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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的脱敏之旅:从高干本、洁本到足本

总署批复,准许印行3000套。批件中再次强调,《金瓶梅词话》足本限定内部发行,供学术研究使用,要求购买者是专家学者,凭单位介绍信购买。

《金瓶梅》的脱敏之旅:从高干本、洁本到足本

《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封面

《金瓶梅》的脱敏之旅:从高干本、洁本到足本

《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汇校本封面

“休道欢愉处,流光逐暮霞。”

这是《金瓶梅》第二十七回“李瓶儿私语翡翠轩,潘金莲醉闹葡萄架”的回末诗。在这一回目当中,西门庆在翡翠轩花园欢愉,从早晨直到日色已西。

这一回目,被原中国《金瓶梅》学会副会长王汝梅称为“性爱小说的上乘篇章和经典回目”。为了介绍《金瓶梅》的整理与出版历程,81岁的他将收藏的《金瓶梅》所有版本按出版时间顺序整齐地摆放在客厅书桌上。三大版本系统中,他直接促成并参与了“张评本”和“崇祯本”在中国大陆的首次印行。

“晚明社会比较开放,尤其文人不回避这个事,通过写性探讨人性,思考人生。”王汝梅说,回末诗隐喻着西门庆乐极生悲,终走向死亡。“乐而有节”,才是人生真谛。

不过,这一回目也是现代整理校点本中被删节最多的一回。直到现在,《金瓶梅》也没有完全解禁。

“高干版”

《金瓶梅》在中国大陆的首次影印出版,源于毛泽东的谈话。

1957年,毛泽东在一次高级干部会议上提到:“《金瓶梅》可供参考,就是书中侮辱妇女的情节不好,各省省委书记可以看看。”同年11月,人民文学出版社以副牌“文学古籍刊行社”的名义,影印此书。在省部级干部中发行。

《金瓶梅》有三大版本系统。其中,《新刻金瓶梅词话》即词话本,是最早刻本,问世于明朝万历年间,亦称万历本,无评语,无插图。

明崇祯年间,《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问世,因内含200多幅明代木刻版(雕刻木版印制)插图,被称为绣像本(亦称崇祯本)。

清康熙年间,徐州青年小说理论家张竹坡以崇祯本为底本,写下了十余万字的评语和批注,著成《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被称为张评本。

1931年,北平琉璃厂一家古书铺搜购到一套十卷本的《新刻金瓶梅词话》,经鉴定是《金瓶梅》迄今发现的最早刻本。北平图书馆出价950银元将其买下,即“北图购藏本”。1933年,藏书家马廉出面集资登记,以“古佚小说刊行会”的名义,缩版影印了104部《新刻金瓶梅词话》,胡适、鲁迅、郑振铎等人手一部。解放前,“北图购藏本”被运往台湾,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古佚小说刊行会”本就成为留在大陆的《金瓶梅》最早版本。

人民文学出版社以此为底本,在商务印书馆上海印刷厂照原版影印了2000部《金瓶梅词话》,线装书装订,定价40元。整部共两函(书套),21册,第1册为另配的崇祯本的200幅木刻图,后20册为词话本正文。全书保留了底本全部文字,共79.2万字,只对一些显著错误和墨迹做了修版。出版说明写道:本书影印的目的,在供古典小说研究者参考。

《金瓶梅词话》的发行对象限定为副部长、省委副书记以上,高校和科研单位的知名正教授等文化界名人。所有购书者名字均登记在册,并且编号。

后来曾担任人民文学出版社古典文学编辑室主任的杜维沫说,作为一般编辑,他们既不能看,也不能购买。

上世纪80年代,人民文学出版社首次向国家新闻出版署申请重印,定价2000元。这时起,出版社编审以上人员才可以购买,杜维沫得以第一次看到了《金瓶梅词话》。

1991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再次申请加印。

现任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周绚隆介绍,《金瓶梅词话》全本的线装影印本控制发行,购买人必须副高职称以上,持单位介绍信,证明是学术目的,不向海外出售,由社长一支笔来批。

2013年,该版本已经断供多年,周绚隆再次申请加印1500套。按当时的国家新闻出版总署要求,连同以往的批文一同上报,获得批准。这时,定价涨到了3000元。

《金瓶梅》的脱敏之旅:从高干本、洁本到足本

1957年版《金瓶梅词话》影印本内页

洁本首次出版

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人民文学出版社开始计划出版删节本。古典文学编辑室编辑戴鸿森以1957年版的《金瓶梅词话》影印本为底本,做了校勘、删节,分了段,加了标点符号。

