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默默地面对面站着。凉凉的夜风吹着他们热热的身躯。白色的路灯在黑色的树叶间闪烁。肖雪又向前走了两步，仰起头来望着洪钧的眼睛，轻轻叫了声:“洪钧……”洪钧觉得肖雪的声音有些异样，但他马上就明白自己朝思暮想的幸福时刻终于来到了——他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她那柔润的嘴唇——他感到有一股电流通过他的身体传到心脏，使他的心跳比刚才抡车时还快……

　　洪钧闭上眼睛，右手的五指反复地将头发向后梳去——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动作，据说有极好的头部按摩功能。此时，他尽力去回味第一次接吻的感觉——那是一种一生只有一次的感觉。虽然大学毕业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肖雪，但是在这十余年的生活旅途中，无 论是在地球的这一边还是在地球的那一边，他都无法忘却，因为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感觉。

　　忽然，一个姑娘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鼓:“老板，喝杯咖啡。”洪钧睁开眼睛，慢慢地把转椅转了过来。从办公室的门口走进一位穿着入时的女子。她把咖啡放到洪钧面前，又补充了一句:“老板，这次我可没放糖!”

　　“谢谢，宋小姐。不过，我第三次提醒你——请你在进我办公室之前先敲门!”多年的美国生活使他觉得进他人房间之前先敲门（即 使门开着），是一种最起码的礼节。

　　“噢!我又忘啦!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宋佳快步走到门边，故作认真地敲了敲门，说:“老板，我可以进来吗?”

　　洪钧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招聘秘书时一眼就看中了宋佳，因为她长得太像肖雪了——白皙的皮肤，秀丽的脸庞，线条明晰的鼻子，透着灵气的大眼睛和挺细但挺黑的眉毛。特别是当她微笑的时候，薄薄的嘴唇后面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白里 透红的脸颊上泛起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人看了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一片阳光灿烂!想当年，肖雪就是因为这魅人的微笑而被男同学们评为“校花”的。而且，两人说话的声音也很像，只不过宋佳的语调中更多了几分北京青年的调侃。有几次，洪钧真想问宋佳是否认识一个叫 肖雪的人，但话到嘴边又都被他咽了回去。

　　宋佳确实很精明。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能从十几名应聘者中脱颖而出的真实原因，但她很快就察觉到这位相貌英俊的洋博士对自己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她本来在警察学院学的是文秘专业，毕业后在市公安局工作两年，后来辞了职，到一家私营公司搞公关。这几年，她已先后换了五六个工作，包括饭店、酒吧和歌厅，但一直没找到满意的位置。这次应聘来当秘书，本来也没太认真。面试时，她对这四星级饭店中的办公环境印象不错，而且对老板很满意。用她自己的话说——“这老板不错，不俗，也不酸。”几年来，她一直在自修心理学，号称有心理学硕士的水平。根据她对洪钧性格的分析，她决定主动缩短与洪钧的心理距离。因此，一个月的试用期还没满，她就不再称洪钧为洪先生或洪律师，而直呼其老板，且说话颇为随便。当然，洪钧交给她的每项工作，她都尽全力去完成。

　　洪钧喝了口咖啡，心不在焉地问宋佳:“你觉得在这儿工作怎么样?”

　　“不错，挺养尊处优的。这不，都快一个月了，除了几个咨询的，连个正经案子都没有。我说老板，您不是回国休假的吧?”

　　“工作也得一张一弛嘛!”

　　“那咱们这弛得也真可以!这样下去，咱们所就得改名休养所了!”

　　“有这么严重?”

　　“要是按晚报上登的那样，我看咱们坚持不了多久。”宋佳指了指桌子边上那份《北京晚报》。

　　洪钧拿起那张晚报，翻到第二版，又看了一遍他用红笔圈出来的那一小段报道——

　　洪钧律师事务所日前在京成立。这是在北京成立的又一家个体所有制律师事务所。洪钧律师曾在北京一所著名大学的法律系任教并兼任律师，后于1987年赴美留学。在美六年期间，他获得了法学博士学位，并在芝加哥一家著名律师事务所工作两年。洪钧律师事务所专门承办各类刑事案件。这在归国律师中亦属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