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中古时代·隋唐时期(上册)

第四节隋唐以后有关隋唐

中国通史 作者:白寿彝总主编;王桧林,郭大钧,鲁振祥卷主编


  第四节隋唐以后有关隋唐史事的撰述

  唐人素重史事,其初年创业始定,就开始撰修“五代史”,《隋书》就是其中之一部。接着又撰修起居注和实录,列为定制。稍后更撰修纪传体的《唐书》和《国史》。

  《新唐书·艺文志》著录《唐书》及《国史》,共有四种。其中130卷本下注:“(吴)兢、韦述、柳芳、令狐峘,于休烈等撰。”《崇文总目》作了较为详备的记载,据说:“原释唐韦述撰。初,吴兢撰《唐史》,自创业迄于开元,凡一百一十卷。述因兢旧本,更加笔削,刊去《酷吏传》,为纪、志、列传一百一十二卷。军德、乾元以后,史官于休烈又增《肃宗纪》二卷,而史官令狐峘复于纪志传后随篇增辑,而不加卷帙。今书一百三十卷,其十六卷,未详撰人名氏。”《崇文总目》既有著录,又作较详的论述,是当时这部原始的《唐书》依然存在。《崇文总目》还著录有唐各帝实录,自唐高祖至于武宗。武宗以后,虽仍续有撰修,由于乱离频仍,难得都能保存下来。就是《武宗实录》也有阙损。《新唐书·艺文志》所著录的《武宗实录》为30卷,《崇文总目》仅著录1卷,可知佚失很多。后晋时曾颁下诏令,搜求武宗及其以后各帝实录,可能并无所获,《崇文总目》的著录,就是具体的证明。

  今传世的《唐书》有两种,就是《旧唐书》和《新唐书》。《旧唐书》以“旧”相称,是因为有了《新唐书》,易于区别,才添字改称的。

   两《唐书》的修撰

  《旧唐书》的撰者,从《崇文总目》起,就作为刘煦等。其实刘煦只是以宰相监修国史,并非执笔撰修者。《旧五代史·晋书·少帝纪》于开运二年(945)六月记载:“监修国史刘煦、史官张昭远等以新修《唐书》纪、志、列传并目录凡二百三卷上之。”刘煦于开元元年七月始以宰相监修国史,前后亦只一年①,何能有若此作为?石晋撰修《唐书》,起意于天福元年(936),其时赵莹即以宰相监修国史①。其后至天福六年(941),又复下诏,命张昭远、贾纬、赵熙、郑受益、李为光等同修《唐史》,仍由赵莹以宰相监修②。《五代会要》还特地采录赵莹于这一年的奏文,一则要求下诏征求旧史,举凡武宗与其以后各帝实录,以及自会昌至天祐六十年间的传记和中书银台史馆日历制诰册书等,再则陈述撰修帝纪、列传、十志的意见③。可知撰修工作是这一年才正式开始的。

  撰修《唐书》,赵莹虽是最初的监修者,发其端者却是贾纬。《旧五代史·晋书·贾纬传》曾明白记其间的经过。传文中还说:“纬属文之外,勤于撰述,以唐代诸帝实录,自武宗而下,阙而不纪,乃采掇近代传闻之事及诸家小说,第其年月,编为《唐年补录》,凡六十五卷,识者赏之。”这是为撰修《唐书》所作的准备工作。有人说,当时李崧也曾参预撰修,其实这是不确实的。当贾纬提出应该从事撰修时,李崧还曾经反对过。《旧五代史》李崧本传也没有记载,显然是靠不住的。

  刘煦等撰修《旧唐书》时,是能够获致较为有利的条件的。当时上距唐天祐倾覆之际,只不过三数十年,尚非过久,故老旧人仍有存者,可以据以搜访往事。而吴兢、韦述等人所撰的《唐书》和唐代诸帝的实录大都还未佚失,可供采撷修补。《武宗实录》既多所散佚,宣宗以后诸帝的实录又复不存,也就是会昌至天祐六十年间的史事多有阙略,好在贾纬的《唐年补录》或可稍供补缀。正是由于有这些较为有利的因素,《旧唐书》还能保存许多原始的史料。经前人考校核实,代宗以前的数朝纪传,就是多钞实录国史原文。其中且有直言今上者。所谓今上是史臣对当时皇帝的称谓,正显示所录并是旧史原文①。然而还有更为明显的,当时执笔史臣的姓名,也还有依然未能改正。《顺宗纪》后的“史臣韩愈曰”,《宪宗纪》后的“史臣蒋系曰”,就都是明显的例证。至于其他仅著史臣而未称姓名的尤非鲜见②。能够保存如许的原始史料,就是值得称道的所在。

  当然,像这样有200卷的史书,也并非就毫无疵病。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就曾经指责过:“因韦述旧史增损以成,繁略不均,校之实录,多所漏阙,又是非失实,甚至以韩愈文为大纰缪。”《四库全书总目》也说:“长庆以后,本纪则诗话、书序、婚状、狱词、委悉具书,语多支蔓;列传则多叙官资,曾无事实,或但载宠遇,不具首尾,所谓繁略不均者,诚如宋人之所讥。”《旧唐书》的撰修正当五代乱离之时,四郊多垒,戎马倥偬,能够撰修成书,实为难得。书成未久,契丹已攻陷汴京,未遭佚失,也是一宗幸事。

  《旧唐书》撰成后,到了北宋仁宗时,又有《新唐书》的撰修。旧籍俱在,为什么又要另撰新书?曾公亮在进《(新)唐书》表文中,曾经有所说明。表文以为有唐几三百年的史事,应该“粲然著在简册”,可是由于“纪次无法,详略失中,文采不明,事实零落”,才不能不另行撰修。这显然都是对于《旧唐书》的指责。前面曾征引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对于《旧唐书》的批评,晁公武由所批评的言辞,得出结论说:“故仁宗时删改盖不得已焉。”

  《新唐书》的撰修人为欧阳修和宋祁。其实当时参预撰修的还有他人。曾公亮的进《(新)唐书》表中曾列举有欧阳修、宋祁、范镇、王畴、宋敏求、吕夏卿、刘羲叟等人。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论述《新唐书》撰修的经过说:“初,庆历中,诏王尧臣、张方平等刊修,久而未就。至和初,乃命修为纪、志,祁为列传,范镇、王畴、宋敏求、吕夏卿、刘羲叟同编修。”也有人说,欧阳修只撰修了帝纪,至于志和表,则是范镇、王畴、宋敏求、吕夏卿、刘羲叟诸人分别撰修的①。曾公亮当时是提举编修,故书成后,得以领衔进上。

  曾公亮的进书表中,对《新唐书》的成就曾作概括的评述,表中说:“其事则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至于名篇著目,有革有因,立传纪实,或增或损,义类凡例,皆有依据。”这事增文省的说法,自来几乎成了对《新唐书》的定评。这不是没有道理的。《旧唐书》撰修于乱离之世,文献记载,多有丧失,虽曾下诏访求佚书,所得并非甚多。《旧唐书》循《隋书》成例,也撰成一篇《经籍志》,以著录前代旧籍和唐人新著。志中所载天宝以后的撰述,实甚稀少,几乎寥若晨星。这应是当时皇朝的庋藏,也应是撰史诸人所能见到的图书。这样稀少的图书,而欲求所撰修的史籍了无漏遗,实在是戛戛乎难哉!《新唐书》撰修的时候,上距宋朝的开国,已经将近一百年了。长期的承平使散佚的文献,陆续逐渐出世。成书于仁宗庆历元年(1041)的《崇文总目》所著录的撰述,即远较《旧唐书·经籍志》为繁多,《新唐书》撰成于仁宗嘉祐五年(1060),距庆历元年才二十年,《新唐书·艺文志》所著录的群籍,已有尚未见之于《崇文总目》的。史料丰富若此,怎么能不使所记载的史事较前有所增加?还应该指出,《旧唐书》撰修时,晚唐史事所可作为凭借的,只有贾纬的《唐年补录》。《新唐书》撰修时,宋人对于唐史的论著已经有了相当的积累,举其著者,如孙甫《唐史记》、赵瞻《唐春秋》、陈彭年《唐纪》,而赵邻还追补唐实录会昌以来日历,参预撰修《新唐书》的宋敏求,亦补撰唐武宗以下六帝实录①,而胡旦也撰有《唐乘》②。撰修《新唐书》诸家自可利用这些新得的成就,从事补缀刊正。因而所谓事增自然是必然的趋势。以《新唐书》和《旧唐书》相比较,综计《新唐书》删去《旧唐书》的传61篇,增添的新传三百三十一篇,另外还增添了两篇志和四篇表。这不仅是事增,而且所增加的还是很多的。

  这里所说的只是列传和志表的总的篇数,至于列传中具体增添的事例,那当然就更为繁多了。赵翼在所著的《廿二史札记》中特列了《新书增旧书有关系处》一目,罗列所增的与史事有关的文句,如《代宗沈后传》,《旧唐书》仅说:“陷贼后,不知所在。”《新唐书》则于其下增:“高力士女冒为后,迎还上阳宫,力士子知其非,具言其情,诏贷之。”这样的增添,共有九十七传。有的传所增添的还不仅一事,合起来算计,当然就更多了。赵翼于此还另立一目为《〈新书〉立传独详处》。据说:“《新书》诸传,较《旧书》多大同小异,不过删其芜词而补其未备,无有大相径庭者,惟刘晏、陆贽、李绛、高骈、高力士六传,所增于《旧书》,几至倍蓰。”所增的段落,这里就不必一一征引。可以说所谓事增,确系事实,并非称道者的过誉。

