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背叛

跌入人间 作者:李林志 著


  我把思念酿成了一杯浓浓的苦酒,过往的欢颜也就不再重要,如果我能找到一种叫做青春的解药,我想她能陪我一直到老在成长的路上,总有些东西在悄然的改变着我们,我们却没有发觉,直到有一天自己彻底沉沦或是脱胎换骨。

  10岁以前,除了父亲的巴掌,记忆最深的就是家门口的那一堆沙子,我每天在那上面玩儿直到深夜,盖堡垒、挖通道是我的最爱,后来有一天那堆沙子被工地上的人拉走了,我失去了幼年的乐趣。

  15岁以前,我花八十块买了个足球,从此以后我养成了早起的好习惯,那个时候我喜欢看日本动画片《足球小子》,经常学他们在射门的时候大喊一声。可是最后由于班主任对我家长说我玩物丧志,我爸一气之下把我的足球从楼上扔到了很远的地方,我再也没找到,也不敢在学校踢球了。

  18岁以前,我无意间在网上听了一首国外的歌曲,后来我知道那就是摇滚,便开始攒钱买廉价的吉他,并因此放弃了考大学。

  我以为我会成功呢,可是理想总是被无情的扼杀,小的时候只是失落,长大了,我开始有些绝望。

  穿过这条地下道,就离家不远了,靖文还在等我。

  我想起了刘维明的话:"你可以给你自己唱,也可以在地下道给过路的人唱。"也许有一天,我真的会成为这样的人。

  小时候我总觉得流浪歌手最牛×,最浪漫,可是有一天,我亲眼目睹一个流浪歌手准备收工的时候,跪在地上捡那些散落的一块或五毛的纸币,我才发现,这行一点儿都不浪漫,与乞丐无异。

  我一直觉得,真正热爱音乐的人,是不会被任何客观条件改变的,我曾立志做那样的人,但是,就像许巍歌里唱的那样:在生存面前那纯洁的理想,原来是那么脆弱不堪。

  在地下道的尽头,我沿着台阶上来,头刚刚露出地面的时候,我停住了,我要看一看这个城市,看一看这个繁华的世界,我想知道为什么它什么都容得下,唯独容不下一个孩子的梦想?

  忽然,我匆匆沿原路跑回去,越跑越快,很多人回头看着我,我知道,只有在跑的时候,眼泪才不会掉下来,而是留在身后。

  跑了很远,我气喘吁吁,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陈尧的声音传来。

  "出来喝酒。"我虚弱的说。

  "我上班呢。""出来喝酒。""怎么了你,没事儿吧?""出来喝酒。"没等陈尧那边再说话,我就挂断了,来到了一个我们常去的饭馆儿,陈尧知道来这里,不用我说。

  我要了一打啤酒,自己喝着,喝了很久,空瓶摆满了桌子,陈尧还没来。

  我继续在别人诧异的目光中独自醉着,一杯杯啤酒一饮而尽,想吐的时候就再次用酒压下去,如此反复。

  在饭馆儿人渐渐多起来的时候,陈尧来了,他说:"刚下班。""别说了,先罚一杯。"我笑着说,在椅子上晃晃悠悠的。

  陈尧端起酒喝了一口,又放下,问我:"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别问,今天就喝酒,不醉不归。""你都醉成这样了,也该归了,走吧,我送你。"我使劲的甩开陈尧上前拉着我的手,说:"哥们儿没喝够呢,服务员,再来一打燕京!""别喝了。""不行,今天就是要醉!"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我趴在桌子上吐了起来,污秽物溅在我鞋上都是,可是我一点都没觉得脏,只觉得难受,胃里也难受,心里也难受,我听见陈尧去结账,想阻拦,却说不出话。

  我在陈尧的搀扶下向外走去,刚出饭店门,我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

  我只能费力的抬起头,看着对面繁华的街市,心里一酸:"北京,我给你跪下了,我玩儿不起了。"我没出息的哭起来,看着陈尧的脸,在这城市的灯火通明下,陈尧的表情我已经看不清,也听不到他嘴里说的话,只看到嘴唇上下翻动,这城市在一瞬间,被我按下了静音键。

  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匆匆行走的人,你们要去哪?

