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中古时代·明时期(上册)

第四节 伊斯兰教

中国通史 作者:白寿彝总主编;王桧林,郭大钧,鲁振祥卷主编


  第四节 伊斯兰教

  伊斯兰教唐时传入我国,称“大食法”,宋代称“大食教度”,元末明初称“回回教”、“回回教门”,明代又称“天方教”(我国明时称阿拉伯为天方)、“清真教”;以后“清真教”的称呼普遍起来,伊斯兰教寺院因而称为“清真寺”。明代清真寺的建筑比元代多了起来,朱元璋于洪武二十五年(1392)敕建南京三山街净觉寺和西安大学习巷礼拜寺(清修寺)。敕谕称:“洪武二十五年三月十四日,咸阳王赛典赤七代孙赛哈智赴内府宣谕,当日于奉天门奉圣旨:……盖造礼拜寺二座,南京应天府三山街铜作坊一座,陕西承宣布政司西安府长安县子午巷一座。如有寺院倒塌,许重修,不许阻滞。”永乐三年(1405)二月初四日立石。碑存西安大学习巷礼拜寺①。明代建筑的清真寺遍及各地。在北京,有东四清真寺、西花市清真寺、锦什坊街清真寺、长营清真寺。在天津,有天穆清真寺、金家窑清真寺。在宁夏,除了著名的同心大寺外,尚有纳家户清真寺、银川南关清真寺、单家集清真北寺。在甘肃,有兰州绣河沿清真寺、临夏华寺清真寺、临潭旧城清真上寺、徽县清真寺、武都清真寺。在青海,最有名的是洪武年间始建的西宁东关清真大寺,此外有西宁北关清真寺、康家清真寺(永乐年间)、阿河滩清真寺(万历年间)。陕西,除敕建的清修寺外,尚有洪武十七年(1384)铁铉修建的西安羊寺清真寺,永乐十一年(1413)郑和重修小皮院清真寺(原名真教寺,亦称清真北大寺,始建于万历年间)、观上清真寺(初建于明末)。在山西,有长治南寺、北寺。在河北,有保定清真西寺、宣化清真南寺、沧州清真北寺、大厂清真寺、山海关清真寺等。在山东,有济南南关清真寺、德州北营清真寺、禹城韩寨清真寺、青州清真寺、菏泽西关清真寺等。在河南,有郑州北大寺、开封文殊寺街清真寺、朱仙镇清真北大寺、博爱县西关清真寺、陈州(淮阳)清真寺等。在江苏,除南京净觉寺外,有常州清真寺、六合南门清真寺、菱塘清真寺(扬州市属)等。在安徽,有合肥清真寺、太和清真寺、寿县城关清真寺、安庆清真寺等。湖北明建清真寺有代表性的是沔阳清真东寺,湖南是常德清真古寺,浙江是嘉兴清真寺,江西是赣州清真寺。四川、云南的明建清真寺尤多,四川有成都鼓楼街清真寺、重庆清真西寺、都江堰市清真南寺、平武清真寺等,云南有昆明顺城街清真寺、沙甸清真寺、寻甸清真寺、小围埂清真寺、回回营清真寺等。辽宁的锦州和沈阳明代也建成了东北地区最早的清真寺。回族散居各地,回族村落在明代大量形成,有一定数量回民聚居的地方就有清真寺,这样的清真寺难以计数。明代清真寺修建之多远远超过元代,说明伊斯兰教在中国的发展,更深地植根于中华大地。

  清真寺教职人员受到保护,永乐五年(1407)敕谕中说:“大明皇帝敕谕米里哈只:朕惟能诚心好善者,必能敬天事上,劝率善类,阴翊皇度,故无锡以福,享有无穷之庆。尔米里哈只,早从马哈麻之教,笃志好善,导引善类,又能敬天事上,益效忠诚,眷兹善行,良可嘉尚。今特授尔以敕谕:护持所在,官员军民,一应人等,毋得慢侮欺凌。敢有故违朕命,慢侮欺凌者,以罪罪之。故谕。永乐五年五月十一日。”刻石存泉州清净寺。同一敕谕福州、扬州亦有发现,只个别文字不同。