  《新唐书》在事增的同时,还显得文省。《旧唐书》的一些芜词就多被删去,还有一些骈文,或者被删去,或者被改动,自然会减少篇幅。《旧唐书》200卷,《新唐书》225卷。卷数增多,是事增的表现。据说《旧唐书》全书共为三百零九万字。《新唐书》全书共为三百六十九万字。《新唐书》卷数增多了,字数相应也有所增多。其间差别并不是很大,可能是《新唐书》要稍多些。不过应该指出,《新唐书》在纪传和志之外,还有《宰相世系表》等四种表。表是不应和纪传在字数方面相提并论的。如果实际算起来,《新唐书》的字数也许还要少些。这应该是文省的具体例证。

  曾公亮自诩的这种优越之处,也遭到一些非议。《四库全书总目》就曾说过:“是书本以补正刘煦之舛漏,自称事增于前,文省于旧。刘安世《元城语录》则谓事增文省,正《新书》之失,而未明其所以然。今即其说而推之,史官记录,具载《旧书》,今必欲广所未备,势必搜及小说,而至于猥杂。唐代词章,体皆详赡,今必欲减其文句,势必变为涩体,而至于诘屈。安世之言,所谓中其病源者也。若夫《史》、《汉》本纪,多载诏令,古文简质,至多不过数行耳。唐代王言,率祟缛丽,骈四俪六,累牍连篇,宋敏求所辑《唐大诏令》,多至一百三十卷,使尽登本纪,天下有是史体乎?祁一例刊除,事非得已,过相訾议,未见其然。”所言大致可说是较为公允的。像这样一部巨著,欲求了无瑕疵,也是难于避免的。

  应该说,《新唐书》可以称道的篇章也还是不少的。《宰相》、《方镇》、《宗室世系》和《宰相世系》四表,较之《旧唐书》,可谓是独辟蹊径。史籍有表,肇源甚早,司马迁和班固相继制作,就颇受人称道。陈寿、范晔及其后来的撰述者皆未能追踪前贤,显然有所不足。《新唐书》能够补苴这样的遗阙,就不能置而不论。《宰相表》略同于《汉书》的《百官公卿表》。唐代同中书门下三品同时就有数员,有时更代频繁,专列一表,自有其可取的地方。唐中叶后,方藩兴起,几遍全国,若不为之列表,是不易知其起伏曲折的。唐代承南北朝之后,崇尚门第,《宰相世系表》的制作也是自有其社会的因素,不过其间亦借以保存若干和宰相有关人物的名字,为后世治史者提供考核的方便,并非毫无作用。《新唐书》撰修时,吕夏卿曾参预其事。夏卿通谱学,世系表的编制就是出于夏卿之手,《宋史》称他“于《新书》最有功”①。可知《新唐书》诸表能够见称于世,不是没有来由的。

  《旧唐书》初撰修时,赵莹就提出建议,谓于纪传之外别撰十志②。其后书成,却撰修了十一志。多寡虽少有不同,篇目则仍因袭前代旧规,并未稍事溢出。《新唐书》有所增加,成了十三志。新增的为《选举志》和《兵志》。唐代以科目取士,虽是因隋旧制,科目繁多,却远超于隋时。这是一代的大政,专列成一志,是有必要的。唐代始建皇朝,强兵猛将,实为当时主要的凭借,中叶以后,反为兵事所困,列志论述,和《选举志》有同样的必要。其中容有记载不尽属实的地方,这就有待于后来的考核了。还应该称道的是《地理志》论述的详备。《地理志》不仅记载州县沿革、人口、贡赋和矿产,还特别记载各地的农田水利,这不仅超过《旧唐书》,而且也是以前各史的《地理志》中少有的。有了这样的记载可以显示一代农业的规模,对于治史者也是别开生面的助力。

   有关《隋书》、两《唐书》的考核、订正和补苴的撰述

  《新唐书》的创修是因为《旧唐书》的卑弱浅陋,未符众意;可是《新唐书》撰成之后,也招致了非议。《四库全书总目》据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和王得臣《麈史》,谓吕夏卿私撰《兵志》,宋祁别撰纪志,因谓同局且私心不满。其实也未必见得就是如此。据晁公武所记,吕夏卿曾戒其子弟勿妄传出所撰《兵志》事,当系所撰未为同撰修者所通过,而又未忍抛弃,故“自秘之”。很可能是始撰时,分工未能明确,以致有这样一些事故,不应认为是私心不满。虽然如此,也并非就了无异议。稍后的吴缜就别撰《纠谬》。吴缜指责撰修《新唐书》有八失,并以所提出的谬误之处,归纳为二十门,每门之中各举出具体的事例。今按其所述,多有中肯之处,也有不免过于求疵的地方。像《新唐书》这样出于众手的巨著,也不能说其中就没有牴牾踳驳的记载。就是到现在,这样的考核订正还是不少见的。吴缜还撰《五代史记纂误》。这是继《新唐书纠谬》之后,继续订正欧阳修撰史的作品。如前所言,欧阳修所撰《新五代史》追循《春秋》笔法,侧重于褒贬,于史事的考核稍欠功力,故吴缜得以抉出其中的阙误。这对于研治唐史,还是有所裨益的。

  两《唐书》先后撰成,并行于世。这充分显示有唐一代史料的丰富。两《唐书》合计,共有225卷,翻检起来,就难免有些麻烦。还是在宋时,已有《新唐书略》的编撰。此书见于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的著录。陈振孙说:“吕祖谦授徒,患《新史》难阅,摘要采出,而门人钞之,盖节本之有伦理者也。”这样说来,当时相似的编撰应不只吕祖谦这一部书,可能是吕祖谦名重一时,故特见于著录。元明两代未见有这样的编撰,《明史·艺文志》著录梁寅《宋史略》和《元史略》,性质可能相同,只是转移到《宋史》和《元史》。迄于清时,才有沈炳震所撰的《新旧唐书合钞》。吕祖谦的书仅以《新唐书》为主,沈书则兼取两《唐书》。既兼取两书,篇幅就会相应增多,不过两书合计,删去的还是不少。纪传皆以《旧唐书》为主,诸志则以《新唐书》为主。这不仅是由于《新唐书》诸志的记载较为详备,而且还增添了《选举志》和《兵志》,如皆以《旧唐书》为主,这两志就将无所附丽。所谓为主者,则是纪传各篇皆以《旧唐书》作为正文,而以《新唐书》所载不同于《旧唐书》的作为注文,附于其下。至于诸志的编撰,亦同此理,就是以《新唐书》为正文,而附注《旧唐书》的歧异记载。其间互相违异之处,也曾略作考核,不过只是以本书参证,或两书互证,而未多所涉及,显得较为局促。武作成《清史稿艺文志补编》著录丁子复《唐书合钞补正》,当是匡正沈炳震之书的。

  对于所说的两《唐书》互相违异之处,也还有人继续考核。赵绍祖《新旧唐书互证》,就是其中的一种。此书不若沈炳震书的备录原文,仅摘录其违异之处,而论证其间的是非。核实来说,是以《旧唐书》论证《新唐书》的谬误处,与吴缜《新唐书纠谬》稍有不同。书中多引用吴缜旧说,也可以略见其绍递的痕迹。《清史稿·艺文志》于赵绍祖《新旧唐书互证》之后,还著录张道《旧唐书疑义》和罗士林等《旧唐书校勘记》,《清史稿艺文志补编》更著录岑建功《旧唐书佚文》,虽未获读其书,当亦属于考核校订补佚之作,惟已不以《新唐书》为限,而转着眼于《旧唐书》了。

  作为两《唐书》的考核订正,还应该提到钱大昕《廿二史考异》、赵翼《廿二史札记》和王鸣盛《十七史商榷》。钱大昕并著有《十驾斋养新录》、《诸史拾遗》,赵翼著有《陔余丛考》,王鸣盛亦著有《蛾术篇》,可以一并论及。《廿二史札记》、《廿二史考异》和《十七史商榷》,如书名所示,所论述的皆系多种史籍,不过论述唐史,在其书中仍各占有相当地位,不应以其不专论一史而稍事忽略。欧阳修撰《新五代史》,追踪《春秋》,以褒贬为主。其实这在《新唐书》中已稍露端倪。钱大昕因此就说:“欧公《本纪》颇慕《春秋》褒贬之法,而其病即在此。”①王鸣盛也评论《新唐书》过于简略,并举例证说:“德宗出奔奉天,全赖陆贽草诏罪己,以激厉将士,而新纪尽削不载,贽本传载奏议甚详,而语令不便入之,所谓武人悍卒感动流涕者竟不一见于史,此其失也。”②赵翼《廿二史札记》尤多论述两《唐书》和两《五代史》的撰修经过及其各自之间的相互比较,文辞精湛,论证详确,不仅论证彼此的互异和谬误处,而且还涉及传世版本的脱误处。这些论证都能有助于对唐代史料的利用和探索。

  清代学者治史,多以其所得撰为札记,并以之流传于当时和后世。钱大昕、赵翼、王鸣盛三家都以史名其书,故得以综论如上。其他虽不以史名其名,书中也不乏有关史事的论述。顾炎武《日知录》就是具体的例证。《日知录》中就有专论《旧唐书》和《新唐书》的条目。而论《新唐书》尤为繁多。其中说到“德宗兴元之诏不录于书,徐贤妃《谏太宗疏》、狄仁杰《谏武后营大像疏》,仅寥寥数言,而韩愈《平淮西碑》则全载之。”并说这都是宋祁不喜对偶文字,因而取去失中。所说也不是毫无理由的。顾炎武以后,这样的论述更是不乏其人,阎若璩《潜丘札记》、李慈铭《越缦堂日记》都有有关的论述,这里就不必一一列举了。

  纪传体的史书起自《史记》,就是以前所称的正史。《史记》成书后,陆续有为之作注释,迄今裴骃、司马贞、张守节三家注犹附《史记》并传于世。其后《汉书》及《后汉书》亦皆有注。自裴松之为《三国志》作注后,这种作注风气就暂衰息。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著录樊先生《注唐纪》,和窦苹《唐书音训》,后来不复再见著录,当是早已佚亡。直至清末,始有唐景崇者撰《唐书注》,行于世的仅为所注本纪部分。书以注《唐书》为名,其实只是《新唐书》。所注多所采撷,不限于以本书纠正本书,或两《唐书》互证。惟志、传部分尚未面世,显得有所不足。