  不知何时,在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和陈尧在一座天桥上,我坐在冰冷的地上,陈尧站着抽烟。

  过来一群十七八的小孩儿,也都叼着烟,走过我们面前的时候投来挑衅的目光。

  "看他妈什么看?滚!"我低声说道,陈尧这才发现我清醒了。

  "操你妈,你再说一遍!"带头的一个长毛过来问我。

  "滚!"我应了他们的要求又说了一遍。

  那长毛到不含糊,对着我脸就是一脚,现在是天黑,陈尧也看不清我的脸被踹成什么样了,不过我估计肯定一脚印。

  后来陈尧证实了这一点,他告诉我我脸上还有一个阿迪的印儿呢,也不知道那孩子穿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扶着天桥的栏杆想起来还手,可刚站起来,又"扑通"一下摔倒了,酒喝的太多,我根本站不稳。

  随后那群小孩儿乱七八糟的踹在我的后背、屁股和腿上,陈尧大喊着拉架,可是根本拉不住,我下意识的抱了一下头,感觉一个冰冷的鞋底又踩在我的手上。

  等那帮小孩儿打够了,我听见那个长毛说走,接着我肩膀又挨了一脚,还有不知道谁的一口痰吐在我头发旁边,真他妈恶心。

  他们都走了以后,陈尧扶我起来,问:"没事儿吧?"我笑了笑。

  "喝多了吧,闲得你,惹什么事儿啊?"我依然没说话,就是笑着,想想那帮小孩儿和我几年前一个操行,在别人眼里,那是一帮问题青年,可是我觉得,十七八的时候就应该这样,我们的棱角,都停留在这个年龄,慢慢的,社会会磨灭它,而在它被磨灭之前,就应该尽量锋利。

  那些孩子,再过几年,也许也会像我一样低头行走,只是他们现在并不知道。

  我终于还是告诉了陈尧今天唱片公司发生的事,陈尧听完却说:"如果是我,我会因为得到这个消息而高兴。""可是音乐不是手段,如果音乐变成了迎合庸俗的产物,那并不是真正的音乐。"陈尧深吸了一口烟,对着天空吐去,想了想说:"这就比如你每天都用干净的抽水马桶,已经习惯了,见到农村那种砖头垒的厕所就觉得脏,觉得根本不是人上的,可是当有一天,你真肚子疼的受不了,身边只有这样一间厕所,还是得去,那个时候你就会发现,蹲在那儿也挺舒服的,也不觉得脏了。有时候做决定只是一念之差,看你怎么对待,明白吗?"陈尧低头看着我,我说:"明白,就是觉得有点恶心。"

  我曾经写过一首诗,后来变成了我一首歌的歌词,是这样的:

  默默流淌的爱情它们是紫色和黑色的哥特般的悄然存在每一段伤感背后不一定总有凄美的故事但总有凄凉的人

  天使即使被折断翅膀也不会堕入凡间为何让别人也生活在我们营造的氛围中为何让别人跟着自己一起哭为何不独自上路写这首诗的时候,我睡在监狱里肮脏的床铺上,内心绝望,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监狱里什么人都有,我不知道该对谁诉说我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悲伤,也许有人正承受着比我更大的痛苦,只是他们缄默不言,我们在别人眼里,都是傻子。

  我想说的是:快乐可以彼此分享,但对方不一定快乐;悲伤却只能独享。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靠回忆生活,跟着记忆里的人和事傻笑或流泪,在那些冗长的回忆中,我丢掉了当时的现在。

  我也不知道,回忆究竟能过支撑我多久,但即使我记得二十年来发生的所有事,也不够我再活二十年,如果想活下去,就要为以后多留下些回忆。

  可是如今我生活的每一天,只有燃烧掉的长长的烟灰和越摞越高的酒瓶。

  当然还有越来越多的,源源不断的眼泪。

  那么现在,回到现实吧。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熟悉的天花板,头依然很疼,昨天的酒还没有彻底的醒过来,我下意识的去枕边找烟,没有,我忽然心里一惊,从床上起来,这里是娜娜家!

  我怎么在这?