1980年,整理校点工作结束。其中删掉了性描写文字19161字,并对删节处做了标注。

戴鸿森在校点说明中说:书中大量的秽亵描写,实是明代中末叶这一淫风炽盛的特定时代的消极产物,自来为世人所诟病。对正常的人来说,只觉其秽心污目,不堪卒读。至于有害青年的身心健康,污染社会的心理卫生,尤不待言。兹概行删除。另外:书中涉及性行为的文字,与所写主要人物本为恶霸淫棍有密切关系,客观上有揭发暴露其道德败坏、灵魂丑恶和社会糜烂黑暗的作用,故一般性的叙说,即不加删除。

戴鸿森把从《金瓶梅词话》影印本剪下来的全部性描写文字装在一个信封里,归入了书稿档案。

人民文学出版社将《金瓶梅词话》排好了版,但没有马上印刷发行。

1984年12月,中国作家协会召开第四次会员代表大会,有作家在会上提出,人民文学出版社既然已经把词话本排好了版,就应该出版发行。会后,时任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韦君宜向中央打了报告,申请印行《金瓶梅词话》2万部。分管意识形态的中央书记处书记邓力群批了1万部。

1985年5月,《金瓶梅词话》在北京新华印刷厂完成印刷,列入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小说史料丛书》出版,首次印刷1万套,全套分上中下三册,总字数97.6万字,使用简体字排版,定价12元。这是大陆第一次排印出版《金瓶梅》词话本(删节本)。

《中国小说史料丛书》中的其他著作均公开发行,只有《金瓶梅词话》仍控制发行,但发行对象扩大到了大学教授、古典文学研究者、全国作家协会会员等专业工作者。人民文学出版社向符合资格的单位发放购书证,购书人持购书证,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后楼一层的样书室购书。

就在这一年,公安部门发现有人在路边书摊上出售《金瓶梅词话》(删节本),经调查,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司机等后勤人员违规得到了这套书并转卖的。

张评本校点本出版

《金瓶梅词话》刚一出版,吉林大学教古典文学的青年教师王汝梅就买到了手。“我就是在这个版本的启发下,想到了要搞张评本的校点本。”

王汝梅是意外接触到张评本的。

1980年春,教育部在华东师范大学举办“中国文学批评史师训班”,王汝梅是30位学员之一。导师郭绍虞向学员提出,中青年教师要重视对古代小说戏曲理论的研究。受此启发,王汝梅开始关注《金瓶梅》。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藏有一本木刻版张评本,班主任徐中玉专门跟图书馆打了招呼,王汝梅才获准借阅。

王汝梅介绍,张评本与词话本相比,文字上有较大差异,甚至情节上都有改动,而且张评本的10万字评语实际上是古代的小说理论,很有研究价值。

齐鲁书社决定出版张评本,王汝梅代为起草了请示报告,于1986年4月8日以山东出版总社名义报送国家出版局,称为了推动《金瓶梅》和中国文学批评史、中国小说史的研究,有必要出版张评本的整理校点本(删除秽语),条件已经具备。5月15日,国家出版局批复山东总社:《金瓶梅》版本繁多,《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在题材、回目、文字上自成特色,具有一定的学术参考价值,经研究,同意齐鲁书社出版王汝梅的整理删节本。印数不要超过1万部,由齐鲁书社内部定向对口发行。

王汝梅以吉林大学图书馆藏的张评本为底本,删除10385字,将露骨直观的性描写删除,将性风俗、性文化遗产等部分保留了下来,如烧香瘢(古代的一种性行为,指在性行为中用香在女性的皮肤上烧出瘢痕),以及大陆可能已经失传的缅铃、白绫带、硫黄圈等性具。

1987年1月,《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删减本)由齐鲁书社出版,分上下两册,定价25元,首印1万部。这是张评本第一次在大陆排印出版。

一字未删的崇祯本

王汝梅说:“《金瓶梅》的研究和出版是有风险的工作,是一门特殊性的学问,掌握不好就可能犯错。”

他记得,改革开放初期,陕西西安一家出版社因出版《金瓶梅》连环画受到了处分。上世纪80年代末,四川成都还有人因盗印香港太平书局的《金瓶梅词话》而被判了刑。1988年5月,部队作家韩英珊改写的《金瓶梅》缩写本在作家出版社出版,冠名《金瓶梅故事》,共166000字,印行30万册,但后来被封禁。