  一代史书所涉及的岁月,往往相当悠长,所记载的史事就难免有不周之处。鸿博加班固的《汉书》,其中志表就有人为之疏证校补。而《后汉书》、《三国志》以及南北诸史的疏记校补尤为繁多。《隋书》和两《唐书》也就都是少不了的。对于《隋书》的疏证校补,也是集中在志表两个方面。所补的表为万斯同《隋诸王世表》、《隋将相大臣年表》和黄大华《隋唐之际月表》。万斯同著有《历代史表》,自梁陈以迄隋时诸表,皆取之于《历代史表》。诸王表因当时受封者究属有限,表中所列,易于了然。将相大臣年表乃是师法《汉书·百官公卿表》的旧规,以显示一代当朝的人物。举凡三师、三公、尚书令、左右仆射、纳言、内史令监、诸部尚书皆列入表中,能够起到和《汉书·百官公卿表》相似的作用。《隋唐之际月表》所记更为详赡。隋唐之际,群雄并起,有首义的农民,有地方官吏,还有一方豪俊。据所统计,不下一百二十余人,自大业七年(611)王薄、窦建德等起兵,至贞观时次第为唐所削平,其间十余年,纷扰无宁日,其间兴亡一一列之于表,检阅就会相当方便,是可以称道的。

  至于对志的疏证校补,则集中于《地理志》和《经籍志》两志。前面说过,《隋书》各志本是《五代史志》,只是附于《隋书》之中,并不限于有隋一代。《地理志》以隋时疆域为主,附载梁、陈、周、齐的沿革于各州县之下。南北朝的疆域沿革至为杂乱,梁、陈、周、齐当南北朝的后期,承其余绪,建置更为繁多,《志》文简略,所记就不易周详。杨守敬《隋书地理志考证附补遗》也辑录于《廿五史补编》中。书中随文考证,更能显示个中曲折。《隋书·地理志》记长安城东、西、南面各有三门,仅举各门的名称,而未备载各门的具体位置。杨守敬书据《长安志》谓东面三门,北为通化门,中为春明门,南为延兴门。其西、南两面各三门也准此。又如《隋书·地理志》于东莱郡观阳县下说:“开皇十六年分置牟州”,杨守敬书则说:“《元和志》,开皇三年置牟州,《寰宇记》同,非分置也。”这就不仅限于疏证了。

  《隋书·经籍志》的记载较之《地理志》,更为丰硕,所著录各书,不仅限于五代,其上可以直追《汉书·艺文志》。清代为其补苴考证者三家。张鹏一《隋书经籍志补》,仅就《隋书》列传中所载有关的撰述,补其所未及著录各书。章宗源和姚振宗皆撰有《隋书经籍志考证》,对于《隋书·经籍志》著录各书,逐一加以考证。姚振宗书后出,往往引用章宗源书,并时加以订正。章宗源书亦广事征引,所论述率多以阐明各书的渊源,而且兼及其内容,有的还加以是正补苴。姚振宗书则于涉及著录之书的有关文献,率皆尽量征引,显得更为完备。《隋书·经籍志》著录《汉书》115卷,并注:“汉护军班固撰,太山太守应劭集解。”章宗源考证说:“今存颜师古注本,较应劭本多五卷。《唐志》两本并存,而脱‘应劭集解’四字。”姚振宗于《隋书·经籍志》本条之下加注说:“应劭当作蔡谟”。接着就依次征引《太平御览》、范晔《后汉书·班固传》和《列女·班昭传》、《史通·六家篇》和《正史篇》以及《玉海·艺文篇》,以见班固及班昭撰史的经过,接着又引《晋书·蔡谟传》和颜师古《汉书叙例》,以见蔡谟确曾为《汉书》作过《集解》。接着更引《唐日本国见在书目》、《唐书·经籍志》、《唐书·艺文志》、《宋书·艺文志》和《四库简明书目》,以见《汉书》之有颜师古注。最后征引章氏《考证》,并加按语说:“章氏以此为应劭本,不知实蔡谟本也。”这样的考证确实显得渊博,却也不免失之繁琐。

  对于两《唐书》,补苴订正的尤多。首先赓续隋代,万斯同《历代史表》中又复制有唐表,计有《唐将相大臣年表》、《唐功臣世表》、《唐镇十道节度使年表》、《唐边镇年表》、《唐宦官封爵表》、《武氏诸王表》、《唐诸蕃君长世表》,黄大华亦撰有《唐藩镇年表》,唐代历年悠久,皇朝将相名称时有变更,武德初年,三公之外,仅有中书、门下、侍中三省长官中书令、侍中和左右仆射,阃外之事则仅有一西讨元帅。贞观初年,朝内有了吏部侍郎参预朝政,阃外又有行军总管。贞观后期更有了同中书门下三品。其他变更改革也屡见不鲜。中叶以后,盐铁使和观军容使,都成了中枢的大员。这样繁多的名称和执掌,能够列于表上,一目了然,也是方便的。其他一些表也都能起到相应的作用。撰《新旧唐书合钞》的沈炳震也撰《唐书宰相世系表订讹》。这不是补苴,而是如书名所示的从事于订讹。沈炳震说:“《新书·宰相世系表》舛讹特甚。其小疵则以孙为子,以弟为兄,甚则以甥舅为父子,合二氏为一族。”沈炳震还提出更为严厉的指责,甚至说到“举可废也”。前面曾提当时参预《新唐书》撰修的吕夏卿。吕夏卿通谱学,创为世系诸表,于《新唐书》最有功。以当时公认精于谱学的名家,制成《宰相世系表》,竟受到这样的指责,可见谱学是不易讲的。

  诸家补表之外,劳经原也撰有《唐折冲府考》。折冲府为唐代前期有关府兵的设置。唐代前期兵力的强盛,得力于实行府兵制度。《旧唐书·职官志》、《新唐书·百官志》和《兵志》以及《庸六典》和《通典》都有记载。就是后来《文献通考》、《玉海》等也都有论述。劳经原皆总为汇集,列于篇首。《新唐书·兵志》仅举十道折冲府的数目,而未详其确地。《地理志》虽于有关府州举出若干折冲府的名称,阙佚者甚多。《唐折冲府考》主要是补苴这些府名及其所在地。在论述关内道之初,先举出有府的数目,接着发凡起例说:“今补十五府。”如果说是补苴,应该是补《新唐书·地理志》的不足处。

   《资治通鉴》的《隋纪》、《唐纪》及其有关的撰述

  以编年体记载隋唐两代史事的,有司马光撰的《资治通鉴》。这部书本来仅称《通鉴》,后来宋神宗为之写序,改称《资治通鉴》,并且说:“贤于荀悦《汉纪》。”以资治为名,是因为可以“鉴于往事,有资于治”的缘故。当时襄佐司马光撰修的为刘攽、刘恕和范祖禹。南北朝部分的主持者为刘恕,唐五代部分则为范祖禹所主持。其中《隋纪》8卷,《唐纪》81卷。隋文帝开皇九年(589)以前的几年,则见于《陈纪》之中。

  《资治通鉴》网罗各方面有关的史料,剪裁考订,汇为一书,博大精深,历来都受治史论政者的推崇。可是其中名物训诂并非尽为世人所了解,因而多有为之撰注者,不过传世的仅胡三省一家。胡三省的注文当其最初撰述时,本是依陆德明《经典释文》的先例,别为《广注》单行。后经乱离,原稿散失,再次补撰,因以注文散入《资治通鉴》有关各条之下,就是现在所见的传本。《资治通鉴》既已弘博深邃,无所不包,注文也就随之作出相应的解释和说明,举凡天文、历法、礼乐、庶政皆都有所注释。胡三省尤精于地理,注文也以此见长。例如河西九曲的得失和唐与吐蕃的强弱很有关系,得胡三省的注解,其地所在就更为明了。河西九曲本为唐朝的疆土,由于金城公主的下嫁,吐藩才以金城公主汤沐邑的名义,取得其地。两《唐书·睿宗纪》皆失载此事,仅于《吐蕃传》略一涉及。两《唐书·吐蕃传》亦未指明九曲的所在。李吉甫撰《元和郡县图志》时,陇右尽失,故也难说到九曲,仿佛已成化外。胡三省在这里特为注明:“九曲者,去积石军三百里,水甘草良,宜畜牧,盖即汉大小榆谷之地,吐蕃置洪济、大漠门等城以守之。”像这样的注释,散见于《资治通鉴》各纪文下,使读者能多所了解。司马光曾经自己说过:“修《通鉴》成,惟王胜之借一读,他人读未尽一纸,已欠伸思睡。”有了胡三省的注文,是应该好一点的。到了清代,更有专论胡三省注文的撰述,《清史稿·艺文志》就著录有陈景云《通鉴胡注举正》、钱大昕《通鉴胡注辨正》和赵绍祖《通鉴注商》三书。

  司马光撰成《资治通鉴》,同时又撰《资治通鉴考异》和《资治通鉴目录》。《资治通鉴》撰修时,曾经搜罗当时的古今史籍,据说,除正史之外,杂史多至三百二十二种。各种史籍不尽相同,且有极为抵牾的。这些不同的记载当然不能并载于《资治通鉴》之中。《资治通鉴》所载的乃是经过司马光详细的考核,而著其所认为正确的结果。《资治通鉴考异》本是单行成书的,这种单行成书的版本今仍有传世。另一种则是附于《资治通鉴》相应的本文之下,这是胡三省所附入的。胡三省《新注资治通鉴序》中曾说过:“始以考异及所注者散入《通鉴》各文之下。”这样和《资治通鉴》同书并行,对于阅读的人们是有很大的方便的。由于所考证的条目很多,在现在通行本《资治通鉴》中随处可见。如安禄山乱事初起时,唐玄宗听信监军边令诚的诬告,遂于潼关斩封常清和高仙芝,其时封常清曾有表文奉上,《明皇幸蜀记》、《安禄山事迹》和《旧唐书·封常清传》都不相同。司马光采用了《旧唐书》的说法,并说明其所采用的原由。其他条目大致都是这样。这是显示他的撰修史书认真的态度,也是对后学的示范。