  娜娜听见了动静,进来笑着看着我说:"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看看几点了?"我才不关心几点,我问娜娜:"这怎么回事?""什么怎么回事?""我昨天跟陈尧喝酒来着,怎么糊里糊涂的就跑这来了?"娜娜摆出了一个怪异的可爱表情说:"陈尧送你来的,那时候也不知道你是睡着还是醒着,低着头趴在他背上,嘴里还嘟囔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我们就把你扔床上了,你还吐了呢,我自己收拾的,陈尧也不帮我,直接走了。"我努力搜寻关于昨天的记忆,但只能停留在陈尧那一段关于厕所的言论上,后面发生什么,我也想不起来了,估计是跟那几个十七八的小孩儿较劲之后,我又失去意识了,看来昨天是真喝大了,而陈尧肯定还以为我住在娜娜家,就给我送了过来。

  我穿上衣服,对娜娜说:"我得回去了。""吃过饭再走吧。"我刚要开门的手忽然停在半空。

  这句话让我心痛,那是娜娜的挽留,挽留我和她失去的幸福,脆弱的、歇斯底里的挽留。

  "好吧。"我说。我不能让她再难过。

  娜娜果然准备了很多东西,我却一口也吃不下,胃里不舒服,刚咽下的东西总要翻上来,可是看着娜娜这么精心准备,我只能勉强吃下几口。

  我说了一句话,当时要是另一个我坐在旁边,准抽自己,我说:"娜娜,你别难过,我们还是朋友。"娜娜的筷子掉在地上,又滚出去好远。

  她从嘴角挤出僵硬的笑容,弯下腰去捡。

  捡起来筷子,娜娜却蹲在地上,仰着头看着我,"艾熙,别这么说,你是我的爱人,尽管不在我身边。"我还能说什么?我即使再自私,也不会无耻到摧毁一个女孩儿坚守的小幸福,自怜自艾的满足,可是娜娜,你何时才能从这里面走出来呢?

  吃完饭,我又穿上外套,娜娜知道这次已经没有理由留下我了,本来我昨天的突然出现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安慰,也是一种伤害,可是,都过去了。

  站在门口的时候,我想说一些道别的话,但是娜娜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她用食指压住我的嘴唇,"艾熙,什么都不要说。"我怔在那里。

  娜娜又在我的嘴唇上亲了一下,装出甜蜜的样子:"老公,要记得准时回家啊。"我点点头,又笑了笑,笑得很假。

  娜娜,这是我陪你演的最后一出夫妻戏吗?

  娜娜的生活就像是一出舞台剧,演员、导演,甚至连造型师都是她自己,在脑海里编好剧本,等待着一声"开始。"那一出舞台剧,上演着娜娜渴望的爱情,对于现实而言,娜娜更愿意欣赏自己的这出戏,那让她满足,甚至连落幕的悲伤都让她感觉有所收获。

  而我们呢?我们究竟是在现实中生活,还是在另一个地方,自己搭台唱戏?

  我想给靖文打个电话,可是在身上翻了翻,电话不见了。

  我想,也许是忘在娜娜家了吧,可是我根本没有勇气回去拿,那就留在那里吧,作为戏里的一个道具。

  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我拨通靖文的号码,听到了一声急切的"喂"。

  "是我,我昨晚喝多了。""我担心死了,一夜没睡,你昨晚在哪住的?""陈尧家。"我惯于说谎。

  "快点回来吧,我去睡会儿,困死了。"我听见靖文疲惫的声音。

  挂了电话的瞬间,我觉得自己很幸福,每个人对幸福的要求不一样,昨晚我还觉得自己活得痛苦,梦想破灭,但是现在想想,又有几个人能像我这样始终有关心自己的人存在,不管自己荣华富贵或是一贫如洗,始终如一的支持着自己,爱着自己,有多少人要羡慕我的生活?

  面对人生,我忽然发现,如果总是觉得很苦很累,无法满足,就重新调节一下标尺,换个角度,活着其实挺好。

  我刚要走,又拿起电话,给陈尧打了过去。

  "喂。""我。""哦,没事儿了吧?""嗯。""你手机在我这呢,忘了给你了。""哦。""靖文昨晚打电话,问你在哪?我说没见过你。"我一惊,心想这不穿帮了吗,忙说:"她打谁的电话,你的还是我的?""打你的我没接,又打的我的。"我松了一口气,但是这还是让靖文知道我们两个当中有人在说谎。

  "你来拿电话吧,我就在娜娜家附近。"

