾一样,朋友不厌其烦地对接电话的柬埔寨人提出一堆问题和要求。边工作边听到她讲电话,我忍不住插嘴:“你说的太复杂了,他听不懂啦!”朋友给了我一个臭脸,挂上电话后,有些挑衅地说:“他说没问题,等会就回我电话。”我耸耸肩,继续手上的工作。过了一个小时,电话静悄悄地躺在那里,朋友问说怎么还没打电话来,我的回答肯定很泼冷水:“不会打来啦!你问什么他们都会说好,不懂也说好,不行也说好,你就不用等了。”朋友发飙了,打电话去追问,原来和她说话的人已不知去向,接手工作的人一问三不知,但同样很客气地招呼她,一向不屈不挠的朋友又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和要求。说到这里,用膝盖想也知道结果如何。

同一个朋友,去市场买了一个凤梨,回来自己削皮切了吃。削完厚厚的一层外皮,她继续削,我说这样就可以吃了,再削就没肉了。她指着果肉上凤梨特有的毛毛疙瘩说,“不削这怎么吃啊?”“我们就这么吃啊!这里的凤梨不像台湾的改良过了,都是这样的。”不信邪的朋友继续清除那毛毛疙瘩,削啊削的,最后,削到肉心了,疙瘩还在。她真火了!

两个分别来自新加坡和德国的友人也来柬埔寨,借住金边办公室楼上的空房。第一天平安无事,一切都很新鲜有趣。第二天,外出房门上锁后,就打不开了。两人气急败坏。钥匙就只一把,但怎么都打不开。我说等一等,上午试不成,也许下午就打开了。这里就是这样,明明是一套的东西可就是配不准。对两位来自严谨国度的友人,真是一场令人疲累的文化冲击。

在柬埔寨第一次过生日那天办了个聚会,邀请几位熟识的国际友人来金边家里吃饭聊天。大伙带来的各国料理都上桌了,独缺Fred和Alex两名好友的法国美酒与甜点,他们迟到了近一小时。在柬埔寨的法国人多维持他们的生活特色,赴宴会晚到一小时,晚餐吃得很晚,九点、十点才开始。法国人吃饭一定品酒、聊天,绝对不能闷头大吃,所以一顿饭吃得长长久久,经常吃到倒头大睡。但Fred和Alex是旅居柬埔寨法国人中的奇葩,有着法国人的一切美好,但没有多数在柬法国人的骄气与霸气,颇融入当地社会,也一向准时。

两人终于姗姗来迟。一拉开大门,Fred推着他的小摩托车哇啦哇啦地大叫,Alex努力用她不甚流利的英语解释发生了什么事。原来,他们按了三间门牌“15b”的人家才找到。Fred说,同一条长巷,他就发现了三户人家门牌号码一模一样。我们大笑起来,这种事在场每个人都遇到过,只是我还不知自己的住处也是一例,而且居然一条巷子就有三家,这概率也太高了。真是不知邮差如何办事。

某天一早在楼下办公室开始准备工作,突然间,负责清扫办公室及住家环境的管家冲下来大叫我的名字,叽哩呱啦神色惊慌,我还没听懂,就见其他刚进办公室的柬埔寨工作人员冲到楼上,我也跟着跑上去。只见我的房里积水,浴缸上方的热水器掉在浴缸里,水从破裂的水管中喷出。我愣在那。半小时前我还低头在那热水器下方洗头哩!想到就头皮发麻。工作人员检查了一下,发现那重达好几公斤的热水器居然是“贴”在墙壁上,而非用钉的。大伙七嘴八舌地在房里讨论起来,还笑得很高兴,忘记早已开工了。

在柬埔寨,面子和里子可真是两码事。

柬埔寨的加油站有限,只要离开了金边和少数的乡镇就找不到加油站了,要买油就得到有卖柴油的小店里或是路边摊。在乡间路旁卖凉水的小摊上常可见到一排排的宝特瓶,许多初来乍到的外国人都以为那是解渴的汽水或凉水,可别误会了,里头装的可是柴油,喝了会要人命的。曾有个台湾记者来柬埔寨采访,渴得差点买了宝特瓶来喝,后来得知是柴油时,吓坏了。

证书满天飞是面子和里子不合的另一显例。每个找工作的年轻人都会出示各种补习文凭,电脑的、汽车的、语文的,还有很多想都想不到的,耗费的金钱与心思可真不少。不过,这些表面上看起来认真学习了许多知识技能的人,真正开始工作时就会穿帮,什么都不行。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来应征我新计划的助理一职,带来十多张形形色色的专长证书,可面谈时一问三不知。那些文凭都是空头支票。

交通更是集表面功夫之大成。柬埔寨的法律规矩可多哩!但交通状况岂一个“乱”字了得?老百姓横冲直撞,警察莫名其妙。先从驾驶座说起吧!在柬埔寨,英式、美式的驾驶座位同时并行,有人开左边,有人开右边,开右边的大概都是从泰国走私进来的轿车。虽说政府三令五申要禁止开右边的车子上路,但是除了联合国、使馆和非政府组织(NGO)的车子外,多数的私家和政府高官的车子都是开右边的。

车牌也是一绝。不论是摩托车还是一般汽车,都是买了车子后才由买主自己去申请车牌。1998年时,原则上一张车牌,摩托车是四美元、小型车十二美元、卡车十四美元,但事实上,可没这么便宜,通常要几十美元,而且手续麻烦,还会碰上官员刁难索贿。所以啦,假车牌满街乱窜,要买California的车牌路边就有,或是干脆让车子“光着屁股”,连假的都省了。到处都在卖假车牌,光明正大的,警察也不抓。