  《资治通鉴》为294卷的大著,上起战国,下终五季,历时一千三百六十二年。欲求一目了然,却也并非易事。《资治通鉴目录》的撰述就是为了这样的目的。司马光在进书表中就曾说过:“略举事目,以备检阅。”《资治通鉴》是按年撰述的,目录当然也是按年撰述。这和《史记》、《汉书》的年表差相仿佛。胡三省在所撰《新注资治通鉴序》中说:“《目录》三十卷,年经国纬,不特使诸国事杂然并录者粲然有别而已。前代历法之更造,天文之失行,实著于《目录》上方,是可以凡书目录观邪?”可见和一般目录的作用不尽相同。后来到南宋时,吕祖谦别撰《大事记》,就以《史记》年表所书,编年系月以纪春秋以后事。这样的撰述和《资治通鉴目录》差相仿佛。《大事记》仅止于汉武帝征和三年,再未接续撰述下去。其实已有《资治通鉴目录》,《大事记》也就不必撰述下去。目录之中仅记大事,由目录以概括全文,也由目录可以了解重要事故,用以检阅《资治通鉴》,应该是很方便的。司马光有关的撰述,尚有《通鉴释例》,乃是撰述《资治通鉴》时,所定的凡例。此书未与《资治通鉴》同时进奉传世,南宋时始为世人所知。当时传世的尚有《通鉴释文》,分别为司马康和史照所撰,皆多乖剌处。胡三省因之别撰《资治通鉴释文辨误》指正两书的讹误。《释文辨误》援据精核,有助于阅读《资治通鉴》本书。

  《资治通鉴》以编年叙事,一宗史事往往不是一年之中就能具见始末,而一年之中,可资记载的史事又不仅一宗,这样兼容并载,自不易得到头绪。袁枢所撰的《通鉴纪事本末》恰能解决这样的困难。这是分钞《资治通鉴》的原文,以事为类,各自另立标题,自成起讫。虽皆为《资治通鉴》原文,而去取剪裁,体例极为精审,在当时已为史家所称道,后来梁启超也是盛加赞赏,以为善钞书者亦可成书。其实只是钞撮之功,于隋庸史料并无所增益。

  《资治通鉴》所涉及的事物至为广泛,普遍钻研自是正理,专攻其中一端,也有其必要的意义。王应麟《通鉴地理通释》如书名所示,就是专就地理而言的。其中首列《历代州域总叙》,隋州郡、唐十道、十五道、二十四都督、十节度、六都护、河北二十四郡都在论述之中,更特列《十道山川考》和《唐三州七关十一州考》,隋唐地理亦可据以粗得其轮廓。

  范祖禹《唐鉴》则依《资治通鉴》所记载的重要史事再加以论断。范祖禹曾参预撰修《资治通鉴》,分掌唐史,因以其所得,撰成《唐鉴》。司马光撰《资治通鉴》,每于得失兴亡重要关节处,以“臣光曰”开端发为议论。范祖禹的《唐鉴》也应是按照司马光的旧规,发抒其个人的政治见解。范祖禹在《唐鉴》的序文中说:“谨采唐得失之迹,善恶之效,上起高祖,下终昭宣,凡三百六篇,为十二卷,名曰《唐鉴》,唐之事虽不能遍举,而其大略可以睹矣。”据说范祖禹此书曾进呈宋仁宗,并为当时所重视,南宋理宗淳祐年间,张端义撰《贵耳集》,记高宗与讲官言:“读《资治通鉴》,知司马光有宰相度量;读《唐鉴》,知范祖禹有台谏手段。”可见当时重视之一斑。

  南宋时,朱熹撰《通鉴纲目》。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著录此书,并说:“始,司马公《通鉴》有《目录举要》。其后,胡给事安国康侯又修为《举要补益》。朱晦翁因别为义例,表岁以首年,因年以著统,大书以提要,而分注以备言,自为之序,乾道壬辰也。大书者为纲,分注者为目,纲如经,目如传。”其实朱熹并未亲自撰述。《四库全书总目》就曾明白指出:“朱子因司马光《资治通鉴》以作《纲目》,惟凡例一卷出于手定,其纲皆门人依凡例而修。”就是这样一部书,经过康熙皇帝的批览,遂成为《御批通鉴纲目》。其实朱熹当时撰写这样的凡例,并着人编撰,也只是想使作资治的《通鉴》,更能发挥资治的作用,并不是对史事多所补益。这和范祖禹的《唐鉴》一样,虽然都受到一时重视,都难得说到在史料方面的价值。康熙皇帝的批览也当不是从其史料方面着眼。其时吴乘权撰《纲鉴易知录》,也许如其名称所示,只是便于初学,虽曾为人所习知,是说不上有什么学术的意义的。

   《唐大诏令集》

  《唐大诏令集》,宋敏求撰。《宋史》有其传,附于其父宋绶传后。他曾参预撰修《新唐书》,并补唐武宗以下《六世实录》148卷,是谙熟唐代史事的史家。《唐大诏令集》是搜集和编撰唐代帝王所颁的诏令而成的。宋敏求自序说:“厘十三类,总一百三十卷,录三卷。”《旧唐书》多采撷诏令,以入史文,但汇集到这样多的篇目,却是少有的成就。其中政事类共包括三十八项,自礼乐、刑法以至于讨伐、平乱,涉及到全国许多方面;蕃夷类也包括绥抚、盟文等十项,都关系到皇朝的大政,是唐代史事的重要部分。其余帝王、皇太子、诸王、公主、大臣等类,也都包括为数不同的项目,皆可以用之核证史文,不可或缺。

  诏令既是当时皇朝颁布的正式文书,所涉及的人物、官制、地名以及相关的史事,不容出现任何的差错。一代史书其中的不少部分就是依据这些诏令撰修而成的,辗转采撷引用,就难免出现若干讹误。因而再以诏令核对史书,就可有所校正。这样的事例,以前也曾有人指出过,这里还可再列举一二。《唐大诏令集》的《蕃夷类》中收有《命薛讷等与九姓共伐默啜制》,这是玄宗开元四年(716)颁下的诏令,可是两《唐书·薛讷传》皆未道及。《旧唐书·玄宗纪》却说:“突厥可汗默啜为九姓拔曳固所杀。”《新唐书·玄宗纪》更说:“大武军子将郝灵俭杀突厥默啜。”皆不载此制诏,仿佛和薛讷无关。《唐大诏令集》的《政事类》中收有开元十三年(725)颁下的《改丹水为怀水敕》。丹水在泽州(治所在今山西晋城)。《敕》中更明白指出:“宜改丹水为怀水,改丹水府为怀仁府。”可是《新唐书·地理志》却说:“泽州高平,有泫水,一曰丹水。……有省冤谷,本杀谷,玄宗幸潞州,过之,因更名。”泽州属府五,首为丹川府,也并没有改为怀仁府。《新唐书·地理志》素以详赡见称,有关丹水和丹川府的记载,当是依据开元十三年以前的册籍转录,仿佛并无改称事。《敕》文于“改丹水府为怀仁府”下,接着还说:“其乡里名号,亦仰州长官随事改易。”《新唐书·地理志》所说的杀谷改为省冤谷事,当是依据《敕》文改正的。杀谷既已因《敕》改正,奈何丹水和丹川府尚存旧名,这就不能不说是预修《新唐书》的人采访未周了。

  宋敏求之后,再未见有续作辑录补苴,看来并非易事。赖有《唐大诏令集》原书具在,史家就藉以考核唐史,订正讹误。钱大昕《诸史拾遗》就不乏例证之作。钱大昕曾据懿宗咸通九年(862)颁布的《分岭南为东西道敕》所说的:“宜分岭南为东、西道,节度、观察、处置等使,以广州为岭南东道,邕州为岭南西道。……宜割桂州管内龚州、象州,容州管内藤州、岩州,并隶岭南西道收管”,以证明《新唐书·方镇表》咸通九年下所说的:“升邕管经略使为岭南西道节度使,增领蒙州”的蒙州应为象州之误。这样的以《唐大诏令集》参证唐史,自然是相当重要的。

   《唐才子传》和《登科记考》

  宋代及以后诸代,为唐人作传的并非多见,有之,当推元时辛文房《唐才子传》。辛文房为西域人,以能诗著名。《四库全书总目》谓是书由《永乐大典》辑出。原本10卷,总三百九十七人(当为九十八人)。中间有散佚处,经过补苴,共得二百四十三人,又附传者四十四人,共二百八十七人。是书国内虽有散佚,日本却保存有完帙,刊于《佚存丛书》中。列传二百七十八人,附见者百二十人,与原本相符。所列诸人中见于《新唐书》的约百余人。此百余人传记即取材于《新唐书》。《旧唐书》虽有异说,殆皆置之不论。如《陈子昂传》记其于圣历初解官归里事,即取材于《新唐书》,《旧唐书》则未涉及此事。其间斟酌去取,对《新唐书》也多有是正。《新唐书》以陈子昂举进士在文明初。文明元年(684)为唐高宗崩逝的次年,恐亦无暇开科取士,《唐才子传》以之置于开耀二年(682),似较为合理。徐松《登科记考》亦从其说。然其书往往来撷当时传记或小说家言,不免有夸大失实的地方。《唐才子传》以论诗为主,诗人的生平事迹虽稍有穿凿傅会和不尽真实之处,也是难于完全避免的。