  陈尧告诉我他住的地址,距离娜娜家里只有几百米。

  把电话给我的时候,陈尧说:"我不知道你和靖文和好了。"我说:"没事儿,这不怪你。"陈尧低下头,又突然抬起,目光锐利的看着我。

  "怎么了?""艾熙,为什么你要这么贪心?"离开的时候,我依然在想陈尧话里的意思,也许他以为我一直在占有着娜娜和靖文两个女孩儿,娜娜是他深爱的,这样做无疑狠狠的伤害了他。

  我不想解释,再怎么解释,伤口都是伤口,话说的再多也不是止痛药。

  我翻开手机的相册,娜娜的照片全部被删掉了。

  与此同时,我接到了戴鹏的电话,戴鹏在那边迫不及待的告诉我一个消息:他和刘菲菲好上了。

  具体过程是这样的:那晚我们两个在发廊见到刘菲菲的时候,戴鹏在我睡着之后的确没闲着,事后他问刘菲菲多少钱,刘菲菲说你是艾熙朋友,就给你打个折,两百八十八,数也吉利,戴鹏给了钱,刘菲菲刚要穿衣服,戴鹏又说,我和艾熙不是一般的朋友,要不你再送一次吧,以后我多给你往这里领人还不行吗?刘菲菲想了想,觉得做生意要从长远考虑,当年比尔盖茨、沃尔玛、洛克菲勒都是这么干的,不能贪图眼前利益,自己一定要跟名人学习,与世界接轨,于是毅然决定再送戴鹏一次免费的。

  戴鹏这个人,连吃馄饨送的免费辣椒油都要全部吃掉,更别提这事儿了,那叫一来劲,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因为酒喝多了没有麻痹了神经,做了很长时间也没感觉,一直坚持到刘菲菲像片场的导演一样大喊一声"停!"戴鹏还真听话,毕竟是免费的,自己说的不算。

  "怎么了?"戴鹏问。

  刘菲菲说:"免费的你也不能可劲儿来呀,商场里免费品尝的茶水饼干还有限制呢,更别说我一个大活人了。"戴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穿上衣服。

  打那时候起,戴鹏就对刘菲菲心生好感,究竟这好感因何而来,我也不知道,但凡遇到我解释不了的问题,我就会说:人本来就是奇怪的动物。

  在我和靖文回北京后没几天,戴鹏又去找刘菲菲,和上次不同,这次刘菲菲店里生意很好,他一进去,还有一个男的洗头呢,两个等着的,戴鹏为了表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大喊道:"刘菲菲,我来了。"不料刘菲菲慌忙抓着戴鹏的衣服往外走,到了门口,戴鹏问怎么了,刘菲菲说,不能叫她的真名,干他们这行的,和明星一样,都有艺名。

  "那你艺名叫什么?"戴鹏问。

  "凯蒂。""怎么还起一英文名?""你不知道啊,我们这几个姐们儿都有英文名,她们没文化,还找了本英汉词典去后面查姓氏表,我这是自己想到的。""你怎么想到的?""凯迪才能拉客啊。""嗯,要不怎么说你们是车呢。"戴鹏赞叹。

  "滚,别闲扯了,告诉你啊,以后叫我凯蒂,不能叫刘菲菲。"从此以后戴鹏和凯蒂就熟上了,还能享受到买三赠一或一周买五赠二的待遇,差点就办会员金卡了,后来戴鹏说:"我天天往你这跑,还不如你住我那算了,我也看了,你除了我没什么客人,要不你别干了,跟我好吧。"俩人就这么好上了,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挂了电话,我笑了出来,这样挺好,戴鹏是个好人,只要真心喜欢,不管对方原来是做什么的都不在乎,刘菲菲也是,表面上自甘堕落,其实内心纯洁。

  爱,有很多种,但只要称的上是爱的,就没有丑陋的。

  我和靖文也是爱,狂热的、赤裸的爱,很刺激,也容易带来伤害。

  回去的时候,靖文真的在睡觉,我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当我走进一个屋子,等待我的女孩儿已经睡着,只是这个女孩儿有时是靖文,有时是娜娜。

  靖文有个毛病,每次睡觉都踢被,多大的被都不够她踢的,后来我们就盖两床被子,可是还是免不了她侵入我的地盘,把我的被子踢走,好几次我都想郑重其事的告诉她:靖文,我的地盘,我做主。

  这次靖文又把被子踢到脚下,我笑着看着她,如果我能走进她的梦该多好啊,我想告诉她我有多爱她,让她在梦里流出眼泪,第二天清晨发现枕边是湿的,却不知道为什么哭,为什么感动。