只有NGO、使馆、政府和军警会用真牌。这是有原因的,因为在柬埔寨不同单位的车牌颜色有别,好处当然也不同。NGO是蓝牌,使馆是橘牌,政府是绿牌,军警是红蓝相间牌,一般人则是白牌。遇上路检时,只有白牌的会被拦下,其他的通行无阻。

柬埔寨自从1990年就开始实施这种牌照制,但始终执法不力。初来乍到时颇为困惑,这么贪钱的政府军警,怎么会放过大好的税收或罚款的机会呢?后来渐渐了悟明白:贪污的官员当然不会努力制度化,否则哪有油水可捞?所以啦,警察专挑驾驶人的小毛小病找碴,理由荒谬得经常令人发噱。

这里的警察当然不会说英文,可是有一句英文可是人人琅琅上口。办公室司机Sokal告诉我一则笑话,话说一名欧洲旅人在金边触犯了交通规则,警察将其拦下,该名老外想和警察搭讪逃避罚款,他对警察说:“Hi,how are you?”(嗨,你好吗?)警察回说:“I am fine and fine you five。”(我很好,罚款五块。)一言以蔽之,“Fine you five”是柬埔寨警察必备的语言能力哩!

在柬埔寨开车,交通标志常常是“躲”起来的,它的作用好像只是让警察拥有拦你下来的理由,而不是为了提醒驾驶人。有一回我在禁止左转的十字路口左转,那个交通标志被移到远远的树木后头,我当然没看到就被警察拦下了。拦下后,四名警察一齐上来。这里得说明一下,金边的警察喜欢集体行动,总是一群群守在路口,有毛病大伙一起挑,有油水大伙一起捞。其中一位头头问我:“驾照呢?”我说:“在办公室。”他夸张地摇摇头说:“喔!没有驾照要罚钱喔!”然后又接着说:“给钱就OK!”我说:“多少?”他说:“五元(美金),这里有四个人,共二十元。”这里的人和外国人的交易都用美金,他当我是凯子?!当时教育部长的账面月薪不过价值二十美元。我说:“一元。”他又夸张地摇摇头,然后说:“没有就到警察局。”我想了一下,如果到警察局你一毛也捞不到,所以我说:“好啊!那就到警察局去吧!”结果他真的愣了一下,然后改口说:“一元OK,四个人一人一元。”我坚持说:“全部一元。”就这样,因为他担心拿不到钱,所以我们就以一美元成交了。我一个日本友人则是以每人一瓶可口可乐成交。

说到驾照也是一件可笑的事。这里驾照都是用买的,交通会这么乱也与之有关,因为人们都没学习过正确的交通规则就上路乱开了。一张驾照四十美元。可是呢,你可能办了好几个月也办不下来。这是一个贪污泛滥的国家,所有问题都是人治处理而非法治。我一来就花钱买驾照,等了快三个月了还没拿到,原因是交通部长换人,所以又得重新处理,旧部长处理过的都不算了。

在金边开车,最怕人力三轮车和摩托计程车。这里的人没有装后视镜的习惯,他们要转弯时,手一伸就算通知了,完全不管你是不是已经非常靠近他,反正撞到他——除非人死了——医疗和赔偿够你付的。说得卑贱一点,反正“烂命一条”,被撞伤了搞不好家人还有好日子过。

开小型车的不见得就多懂些交通规则,到处有人逆向行驶,而且理直气壮。经常一辆来车突然笔直地出现在你面前,两辆车眼看就要撞上。照理逆向者要快闪,可是有本事搞飞机的人当然胸有成竹,会闪的一定不是他,你只好边骂“痞子”边闪人,不然你能怎样?

在市区一般的天气状况下,很多人晚上爱开雾灯或不开灯,警察不管。不过,如果你白天忘了关灯,警察却会将你拦下,说你违反交通规则,因为白天开灯“会干扰别人的视线”。

柬埔寨人使用方向灯也是天兵之流,经常闪右灯转左边。一个据说也是真人真事的笑话:某个当地人闪了右灯却左转,被警察拦下,警察问他为什么这么做,该名老兄真是天纵英明,他对警察说:“你没看过拳击吗?不都是向右虚晃一招!可是实打左边哪!”警察没辙,挥挥手就让他走人了。

柬埔寨的生活逻辑,常令来自优渥地区的住民惊异恐慌。但在横冲直撞之外,柬埔寨的优美自在也不是所谓先进地区的人能享受到的。有兴趣了解这个国家生活肌理的朋友,可以先估量一下动心忍性的意愿与能耐,再决定要待多久咯!

作品简介

刘绍华:在一个饱受苦难的文明古国的当代生活

《柬埔寨旅人》,刘绍华 著,中央编译出版社,2017年8月

在柬埔寨,风光秀丽的巴萨河畔,人们脸上常见神秘的微笑,但人口拐卖、赤贫、文盲,以及内战的后遗症亦如影随形;当地人央求国际组织为其修缮寺庙,年轻的和尚却对外面的世界蠢蠢欲动;来到这里的外国人,既有国际组织志愿者,也有自我流放者和淘金者……

1998年,刘绍华加入“台北海外和平服务团”,提着一只皮箱便来到柬埔寨,在那里生活了两年。之后,她以人类学家的视角、散文家的笔法写下自己的柬埔寨记忆:这是一个迅速变化的社会,走向全球化的同时仍有美丽的“非现代性”残存。这里是“天堂与地狱的写实,就如同吴哥窟的石雕故事一般,上演着人世历史中的喜怒哀乐、罪与罚、堕落与超脱”。

热门文章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