  关于清真教职人员的情况,白寿彝在《中国伊斯兰经师传》中有所叙述,说:净觉寺和清修寺约建于明洪武二十五年,相当于公元1392年。鲁密人可马鲁丁和他的子孙,从洪武年间一直到弘治五年(1492)都主持净觉寺的寺务。又有哈马鲁丁,在永乐三年(1405)以后主持清修寺寺务。哈马鲁丁后,有一位阿林名摆都而的,也在清修寺,是嘉靖二十四年(1545)死的。泉州清净寺寺务元代主持人夏不鲁罕丁,享有一百二十四岁的高龄。他的儿子夏敕继承他的职务,也活了一百一十岁。他的后裔夏彦高在正德年间(1506—1521),夏东升在隆庆元年(1567),夏日禹在万历三十五六年(1607—1608),都相继主持清净寺。从夏家在清净寺的历史看,中国伊斯兰教在十四世纪后期开始了掌教世袭制度①。

  十四世纪后期以后,伊斯兰教传入中国作为一个历史阶段已经结束,而清真寺在各地普遍建立,宋、元建清真寺得到重修,于是出现“经文匮乏,学人寥落”的情况②。在这种背景下出现了胡登洲创办的经堂教育。经堂教育又称寺院教育,是在清真寺进行的培养中国伊斯兰教人才的教育。胡登洲,陕西咸阳人,一说渭南人,生于嘉靖元年(1522),逝世于万历二十五年(1597)。他早年读儒书,后来改业习经,并到麦加朝觐。回来后,感到教内人才缺乏,便立志兴学。招了一些学生到寺里,亲自授课,设法供给伙食。学习的主要课程是教法和宗教哲学,课本用阿拉伯文或波斯文的。他的弟子、再传弟子及数传弟子中,很有些著名的经师,清代康熙年间赵灿著《经学系传谱》,系统叙述自胡登洲开始、迄康熙年间的著名经师传承关系及主要活动。胡登洲开创了经堂教育,因此被尊称为“太师”。到清代,经堂教育大大发展起来。经堂教育的出现,说明伊斯兰教在明代的新发展——发展到教育领域内。

  伊斯兰教在明代最深刻的发展,是在思想哲学领域内伊斯兰教义和中国儒家思想相结合,出现伊斯兰教汉文译著,最早的代表人物是张忻和詹应鹏。

  张忻字静之,山东掖县人,熹宗天启五年(1625)进士,任河南夏邑知县,授吏部主事,崇祯时官至刑部尚书。张忻擅长书画,究心伊斯兰教义、教史,撰有《清真教考》一书。书已佚,仅存序。序云:清真教考者,考其教之源流本末,以教天下万世者也。而其教始于天房,天房之教始于人祖阿丹?阿丹生而神圣,与天地相参,故能合天人之道,以事造化天地万物之主。嗣后,代有圣人,相与继述。隋开皇时,至圣穆罕默德出,而道愈昭明矣。

  穆罕默德,命立于未有天地万物之先,挺生于千万圣人之后。其德化灵异,视前圣尤为迥绝,而为古今特出之一人。至其降生天房,其以地当天地之中央也。志云:西域诸国当昆仑之阳,于诸方为得风气之正,故异人多自西域出。斯人其殆有所确见而云然乎?然犹未知天房之何以名也。开辟时,其房名“恺而白”者,自天而降,故国以天房号焉。房自天降,亦以地当天地之中也。惟其中,故万国之建立寺字,以拜造化天地万物之主者,惟天房是向焉。

  而礼拜之义蕴,何在乎?拜主则尘缘尽却,而生人之本性见矣。本性见,而天运不息之机,与一切幽明兼备之理,莫不于拜跪起止之间而俱见之。拜主则物我皆忘,而身心之私妄泯矣。私妄泯,而忠孝廉节之事与一切尽己尽物之功,莫不于入寺事主之时而思尽之。夫一礼拜而其义蕴包举之广大如此,则其事顾不重哉?而其事则详于阿丹诸圣、至穆罕默德之经。

  然经之所载,实在不止此者。言理则举无极以前、太极既判,以及人之所以像天地与像一十八千世界之故,深切而著明之。言事则举真主所以造化天地、造化人神万物,以及古今圣贤作则于天下之事,历历而详述之。言物则举天以上之所有,地以下之所有,以及宇宙间风火水土、胎卵化湿之物,莫不备悉而记载之。后人稽其经传,即白首不能尽也。若志云:历法精详,不过传中片言只字而已,岂足尽吾教经学之万物哉?