  我去找杯子倒水喝,轻微的响声却惊醒了靖文。

  "回来了。""嗯,你睡吧。""那壶里没水了,我再给你烧点吧。""不用,我自己烧就行,你睡吧。"也许那个微不足道的谎言根本就不值一提,我已经不再担心,反而为如何对她解释唱片公司的事情发愁。

  我拿着水杯,站在屋子中间一动不动,靖文看出了我有心事。

  "怎么了?是不是公司那里有事?"我把嘴唇靠近杯沿儿,轻轻吹了吹。

  "艾熙,有什么事情你就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解决的。"我缓缓的喝下一口热水,烫的我舌尖儿都麻了。

  "你倒是说话呀!"靖文喊了出来。

  我转过身,背对着她:"靖文,我想我应该找一份正经工作干了。"

  随后的一个小时里,在两杯热水,一包烟的陪伴下,将一切事情娓娓道来,最后我告诉靖文:"我终于明白了,以前说的什么梦想啊纯粹就是扯淡,现在梦醒了,该找一份工作让自己活下去了。""给我根烟。"她说。

  我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根,给她点上。

  伴着靖文长长的一生叹息,蓝色的烟雾喷薄而出,靖文望着天花板,缓缓的说:"从头开始吧,艾熙。""从头?哪是头?""拿着你的CD,像当初一样,再去找一家唱片公司。"我笑了,越笑越大声,靖文把视线从天花板上移到我身上,怀疑我是不是被刺激疯了。

  可是我没疯,我很清醒,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醒过,一切事情仿佛都被我看穿,我告诉靖文:"每一家公司都是一样,他们与我的梦想背道而驰,他们只等待我的低头,而永远不会对我和我的音乐妥协,我的梦想、我所执着的那些纯洁的东西,要被他们加工,变成讨人欢笑的废品,我不希望这样,不希望被践踏。"靖文不再说话,也许她在想什么,可是永远不会让我知道。

  那天以后,关于音乐和梦想的事情就再也没有被提起过,我在家颓废了几天,打电话、翻报纸、上网,没有我能干的工作,我一筹莫展,倒是烟越抽越多,小小的烟灰缸一会儿就被我塞满了。

  我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老爸,也许他正等着我给他赚几百万呢,戴鹏也许也正等着买我的专辑呢,这么大的落差,我怎么解释,又怎么好意思让他们跟我一起承受。

  我每天不修边幅,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一天一混就过去了,和靖文的话也越来越少,有时我发现她经常看我看过的那些登招聘广告的报纸,就问她看这干嘛,靖文告诉我:摊上我这个不争气的,她自己得争点气。

  每次她这么说我就很生气,谁又不是蒸汽机,哪来那么多气可争,再说我这不是找着工作呢吗,本来我就没上过大学,还有前科,哪有人要我啊,除了会弹吉他唱歌,几乎没有特长,我到现在还没饿死就是奇迹。

  我依然在不停刷新着奇迹,没病没灾的活下去,如果心病不算病的话。

  陈尧还是那么宽容,尽管我没跟他解释关于娜娜的任何事,他还是原谅了我,并且成为我失而复得的最好的朋友,天天陪我喝酒,我每天烂醉如泥的回来,有时还高兴的唱着歌,什么歌都唱,就不唱自己写的歌。

  直到有一天,我哼哼着小调回来,发现靖文又不在了。

  又一封信摆在了桌子上,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不再慌张。

  酒喝的太多,我打开信也只能模糊的看见上面的字,短短的一封信我却用了二十分钟才看完:

  艾熙:

  这是第二封信了。

  我不想再说什么矫情的话,你变了,变得让我认不出你,不再是以前那个富有激情,怀揣梦想的艾熙了,你对现实绝望,自甘堕落,你让我开始讨厌你。

  你在监狱的时候,我为你苦守三年,因为那时候我坚信,我爱的艾熙是一个不会让我失望的人,我一直在等待,等待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可是那一天不会来了,曾经的艾熙却走了,那么,我也没有理由留下来。

  还是一句再见,但是,我也不再祝你梦想成真了,没有梦想,何谈成真。

  靖文。

  不知为何,我笑了。

  信纸被我团成一团握在手心,躺在地上,我像一个死人一样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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