  《新唐书·艺文志》的《杂传记类》著录崔氏《唐显庆登科记》、姚康《科第录》、李奕《唐登科记》,今皆佚失不存。唐代重科举,而进士尤为重要。每次所取进士的名额并非很多,然名列榜上的率能获致高位,为世所重。诸家所撰的《登科记》所记自是科举的盛事。崔氏所撰以年代标书名,可知当时撰述者甚多,不仅所著录的三种。到了清代,徐松撰《登科记考》,由有关的史籍、方志、类书、总集、别集、笔记小说、碑志石刻等记载中广为搜罗采撷,撰集成书。全书30卷,前24卷,按年记载,当时有关的文诰政令,考题,答卷,进士姓名,而且兼及进士以外的其他各科。其后两卷则叙五代诸朝事。另有附考和别录数卷。附考叙未有确实年代的进士、明经、制科、诸科登第者的姓名。别录则摘录有关科举的各种记载。这样的撰述,对于一代科学取士的制度、措施、科目、登第者的姓名,皆备加论列,而考证又皆精辟,是值得称道的科举史料的汇编。

   由《崇文总目》到《四库全书总目》对于有关隋唐史籍的著录

  《新唐书·艺文志》于乙部史录的《刑法类》之后列有《目录类》,所著录各书,今皆亡佚。《宋史·艺文志》踵其旧迹,继有撰述,所著录的亦复不少。然多已亡佚。今传世习见的为王尧臣、欧阳修《崇文总目》,尤袤《遂初堂书目》、《秘书省书目》,陈骙《中兴馆阁书目》,张攀《中兴馆阁续书目》,晁公武《郡斋读书志》。《郡斋读书志》有袁本和衢本,两本间有差异,未能尽同。今传世尚有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惟未为《宋史》所著录。宋以后,撰述的尤多,《四库全书总目》后出,著录的亦复不少。

  这些目录撰述,有的仅列书名,有的则作题解。题解亦有繁简差别。《四库全书总目》则每书皆有提要,于著者姓氏,书的版本以及有关评论,多能详为陈说。各家书目均备录所见各书,隋唐史书自亦包罗在内,随时翻检,有关史料的存佚就可具知,其中记载亦可稍悉其崖略。

   有关隋唐史料的金石文字撰述

  《宋史·艺文志·小学类》中著录欧阳修《集古录》和赵明诚《金石录》。如隋唐诸史《经籍志》和《艺文志》的体例,可是在《目录类》中又再加著录。以金石证史,为史家重要功夫,似以列入《目录类》为宜。

  《集古录》为欧阳修所撰,录其所藏金石的跋尾。今传本共有四百余跋,分为10卷,与其初本的篇数不尽相合。或其间有所增益。10卷之中,有关隋唐时跋尾为5卷,最后一卷中尚有数篇。隋碑仅有14篇,不足与唐碑相比。欧阳修在《自序》中说:“可与史传正其阙缪者,以传后学。”其子棐在所撰《录目记》中也引用了这句话,可知其搜集遗物撰述整理的意义所在。以金石证史,跋文中殊不少见。《隋陈茂碑》所载陈茂仕官履历,曲折详尽,跋文因说:“《隋书·列传》载茂事尤多阙缪”,并说:“碑云茂字延茂,史亦阙。”《唐张九龄碑》所载与《唐书》时有违异处,甚至年寿官爵亦不相同。跋文就指出:“年寿官爵,其子孙宜不缪,当以碑为是也。”

  《金石录》,宋赵明诚撰。是书上承欧阳修《集古录》的体例,著录其所藏的从上古三代至于隋唐五季以来的钟鼎铭文和碑铭墓志的金石文字,有的还作有跋尾。赵明诚在其所撰的序文中说:“诗书以后,君臣行事之迹,悉载于史。……岁月、地理、官爵、世次,以金石刻考之,其牴牾十常三四,盖史牒出于后人之手,不能无失,而刻词当时所立,可信不疑。”因考其异同,参以他书,撰成是书。书中所著录金石碑刻共有二千,其中属于隋代的八十四件,属于唐代的一千四百三十五件。就是五代也有十五件。跋尾,属于隋代的九篇,属于唐代的多至一百六十七篇,可说是相当丰硕的。

  后来到了清代,金石证史更为学人所重视,撰述者前后相继,钱大昕就撰有《潜研堂金石文字跋尾》。钱大昕,传在《清史稿·儒林传》中。大昕著述宏富,有《潜研堂文集》行世。此金石文字跋尾不在其集中。《跋尾》涉猎广泛,所跋唐人碑刻墓志亦非少数,且多能与史文相对勘。《九成宫碑》为欧阳询所书,欧阳询结衔称兼太子率更令。称兼是唐初制度,并非以他官再兼率更令,而是欠一级的称谓。这种称谓得到这样的解释,可为了解唐初制度略得助力。《李抱真德政碑》结衔中有礠州,而两《唐书·地理志》、《五代职方考》皆作磁州。钱大昕因此指出:“州县之名当从其时本称,史臣秉笔,任意更易,非得石刻,何由决其然否,此金石之有益于史学也。”

  与钱大昕同时的王昶亦撰有《金石萃编》。其所搜罗更为丰富。王昶在自序中曾谓其收集金石的不易,历经种种困难,“而后自三代至宋末辽金始有一千五百余通之存。”全书160卷,其中隋时3卷,唐时78卷,两相合计已超过一半,如果加上五代4卷,就更为繁多。书中不仅备列金石上所刻的文字,而且还附载各家的题跋,如其序中所说:“题跋见于金石诸书及文集所载,删其繁复,悉著于编。”就全书稽考,自欧阳修《集古录》、赵明诚《金石录》后,各家撰述,殆无阙失。各篇之后,又多为按语,对于前人所说,每加匡正,可以说,乃其时集大成之作。其按语中,多有以金石证史的论证,可以说明论史是少不了金石的。

  王昶于《金石萃编》著录唐宣宗大中十二年(858)所刻的《郎官石柱题名》。所谓郎官指的是唐尚书省所领的二十四司的长官,即郎中和员外郎。二十四司分属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六部分管全国的政务,故其地位相当重要。《题名》由吏部郎中起,温彦博、杨纂皆在其列,而温彦博前尚有郑元敏等七人,可知题名始于唐初。温彦博和杨纂,两《唐书》皆有传,传中均未记载任郎中事,则《题名》可补传文的阙遗。大中以前郎官姓名多见于此,其重要意义不言可知。王昶于著录《题名》后,复撰《郎官石柱题名考》,其后赵钺和劳格又撰《郎官石柱题名考》,较王昶所撰更为详赡。王昶说:“今所题名只左丞一柱,拓亦不全,存者只七面,内多泐字,计其姓名可见者凡三千一百九十二人。除去姓名不全者二百七十七人,其全者有二千九百十五人。内姓名再见者五百四十七人,三见者一百四十人,四见者二十六人,五见者六人,通共重见者七百十九人。”王昶据两《唐书》列传、《唐书·宰相世系表》及《全唐诗》小传考核,可考者仅得五百七十六人,无考者一千六百廿四人。赵钺和劳格所考,收获殊多,无考者仅一百九十余人。各部补遗得六百三十四人,补辑礼膳两部共得二百十一人,著录郎官总数四千一百五十余人。不仅超过王昶所考,而且远溢于《郎官石柱题名》之外。

  王昶于《金石萃编》中又著录唐玄宗开元十一年(723)的《大唐御史台精舍碑铭》。御史台为唐代掌刑法典章、纠正百官罪恶的机构。精舍本为僧侣讲道之所,御史台有台狱,建此精舍当是借以起感化的作用。在这样的精舍立碑,却题各级御史的姓名,因而也成为重要的刻石。王昶仅著录此碑铭,未再作考核。赵钺和劳格则撰有《唐御史台精舍题名考》。王昶著录此碑时,曾加按语说:“碑阴题名:上截凡侍御史并内供奉一百二十二人,殿中侍御史并内供奉四百九十七人;下截及左右棱不书官位者一百一十九人;中间搀入‘郑韬会二十七日寓直’一行;左侧题一百三十三人,右侧题侍御史兼殿中一百三十八人;碑额题监察御史四十二人;碑阴额题知杂事御史五十一人。”并指出:“碑阴题名重复,自再见以至三见四见者不一而足,或由前后屡任则屡书之,然亦不尽符合者。”赵钺和劳格则另加考核,举出其人的籍贯、出身、经历,并注明出处,共得八百三十一人,已超过题名总数的三分之二。其成就也是可以称道的。

  王昶撰《金石萃编》之后,后续者仍颇不乏人,据《清史稿·艺文志》所著录的,就有黄本骥《金石萃编补目》,陆耀遹《金石续编》、王言《金石萃编补略》、方履篯《金石萃编补正》等,亦皆有刊本传世,惟搜罗较为丰硕的,当推陆徵祥《八琼室金石补正》。是书以补正为名,就是用以补《金石萃编》成书后新发现的各刻,并正其未是处。所补的据说有两千余种,成书130卷。其中隋代5卷,唐代50卷,如果加上五代的3卷,共有58卷,将及全书的半数。亦如王昶旧例,附载有关各家跋尾,惟上距王昶为时并非过久,所附跋尾就不如王昶的繁多。可是王昶以后新撰而又未能广为流行的有关著述,如严可均的《平津馆金石萃编》、吴荣光《筠清馆金石记》皆以能见诸征引,而多为世人所知。然亦有为《金石萃编》所不应阙的,如唐《巂州都督姚懿碑》,已见《金石录》和《潜研堂金石文字跋尾》。姚懿为姚崇之父,既赵、钱两家皆已著录,《金石萃编》奈何竟然遗之,又隋《梁州使君陈茂碑》,为开皇十八年所立,《金石萃编》作十四年,《补正》为之指出,确是能以正之。惟两书皆备列《陈茂碑》文,《补正》后出,反不若《金石萃编》的详尽,而不详尽的地方,又未指出其所阙字,复未作出说明,仅引《平津馆读碑记》说:“茂,《隋书》有传,以碑校之,传所载官阶多阙。”如按所录碑文参证,则《隋书》所载官阶诚有阙少处,却不能指责为多阙。可能是当时撰集时,未能细加核对,致有此不符处。则引用是书,还应细加斟酌,不宜炫其丰硕,而尽相信其偶有不符处。