  夫以如是精微宏博之学,自天房始,则天房诚大道从出之方,至圣丛生之地。而志云:国产麟凤狮宝,又岂足在齿颊间哉!虽然,麟凤狮宝,天下不经见之物也,而天房诸国所在多有,又足见圣人有道之祥不绝于亿万斯年。较之凤仪兽舞,白鱼跃舟,瑞仅一时者,为独亘终古而常存也。且其祥实不止此。志云:“风俗醇美,民不犯法”,则圣道入人之深,而祥见于政清民服也。“轻财好义,恤孤赈寡”,则圣人之流风善政,而祥见于民日迁善而不知也。回鹘诸国悉遵其教,则圣道之足为祖述,而祥见于万邦为宪也。然要非天房神圣,考其道之源流本末以教天下万世,又乌能有此祯祥盛事也哉!而当日西游之名公巨卿不能取其至理经学以表彰之,第多为颂说,以形其西方极乐世界焉。予故采辑数语,使大人达者知清真一教独高出诸家之上。至其理之精深,道之正大,又当据其经传,与有志者相求于无尽焉。

  这篇文章写于崇祯七年(1634),即张忻考中进士的第九年,距明亡尚有十年。

  詹应鹏字翀南,安徽宣城人,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连续三次在户部做官。出身于穆斯林世家,对中国传统文化和伊斯兰教义均有很深研究,辑有《群书汇辑释疑》并为此书作跋。跋的全文如下:是集也,余于群书中偶见而偶录之。披览之下,遂觉天房诸国胜境俨在目前。虽然,有言之能及者焉,有言之未能及者焉。有言之所及,而无可疑者焉。有言之所及,犹必俟申明之而始知其所以然者焉。若所云风俗之纯,物产之异,寺宇之美,人情之诚朴,气候之中和,以及夫诸国遵教之广远,至圣神灵之迥异,教规之崇正而黜邪,皆其言之能及而无可疑者也。至道之所以精所以微,则未有能言者。吾兹且不言其所未言。第即其言之所及,而必俟申明者一言之。

  志云:其教专以事天为本,而无像。无像诚是也,第以为天则非也。盖所事者,宰乎天地之主。惟主,故无像也。若曰天,天即有像矣。有像者,皆真主之所造。吾教事主之外,凡主一切所造之物,俱不事焉。故曰事主非事天也,作此志者,或以万物莫尊于天,故以天之名称主,非曰天即主也。阅者于事天拜天等语,俱当以天字作主字观,慎勿作天字观也。

  志云:国人遵教,虽适殊域传子孙,累世不敢易,盖言其守教之专也。而实与私立其教而专守者不同。盖诸教皆起于人物充繁之后。教立于教者,真伪难分,守之,可也。不守之,亦可也。惟吾教传自人祖阿丹圣人,在诸教未立之先。阿丹初生,凡一切行止语默,皆真主之所命也。阿丹以真主之所命,教其子孙。历代相传,以至于今。是吾人之教,依然人祖之教,依然真主之所命也。惟教本主命,故适殊域传子孙,累世不敢易也。

  志云:国王穆罕默德,设其经三十本,凡六千六百余段。又云:授受天经三十部册。诚三十本也。但其经非穆罕默德之所自设,亦非受之于前圣者也。盖穆罕默德为真主所笃降,较诸往圣为独隆。主之爱之者重,故所示之者深。是经殆真主所示穆罕默德之言,而穆罕默德集之为经,以播之众人者也。册仅三十而不繁,自包总乎前圣亿万之经。其篇六千而有奇,皆详阐乎幽明化育之微。一捧读之,不独此生伦常之理,有以知其备悉,即吾人未生以前,既去以后之境,灿若日星。不独斯世万有之机,有以洞其渊源,即世界未立以前,既尽以后之事,了如指掌。经言固若斯之详且晰也。缘其故,皆主之厚至圣以示之,而因以及乎吾者也。读其经又安得不因至圣之教我众人,而益专事其主也哉!而其事主之事,则在五时朝拜,岁斋一月,以及朝天房,敦彝纪,广施济,无一事不遵主而行,无一念不专之于主。而后为事主之至。而究此数事之由来,又莫非主之谆谆诏示于经,以命其行者也。至其斋拜等事之精义,则非可一言尽矣。

  此皆余因志所言及,而特为申明之者也。至其道之所以为道,则语焉而不精,说焉而不详。即余日服习其中,亦不能以言言之也。又何怪乎作志者之不能出一言以道之乎哉!