不过,“崇祯本”却遇到了好运。

词话本和张评本都出版后,王汝梅又想到出崇祯本。他再次向齐鲁书社提出了出版建议,得到同意。齐鲁书社向国家新闻出版署提交了报告,不久后,国家新闻出版署[88]602号文件批复同意。这份批件是综合批件,同意齐鲁书社排印崇祯本全本,同意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崇祯本影印本。

1988年8月,北京大学出版社影印出版了《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足本,共4函36册,内部发行。这是崇祯本在大陆首次影印出版。

1989年6月,齐鲁书社8000套《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汇校本印刷出版,一字未删,繁体直排,铜版纸精装,200幅插图照原版影印,定价175元。副教授以上职称的学者凭职称证明和有关单位的介绍信才可以购买。三个月内,发售一空。

一年后,齐鲁书社申请重印,国家新闻出版署未予批准,理由是,8000本已够研究使用,多印流通到社会上会毒害青少年。

上世纪90年代初,王汝梅又在大连图书馆发现了一本张评本。与吉林大学图书馆藏本比较后,王汝梅发现,大连馆藏本正文更接近崇祯本,应该是张评本的原刻本。

大连图书馆的前身是满铁图书馆。这是日本人上世纪30年代设在大连的一处情报机构,既藏书又搜集中国情报。这本张评本就是当时被收进来的。

为此,王汝梅开始酝酿出版张评本的校注本。1993年,他向吉林大学出版社提出了这一想法,吉林大学出版社很积极。

然而,国家新闻出版署在1989年的综合批件中已明确:主要的《金瓶梅》版本至此已经整理出版,基本上可满足学术研究的需求,今后不再出其他版本。为了能够获准出版,王汝梅提出两点理由:第一,《金瓶梅》中很多地方不易读懂,需要一个注释本。第二,应该将大连图书馆原刊本的长处吸收到整理本中。

一年多后,国家新闻出版署批复同意。1994年10月,《皋鹤堂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校注本由吉林大学出版社出版,印数3000册,繁体竖排,未标明删节字数。此次出版仍然要求专业对口控制发行,但购买时不再需要凭证。不过,已经没有第一次出张评本那么热了。

校注足本将面世

2000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再次出版了《金瓶梅词话》,由南开大学文学系教授陶慕宁重新校注,上下两册,售价90元,列入《世界文学名著文库》中出版。

时任人民文学出版社副社长刘国辉介绍,新世纪之初,很多学者纷纷向人民文学出版社建议,应出版一部较好的《金瓶梅词话》足本。为此,他们找到了语言学家白维国和明史专家卜键,请其担任整理详注工作。

《金瓶梅》的脱敏之旅:从高干本、洁本到足本

崇祯本第四十四回插图“避马房侍女偷金”

早在1995年,白维国和卜键曾合作整理了《金瓶梅词话校注》,由岳麓书社出版,全四册一函,印量3000套,删节2500字性描写,注文十分详细,近100万字。

2002年7月31日,双方协商一致后,人民文学出版社向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呈递了申请报告,申请出版《金瓶梅词话》校注本足本5000套。2004年12月13日,国家新闻出版总署下发批件,批准出版1000套。

随后,人民文学出版社与白维国、卜键签订合同,两人开始合作对《金瓶梅词话》进行修订,补齐了此前版本的删节部分,增加了注释,也对原注一一予以检核订正。

“《金瓶梅》在中国小说史特别是章回小说史上,是一个里程碑意义的作品。它是第一部由文人原创的长篇小说,摆脱了过去历史演义和英雄传奇那种英雄色彩,写小人物,写普通民众,写众生。而且,它开启了悲剧写作的模式。以前的中国文学作品多是以喜剧收场,大团圆,有仇的报仇,有情的终成眷属,《金瓶梅》最后留了个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周绚隆说。

在筹备期间,人民文学出版社申请出版其他《金瓶梅》版本,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未予批准,答复称,在该版本出版发行一段时间后,再考虑其他版本。

2015年年初,人民文学出版社再次给国家新闻出版总署打报告,表示该书用于学术研究,筹备工作已经进行了十余年,且繁体直排,工作量十分繁重,经济压力很大,如果印量较少,出版社和作者的收入会很低,申请印行5000套。

总署批复,准许印行3000套。批件中再次强调,《金瓶梅词话》足本限定内部发行,供学术研究使用,要求购买者是专家学者,凭单位介绍信购买。

修订后的《金瓶梅词话》校注本足本将是词话本足本第一次经整理校点后出版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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