  还可以提到的则为林侗《唐昭陵石迹考》。张弨《昭陵六骏赞辨》和孙三锡《昭陵碑考》,皆为《清史稿·艺文志》所著录。昭陵碑刻虽仅分布于其陵园之内,然实关系唐代初年的史事,考核辨正,当能充实其时的史料。

   唐人年谱的撰述

  唐时谱牒最为盛行,华族名门无不有其家谱。到了宋代,更有年谱之作。年谱按谱主的生平经历,按年记述,虽亦可溯源于家谱,流派却各异其趣。宋人洪兴祖撰有《昌黎先生年谱》,记韩愈的行事。鲁訔亦撰有《杜工部年谱》,鲁訔之前,吕大防已撰《杜工部年谱》,惟亡佚不存。《四库全书总目》著录有赵子栎《杜工部年谱》,惟谓“其援引亦简略,不及鲁谱之详”。迄至清时,撰年谱之风大为盛行,为唐人所撰的却殊不多见。见于《清史稿·艺文志》著录的,仅有丁晏《陆宣公年谱》,与《汉郑君晋陶靖节魏陈思王年谱》合编。武作成《清史稿艺文志补编》著录的亦仅江榕所辑《陆宣公年谱辑略》一种。

   记载隋唐地理的图书

  地理撰述可以上承贾耽《十道志》和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的,当数到北宋初年乐史所撰的《太平寰宇记》。乐史撰述此书,也就是参酌贾耽和李吉甫的旧规,再作考核,而且也增加了新的项目。书中征引繁博,前人撰述的地志、杂记、诗赋、文集,在所不遗。许多佚失已久的记载,还能略见其梗概。贾耽《郡国县道四夷述》,宋初犹存,《太平寰宇记》就多所引用。清人王谟辑佚,共得五十四条。其中出自《太平御览》的仅有七条,而出自《太平寰宇记》的就有四十七条。唐代其他著作也多赖以保存。此书撰于宋初,即依宋时疆域区划分别撰述。其时尚未改行路制,仍存道名,惟已分为河南、关西、河东、河北、剑南西、剑南东、江南东、江南西、淮南、山南西、山南东、陇右、岭南十三道,不尽与唐时相同,但所改易的并非多数,各道府州仍多因唐旧,论及隋唐地理亦相当详赡,可与《元和郡县图志》相互参证。

  其专论隋唐两代全国地理的,则有清代末年杨守敬所撰的《历代舆地图》中的《隋地理志图》和《唐地理志图》。杨守敬于历代地理志用力最深,前曾述及其所撰的《隋书地理志考证》。《隋地理志图》和《唐地理志图》分别据《隋书·地理志》和两《唐书》的《地理志》绘制,有助于《隋书》和两《唐书》的钻研。

  隋时仍以长安为都,惟于龙首原下另建新城,唐代因之不改。绵延久长,几三百年。长安于宋时已废不为都,却仍为世人所重视。宋敏求就曾撰述《长安志》。《长安志》虽泛及周秦往事和建都于长安的皇朝,隋唐旧迹实为其主要论述所在。唐时韦述的《两京新记》,叙述长安和洛阳的城郭里坊,惟不免疏略。宋敏求依其所述,更为周备。举凡城郭、宫室、官府、山川、道里、津梁、邮驿以及风俗、物产、寺院、道观,莫不毕具。尤其对于坊巷、住宅、肆市、园林等更是纤悉无遗,为研究隋唐都城史事不可或缺的撰述。今《两京新记》已残缺不全,《长安志》就弥足珍贵。

  宋敏求还撰述《河南志》。《河南志》的撰述还在《长安志》之前。《长安志》的体例当是遵循《河南志》的旧规。其后元人再撰《河南志》,即多移录宋志原文。宋志遗佚已久,仍可于《元河南志》觇其本来面目。

  对于长安旧迹的记载,应该提到张礼的《游城南记》。张礼于宋哲宗元祐年间撰成此书,记其在长安城南的游踪。其时上距唐末都城东迁已逾百年。长安外郭城早已拆毁罄尽,惟樊川风物尚依旧可观。张礼所记举凡门坊、寺观、园囿、村墟以及前贤遗迹见于记载的,皆据其耳闻目见详加描述,使读者按图索骥,仿佛就在目前。书中间有续注,无注者姓氏,详其文义,当是出于金时人的手笔,可见是书见重于世,为时已久。

  更推而广之,则为《雍录》。《雍录》为南宋程大昌所撰述。其时长安久已为金人所据有,程大昌自难亲历其地,因而就只能以前人的撰著为依据,于关中古迹悉加考订,尤着意于周秦汉隋唐五代的都城,于唐代更为详备。《四库全书总目》虽指出其体例丛杂和未免疏漏,然亦不能不称许其搜罗既富,辩证亦详,在舆记之中固为最善之本。

  下至元代,李好文复撰有《长安志图》。北宋时即已有《长安图记》,吕大防称之为《长安故图》,并为之说。此图旧有碑刻,在西安碑林,今已残缺。《四库全书总目》说:“好文因其旧本,芟除讹驳,更为补订,又以汉之三辅及元奉元所属者附入,凡汉唐宫阙陵寝及泾渠沿革制度皆在焉。总为图二十有二。”然今本实有图二十,与所说不同。此二十幅图中,唐代宫殿陵墓图就有七幅。今本题河滨渔者编类图说。必中达为其《泾渠图》作序,称其人为李惟中。惟中即李好文之字,河滨渔者盖其别号。

  元代骆天骧还撰有《类编长安志》。如书名所示,是就宋敏求的《长安志》分类辑出。骆天骧在其自序中说:“每患《旧志》散漫,乃剪去繁芜,撮其枢要。”所谓《旧志》即指《长安志》而言。他还说:“自汉、晋、隋、唐、宋、金迄皇元更改府、郡、州、县,引用诸书,检讨百家传记,门分类聚,并秦中古今碑刻,名贤诗文,长安景题及鸿儒故老传授,增添数百余事,裒为一集。”全书分为京城、宫殿室庭等三十一目,可谓详赡,惟间有排比杂错,遗漏重复之处。书中列有石刻一目,备载当地的碑碣。由于在当地撰述,易于发现,如《杨玚先庙碑》、《李晟先庙碑》,当时仍立于原处,故能为所载及。《金石录》未能加以著录,盖赵明诚未能涉足关中故也。

  迄至清代,徐松又撰《唐两京城坊考》。徐松在其自序中说:他在纂辑唐文时,于《永乐大典》中得《河南志》,为宋敏求旧帙,与《长安志》相配合。因采集金石传记,合以程大昌、李好文的《长安志图》,作《唐两京城坊考》。此书5卷,前4卷叙长安,后1卷叙洛阳。叙其间的宫城、皇城、外郭城以及皇宫、苑囿、渠道等,并附绘制有关舆图。因为是依据《长安志》和《河南志》撰述的,即因两志之旧,而加以佐证和补阙。《长安志》于朱雀门街东三街由北向南第十一坊昭国坊内载有裴子余、郑絪、庾敬休、李寰、崔琯五家宅。《唐两京城坊考》据《独异志》补前进士李蒙宅,据《唐语林》补检校司徒、兼太子少师郑余庆宅,据《乐府杂录》补将军韦青宅,据《白氏长庆集》补刑部尚书白居易宅,据温宪《程公墓志》补集贤直院官、荣王府长史程修己宅,据《酉阳杂俎》补泾原节度使段祐宅。像这样佐证和补阙,在其两京的叙述中,是随处可见的。

  武作成《清史稿艺文志补编》著录唐晏《渤海国志》,又著录黄维翰《渤海国志》。《渤海国志》论述唐代位于粟末水(今松花江)上的渤海国。这是对于唐代周边各国少见的论述。《清史稿艺文志补编》著录这两部撰述于《史部载记类》中。载记为记载非正统者事迹的史书,《晋书》记载刘元海、石勒事,即称为“载记”。渤海国不能与前赵、后赵相等,如何也入于“载记类”中?《新唐书·艺文志》以张建章《渤海国记》著录于《地理类》中,《清史稿艺文志补编》自应遵从旧规,不宜自标新奇。

   记述唐代掌故轶事的小说

  首先应提到的是王定保《唐摭言》。《崇文总目》以下各家目录皆著录于“小说类”中。记唐朝进士应举登科杂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谓其书共分六十三门,然今本实为一百五门。岂晁公武所见本与今本不同,其间曾有所颠倒?唐代重科举,科目相当繁多,有明经、俊士、明法、进士等五十八科。而进士最为当世所重视。由《唐摭言》所记载的掌故、轶事,足以看到一代的风气。书中虽多载掌故、轶事,亦可以补《新唐书·选举志》的不足。唐初,贡士由吏部策试,主其事者为考功员外郎。其后改归礼部。这是选举制度的一大转折。《选举志》记其间经过,仅说:“开元二十四年,考功员外郎李昂为举人诋诃,帝以员外郎望轻,遂移贡举于礼部,以侍郎主之,礼部选士自此始。”这样简单的言辞,不足以见其间的过程,《唐摭言》的《进士归礼部》篇,记载相当详赡,有助于了解。《选举志》还提到曲江会和题名席,而未稍作说明。《唐摭言》的《慈恩寺题名游赏赋咏杂记》也都作了详赡的记载。

  其次是王仁裕的《开元天宝遗事》。王仁裕曾历事前蜀、后唐以迄后汉诸朝,两《五代史》皆有传。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著录是书,并说:“蜀亡,仁裕至镐京,采摭民言,得开元天宝遗事一百五十九条。”其中多记宫中琐闻杂事,兼及宫内外习尚。间有与史实不合处。民间传言间有讹误,也是难于尽免的。