  虽然,道不可言,而教则可言。教贵得其原;事主而无所歧则得其原而不至入于迷。教贵得其全;事主以尽其伦,则出乎尘而更不流于虚。然要之,事主与尽伦,二者合之而无容合,亦分之而无可分也。心乎主而事君,自不敢不忠。心乎主而事亲,自不敢不孝。以至视听言动之间,自不至无所持循,而或入于非礼也。服其教者,惟心乎其主而已。心乎主,而教自得其真矣。故清真一教,真于事主而不歧也,尤真于事主而无像。真于世守之不敢易也,尤真于传自人祖而得其原。真于主示之经可据也。尤真于事主以及尽伦之得其全。凡此,皆教之可言者也。至其道之所以为道,仍未可以易言也。

  这篇跋文写于崇祯九年(1636),距明亡尚有八年。

  张忻和詹应鹏的“序”、“跋”,从哲学角度认识伊斯兰教,用儒家理论解释伊斯兰教,以中国太极学说会通伊斯兰教真主本体论,把程朱理学与伊斯兰教义相协合,成为汉克塔布(汉文伊斯兰教译著)的哲学基础,伊斯兰教中国化的开端。

  汉文译述能自成体系的,是王岱舆。王岱舆别署“真回老人”,大概生于万历年间(1573—1619),金陵(今南京)人。他的著作有三部:《正教真诠》、《清真大学》、《希真正答》,是明末清初完成的。以后重刻《正教真诠》,作序的人说:“自《正教真诠》出,遂以中土之汉文,展天房之奥义,故开卷了然。瀹我心源,发人聋聩。阅其条款,而黄童白叟知所钦遵;览厥遗规,即黑汉村愚亦思所恪守。”即是说老人小孩、黎民百姓都能看懂,适应了通用汉语文的回民大众的需要,因此汉文译著到清代大发展起来。和王岱舆同时或稍晚的,有张中、伍遵契。前者有《归真总义》,后者有《归真要道》,都是早期的伊斯兰教汉文译述。不谈新疆,看不到明代中国伊斯兰教的全貌。伊斯兰教自十世纪传入新疆,元代东渐,到十四世纪察合台汗秃黑鲁帖木儿时(1346—1363),取得进一步发展。在他强制下,有十六万人成了穆斯林。他的后裔也都是伊斯兰教的热心推行者。他的幼子黑的儿火者即位后(1383—1399),征服吐鲁番和哈剌火州,强迫那里的居民改信伊斯兰教,放弃佛教。黑的儿火者的后继者马哈麻也是虔信的穆斯林,强制推行伊斯兰教,惩罚不归信和不遵从教规的人。在他统治时期,新疆地区察合台蒙古人都信仰了伊斯兰教,和已信仰伊斯兰教的维吾尔融合,壮大了新疆穆斯林队伍。十五世纪,伊斯兰教传入哈密,并拥有众多信徒,出使哈密的马文升在《兴复哈密记》中说,哈密“回回、畏兀儿、哈剌灰三种番夷,同居一城”。到十六世纪,伊斯兰教在哈密取得完全支配地位。与此同时,伊斯兰教亦在新疆占优势地位。①新疆最大的清真寺——喀什艾提卡尔大寺亦于明代建成。

  伊斯兰教在明代从广度和深度上都得到发展。

  明代,一赐乐业教传入中国,亦称清真教,一赐乐业是以色列的旧译,即犹太教,与伊斯兰教不相干,是论史者所应注意的。

  

  ①照片载白寿彝主编《回族人物志》明代册,宁夏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①详见《白寿彝民族宗教论集》第399—401页,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②《修建胡大师祖佳城记》,白寿彝主编《回族人物志》明代册附卷。

  ①《新疆简史》第一册第七章,新疆社会科学院民族所编著,新疆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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