  其时南唐尉迟偓撰有《中朝故事》,见于《郡斋读书志》著录,记唐懿、昭、哀三朝故事。尉迟偓仕于南唐,南唐李氏自谓承唐统绪,故称长安为中朝。书中所记诸事间与史事违异,未尽翔实。《四库全书总目》说:“其时去唐未远,故家文献所记,亦往往足征。如崔彦昭、王凝相仇一事,司马光虽摘其以彦昭代凝领盐铁之误,而其事则全取之,与正史分别参观,去讹存是,亦未尝不足以参证也。”所说诚是。

  南唐刘崇远亦撰有《金华子》。《郡斋读书志》说:“金华子,崇远自号也,录唐大中后事一本,题曰《刘氏杂编》。”晁公武并以刘崇远为唐人。刘崇远诚生于唐末,然仕于南唐,不应复以唐人相称。《四库全书总目》说:“核其所记,皆唐末朝野之故事,与晁氏所云录唐大中后事者相合。”并说:“(其中)不免传闻异词,然要其大致,可信者多,与《大唐传载》诸书摭拾委巷之谈者,相去国悬绝矣。”这样的评论,也颇公允。今本由《永乐大典》辑出,题《金华子杂编》。

  当时曾仕于荆南高氏的孙光宪,亦撰有《北梦琐言》。《崇文总目》及《郡斋读书志》并加著录。《郡斋读书志》还说:“记唐至五代及十国杂事”。孙光宪曾劝高继冲以三州地归宋,为宋朝所重。《宋史》有传。所记相当广泛,于皇室、宰辅、酷吏、藩镇、科举、门阀、文士、僧道皆有涉及。《四库全书总目》虽讥其“记载颇猥杂,叙次亦颇冗沓”,然亦不能不认为“遗文琐语,往往可资考证”。

  入宋以后,犹有相似的撰述,钱易的《南部新书》即其中的一种。钱易之父俶为吴越王,《宋史》有传。钱易撰述丰富,《传》中备载《南部新书》及其他撰述。《郡斋读书志》著录是书,仅说是记唐故事,《直斋书录解题》也说是所记多唐遗事。《四库全书总目》谓其“多录逸闻琐语,而朝章国典,因革损益,亦杂载其中。故虽小说家言,而不似他书之侈谈迂怪,于考证尚属有裨。”

  北宋后期,王谠复撰《唐语林》。《郡斋读书志》著录是书,并说:“未详撰人,效《世说》体,分门记唐世事,新增《嗜好》等十七门,余仍旧云。”《直斋书录解题》则指出为王谠所撰。谠为徽宗时人,已在北宋后期。《四库全书总目》颇称道此书,谓“虽仿《世说》,而所记典章故实,嘉言懿行,多与正史相发明,视刘义庆专尚清谈者不同。且所采诸书,存者亦少,其裒集之功,尤不可没”。

  宋太宗太平兴国年间撰集的《太平广记》为当时的古今小说集大成之作。主其事者为李昉、扈蒙等十余人。书成于太平兴国年间,故以《太平广记》为名。撰集此书时,于野史、传记、故事、小说皆广为搜罗,据近人统计,所引书共四百七十五种。全书按题材分为九十二大类,又分一百五十余细目。篇幅虽然浩瀚,却也易于翻检。所采用各书,由汉代以迄宋初,唐人所撰,为数殊为不少。陈鸿祖《东城老父传》、陈鸿《长恨传》皆在其中。唐人撰述诸书多有亡佚,幸赖此巨著得以流传。

   《唐会要》

  唐代史籍有一种新的体例,称为会要。会要是记载一代典章制度、文物、故实的史籍,分门别类,易于翻检,也记载周边各族和国家。会要的撰述,始于苏冕。《旧唐书·儒学·苏弁传》后附有传称“冕缵国朝攻事,撰《会要》四十卷,行于时”。《新唐书·宣宗纪》:“大中七年,崔铉进《续会要》四十卷,修撰官杨绍复、崔瑑、薛逢、郑言等,赐物有差。”《艺文志·类书类》亦著录苏冕《会要》和《续会要》。《续会要》修撰官除杨绍复、崔瑑诸人外,还有裴德融、周肤敏、薛廷望、于珪、于球等。可是《唐会要》却说:“杭州刺史苏弁撰《会要》四十卷。弁与兄冕缵国朝故事为是书。弁先聚书至二万卷,皆手自刊正。今言苏氏书,次于集贤、芸阁焉。”①然《旧唐书·苏弁传》只说其聚书事,而以撰《会要》为其兄苏冕事,与《唐会要》所说不同。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说:“苏冕叙高祖至德宗九朝沿革损益之制。大中七年诏崔铉等撰次德宗以来事,至宣宗大中七年,以续冕书。“晁公武也没有道及苏弁,则苏冕撰书事应是确实的。

  今传世的《唐会要》为宋王溥所撰。王溥,《宋史》有传。《传》称:“溥好学,手不释卷,尝集苏冕《会要》及崔铉《续会要》,补其阙漏,为百卷,曰《唐会要》。”《郡斋读书志》叙述苏冕和崔铉撰《会要》和《续会要》后,接着也说:“溥又采宣宗以后事,共成百卷,建隆二年奏御,文简事备。”今苏冕和崔铉的撰述久已佚失。王溥书中曾频道及苏冕《会要》,或称“苏氏曰”,或称“苏氏议曰”,则王溥就不仅是续撰,应该是对苏氏的原著有相当多的改动处,甚至是另行撰述的。

  《唐会要》的分目,相当繁多,据统计,竟多至五百一十有四,对于唐代沿革损益之事的记载是相当详赡的。撰会要可能和修史不尽相同,一代有关的诏诰奏议以及私家著述,修史之时虽可全文征引,究竟还有一定的体例,不免有删削的地方,甚至文句也或有所改动。王溥所撰书却多事征引,全文录载。好在每事各成一条,也不至于显得过分繁琐。

  王溥所撰书分目既多,所涉及的方面也就相当普遍,街巷琐事也在记载之列。玄宗开元年间,颁下敕令:“(京洛两都)城内不得穿掘为窑,烧造砖瓦,其有公私修造,不得于街巷穿坑取土。”文宗太和年间,长安左右巡使奏请:“非三品以上及坊内三绝,不合辄向街开门”,并请“如非三绝者,请勒坊内开门,向街开门,悉令闭塞。”①唐时兵备,马匹为主要设施之一,因而对于马匹十分重视,各监牧的马匹都须加盖印章。规定:“凡马驹以小官字印印右膊,以年辰印印右髀,以监名依左右厢印印尾侧。”②这样琐碎的事务皆见于记载,可知其包罗的宏富和详备。

   《通典》的续编和《通志》、《文献通考》

  《会要》与《通典》不同,《新唐书·艺文志》并著录于《类书类》中,可见其中有相近处。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皆以之著录于《典故类》中,虽有改易,两书仍在同一类中。《通典》也有续撰的。《直斋书录解题》就著录有宋白《续通典》,并说:“起唐圣德初,迄周显德末。王钦若言杜佑《通典》上下数千载,为二百卷,而其中四十卷为开元礼。今之所载二百余年,亦如前书卷数,时论非其重复。”宋白所续书,早已失传,今有辑本,尚可见其一斑。

  清代乾隆年间,撰《皇朝通典》时,也曾撰《续通典》。亦如宋白之例,由唐肃宗圣德元年续起,迄于明崇祯末年。其书于唐代后期诸事,率皆缀辑旧史记载,鲜有增益,仅略备一格而已。

  南宋时,郑樵始撰《通志》,《宋史·艺文志》著录于《别史类》。郑樵,《宋史》有传。《通志》200卷,其中《帝纪》、《皇后列传》、《年谱》、《列传》,共149卷,居全书四分之三,以之著录于《别史类》中,自是十分恰当。这些纪传大抵是删录前代史书旧文,仅稍有移掇,别无新意,故不为史家所重视。其余49卷为二十略。《通志》和杜佑《通典》、马端临《文献通考》并称《三通》。《通典》和《文献通考》皆无纪传。《通志》能与《通典》、《文献通考》并称《三通》,主要还是在这二十略。

  二十略为氏族、六书、七音、天文、地理、都邑、礼、谥、器服、乐、职官、选举、刑法、食货、艺文、校雠、图谱、金石、灾祥、草木。皆叙述历代,隋唐两代自在叙述之列,大可取之以证史。《四库全书总目》对于这二十略多有疵议,并指出六书、七音乃小学的支流,非史家的本意。还指出礼、乐、职官、食货、选举、刑法六略皆删落《通典》,无所辨证。其他诸略也多有钞自他书事例。不过最后却指出:“特其采摭既已浩博,议论亦多警辟,虽纯驳互见,而瑕不掩瑜,究非游谈无根者可及,至今资为考镜,与杜佑、马端临书并称三通,亦有以焉。”

  《四库全书总目》对于二十略中的《艺文略》也多所指责,说是分门太繁,而又多前后歧出,甚至所列门类也有很不恰当的地方,并举出若干例证,以相证实。这些指责既有实例,自不容代为辨别。不过也并非就和所说的其他篇目一样,尽是移录前史旧闻。《艺文略》前后8卷,篇帙繁多,难以备举,这里就以《地理》一门略事陈述,以见一斑。《地理》门中,又分《地理》、《都城》等十二子目,其中有关唐代及其以前的地理撰述,并非完全取之于《新唐书·艺文志》,所著录隋唐及其以前的地理撰述,又较《艺文志》为多,其多竟达数十种。应该说,这是可以补苴《艺文志》的疏略的。当然,其中也不乏重出和误入的。郎蔚之《隋诸州图经集记》、贾耽《皇华四达记》就皆前后重出,杨孚《异物志》和《交州异物志》又一书而二名了。

  马端临的《文献通考》撰成于元代初年。据其《自序》说:“凡叙事则本之经史,而参之以历代会要以及百家传记之书,信而有征者从之,乖异传疑者不录,所谓文也。凡论事则先取当时臣僚之奏疏,次及近代诸儒之评论,以至名流之燕谈,稗官之纪录,凡一言一行可以典故之得失,证史官之是非者,则采而录之,所谓献也。”《文献通考》的得名,正是这样的道理。全书共分二十四门,也就是二十四篇考。据说,前十九门“俱效《通典》之成规,自天宝以前,则增益其事迹之所未备,离析其门类之所未详。自天宝以后至宋嘉定之末,则续而成之。”这是不错的。其中《田赋》、《钱币》、《户口》、《职役》、《征榷》、《市籴》、《土贡》、《国用》等八门,就由《通典》的《食货典》分出来的。不过这不是简单的离析,而是有不少的补益的。同样,《选举》和《学校》两门,则是由《职官典》离析的,《郊祀》、《宗庙》、《王礼》三门,则是由《礼典》离析的。而《乐》、《兵》、《刑》、《舆地》和《四裔》,则仍遵《通典》的旧规,仅改《州郡典》为《舆地考》,《边防典》为《四裔考》。另外还有《经籍》、《帝系》、《封建》、《象纬》、《物异》五门,则是《通典》原所未有,而采摭诸书新增的。

  这样348卷的巨著,虽是采撷征引前贤时人的论著,也难得了无讹误。《四库全书总目》曾摘出不少条款,认为是脱漏或讹误之处。其中提到《经籍考》,并说:“《经籍考》卷帙虽繁,然但据晁陈二家之目,参以诸家著录,遗漏宏多。”这一点的指责也确是并非过枉。仅就《地理类》而论,尤属显然。其中唐人的地理撰述,只有二十八种,加上唐以前的撰述,也不过再添九种,以之和《新唐书·艺文志》相较,所差实多,不过也有补苴《艺文志》之处。郑常《洽闻记》和李德裕《西南备边录》就是较为重要的两部。《西南备边录》13卷,其下注:“巽岩李氏曰:‘唐李德裕撰,今特存其第一卷。而《崇文总目》亦只载一卷,岂嘉祐以前已亡逸乎?”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亦著录《西南备边志》12卷,为宋人邓嘉猷所撰,可能是一书的讹传。现在皆已不传,难于详加考索。

  《文献通考》的《兵考》也与《职官考》等一样,是沿袭《通典》的成规。其实只是名称的沿袭,具体内容却是独出心裁。《通典·兵典》乃是以孙武所著十三篇为主,而以历来用兵作为具体的例证。《文献通考》的《兵考》,则是分别叙述历代兵制、禁卫及郡国之兵、教练之制以及车战、舟师、马政等。两者迥然不同。唐代的兵制以及有关各项措施和设备亦皆在论述之列。可以和《新唐书·兵志》相参证。

   宋人编纂的与隋唐史事有关的类书

  北宋初年,曾以皇朝的力量撰修了四大部书,前面提到的《太平广记》就是其中的一部。与《太平广记》的名称相近的为《太平御览》。另外还有一部《册府元龟》。诸家著录皆以这两部书列入类书类中。主其事的,亦为李昉、扈蒙诸人。《直斋书录解题》说:此书“以前《修文御览》、《艺文类聚》、《文思博要》及诸书参详条次修纂,本号《太平总类》,太平兴国二年受诏,八年书成,改名《御览》。”全书共分五十五个部门,部门中又分细目,总计不下五千。即如所列的《皇王部》,由《叙皇王》开端,接着每一朝代的每一帝王皆列一目,直至唐哀帝,故相当繁多。引用众书也极为渊博,据书首所列的《太平御览经史图书纲目》,书中征引的载籍共有一千六百九十种。其中间有重复数见的书名,近人核实统计,谓不过一千多种。就是一千多种,采摭也是极为丰硕的。所采摭各书迄今已多有亡佚,赖是书得以流传。清代学者喜辑佚前哲遗著,就多取材于此书。王谟等人所辑的唐人地理著作,也惟此书是赖。就是隋唐时期已佚的史籍同样也可由此书中采求。

  《册府元龟》撰修于宋真宗景德年间。由王钦若、杨亿撰集成书,论述历代君臣事迹。总五十部,一千余门。部有总序,门有小序。论其篇幅,较之《太平御览》还要多到一倍。可说是鸿篇巨制。陈援庵(陈垣)为《影印明本册府元龟》作序,谓前人多重视《太平御览》而轻《册府》。因而具体指出:乾隆中四库馆辑薛《五代史》,大部分出自《册府元龟》,而标榜采用《永乐大典》。道光间,刘文淇诸人为岑氏校勘《旧唐书》,即大用《册府》,成绩卓著。并说:“《册府》所采唐五代事,不独用刘薛二家之书,当其修《册府》时,唐五代各朝实录存者尚众,故今《册府》所载,每与旧史不尽同也。”仅此一端,《册府》有裨于史学,岂浅鲜哉。

  南宋时,王应麟又撰《玉海》。王应麟,《宋史》有传。传中备举其所撰著,《玉海》即列于其中。是书分门繁多,计有天文、律宪、地理、艺文等二十一门。每门各分子目,凡二百四十余类。王应麟撰集此书,是为了当时词科的应用,故钞撮群籍,然亦间杂己见。所依据的前贤旧籍,相当繁富。分门别类,依次钞撮,实便翻检。所钞撮的群籍,上起秦汉以前,下迄宋世,隋唐两朝去宋未远,采摘更多。如述名山,即采唐吴均所撰《天柱吴记》,述白渠,又采《白氏六帖》,皆非出自两《唐书·地理志》与其他舆地专著。

   《文苑英华》和唐人诗文集的汇编

  隋唐时,文人学士的文集至为繁多,多各自单行,间有合并汇编,亦未能囊括一代。至宋太宗太平兴国年间,始有《文苑英华》的纂集,是由李昉、扈蒙、徐铉、宋白主持其事,其后苏易简、王祜亦曾参修。其书上起梁代末年,盖其本意为续《文选》之作,非皆为隋唐撰述的总集。不过还是广事搜罗,隋唐各家集得以保存,也是应该称道的。

  《文苑英华》由于综录各家撰述,故篇幅至为繁多,流传就难免有一定限度。其后姚铉因之另编《唐文粹》。姚铉,《宋史》有传。或谓此书为徐铉所编,徐铉虽亦有名当世,然姚铉编次是书,明见其本传之中,当非诬妄。《文苑英华》有卷一千,所收文章自是相当渊博,《唐文粹》只有百卷,也就较为精粹。两书编纂虽皆不以史事为主,但隋唐人的文章中不能说皆与史事无关,因而可以史料视之。

  到了清代,更有《全唐诗》和《全唐文》的纂集。《全唐诗》纂于康熙年间,以明胡震亨《唐音统签》为稿本。《四库全书总目》说:“诗莫备于唐。然自北宋以来,但有选录之总集,而无辑一代之诗共为一集者,明海盐胡震亨《唐音统签》始搜罗成帙,粗见规模,然尚多舛漏。”因而《全唐诗》就以之为稿本,而再事搜罗补苴,成此新编。据说共得诗四万八千九百余首,作者二千二百余人。纂集的体例是“冠以帝王、后妃,次以乐章、乐府,殿以联句、逸句、名媛、僧道、外国、仙神、鬼怪,谐谑及诸体,其余皆以作者先后为次,而以补遗及词别缀于末。”《四库全书总目》还列举了前人所传的伪托讹误。《全唐诗》现在已点校重印。点校说明中也举出其中的缺点,如误收、漏收,作品作家重出,小传、小注纠误,编次不当等等,这都有待于重新彻底整理。不过这样近一千卷的大书,有缺点也是难免的。能把数百年中两千多诗人的作品汇集在一起,对于阅读者还是方便的。

  《全唐文》是嘉庆年间继《全唐诗》后纂集的。全书1000卷,裒辑唐五代文章一万八千四百八十八篇,作者三千零四十二人。较之《全唐诗》更为鸿博。据说是书以当时内府所藏善本《唐文》一百六十册为依据,参校《四库全书》中的唐人别集,汇编成书。并钞撮前人编成的总集,兼收各有关的记载,以及金石碑刻资料,故内容相当丰富。然篇幅既多,缺点亦所在多有。现在《全唐文》重印出版。在其出版说明中,也曾举出其中缺点多种,特别是书中所附的小传错误更多,阅读时自宜多所注意。不过《全唐文》和《全唐诗》一样,都能汇集有唐一代的诗文,可以省却读者若干翻检之劳,还是应该称道的。前面论述隋唐时人文集,曾列举其中最为重要的若干种,其余备见《全唐诗》和《全唐文》中,就无须再行罗列了。

  

  ①《旧五代史》卷八三《晋书·少帝纪》。

  ①《旧五代史》卷七六《晋书·高祖纪》。

  ②《旧五代史》卷七九《晋书·高祖纪》。

  ③《五代会要》卷十八《前代史》。

  ①赵翼:《廿二史札记》卷十六《旧唐书>前半全用实录国史旧本》。

  ②吕思勉:《隋唐五代史》第二一章《隋唐五代学术》。

  ①赵彦卫:《云麓漫钞》卷五。

  ①赵翼:《廿二史札记》卷十六《新唐书》;《宋史》卷二○三《艺文志》。

  ②《宋史》卷四三三《胡且传》。

  ①《宋史》卷三三一《吕夏卿传》。

  ②《五代会要》卷十八《前代史》。

  ①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十三《唐书直笔新例》。

  ②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七○《新旧唐书二》。

  ①《唐会要》卷三六《修撰》。

  ①《唐会要》卷八六《街巷》。

  ②《唐会要》卷七二《诸监马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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