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工作工作(一)

倒霉男人 作者:天佑


孔凡淑喝了一口啤酒,接着道,我问她:“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她说,爱情永远不会像童话里讲的那样,早恋的人也不能不去面对这样或那样的困难,爱情走到最后,无非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爱情也是属于生活的范围,人没有生活还能谈恋爱吗?那如果没有面包,怎么生活呢,所以说爱情还是需要面包的。我家里生活困难,不能任由我大把花钱,我现在面对的对手有钱,所以,我要赚钱。”

“赚钱?她怎么赚钱?”孔凡玲大吃一惊。

孔凡淑神秘地一笑:“你女儿是游戏高手,这个你不会不知道吧?”

“她前些日子偷偷上网吧,我和她爸还被老师叫到学校去了呢。是不是什么高手我就不知道了。”孔凡玲一脸的茫然。

“你女儿是高手,前些天她那个男朋友家里出了事,她带着一群人去网吧扫什么塔,赚了几千块,帮那个男生渡过了难关。要不,那男生早被那个富家女抢跑了。”孔凡淑冷笑着。

孔凡玲一听就急了:“什么?拿着我的钱去上网吧,赚了钱给小白脸,肖国华,看看你生的好女儿。”

肖国华问:“后来她还跟你说什么啦?”

“你女儿说啊,虽然她现在是暂时胜利了,但对手还是虎视眈眈,所以,她要坚决保护自己的胜利果实。”孔凡淑笑着说。

“这么说,她是打算继续谈下去了?”孔凡玲问。

孔凡淑严肃地说:“至少现在她是跟那个女生杠上了,谁也不肯让步。”

肖国华说:“要是这样的话,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她挺有思想的。”

“嗯,是啊,她跟我说了,保证不会怀孕。”孔凡淑一脸的轻松。

“啥?这个她都敢说?完了完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孔凡玲忽然抽泣起来。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肖国华问。

“她说啊,要是她这么对那个男生,他还是被那个富家女俘虏,也没什么遗憾的,就算遇人不淑啦。”孔凡淑回答。

“她倒是能想得开。”肖国华倒有些平静了。

孔凡淑感慨地说:“是啊,刚才她还跟我说,她其实对这个爱情也不抱什么希望。她说恋爱的人,都会有相当多的时间在一起,早恋的人却没有,或是忙于学习,或是忙于前途,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光谈恋爱耽误了,就会失去很多,这样多少会让她心里有一些芥蒂,如果爱情有芥蒂的话,那还是完美的吗?谁都希望自己的爱情会完美,所以,她觉得爱情渺茫。”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孔凡玲这么一会儿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

孔凡淑似乎并不在意:“顺其自然吧,别主动去问这些事,你们跟孩子之间毕竟沟通上有问题。除非她哪天主动跟你们说这事。”

“我们当父母的就不闻不问?”孔凡玲鼻音很重地问。

孔凡淑道:“过度的关心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你们还是装糊涂的好,让她自己处理,处理不好再出手也不迟。”

“不是你的亲骨肉,你反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孔凡玲拿纸巾擦着鼻子。

孔凡淑面有愠色:“姐,你怎么说话呢?谁愿意管你的破事?”

肖国华赶紧在两姐妹之间当和事老:“得,都少说两句。”

孔凡淑哼了一声,对肖国华说:“姐夫,来,咱俩喝酒。”

第二天早上,肖国华去公司点个卯就急匆匆地赶到了联茂集团。

他知道,不拿下这个客户,自己跟秦勇就都没退路了。

他明白秦勇的意思,如果官昌菊没有插手,或者她也没拿下来,秦勇和自己还能以客观理由蒙混过关再多苟延残喘一阵;如果官昌菊在自己之前拿下了这个客户,那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他跟秦勇一起滚蛋。肖国华权衡了一下,拿下和拿不下联茂集团,也就是绝处逢生和坐以待毙之间的选择。这是个答案很明了的是非题,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的肖国华对秦勇更是充满了感激。

因为联茂这个客户他已经下过工夫了,所以,他提前打了电话给联茂总经理丁志豪的秘书尤小姐让她安排自己跟丁志豪见一面。尤小姐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原因很简单,这么多年他每次见到她都给她带一个小礼物,这礼物虽然不值钱,但时间长了人的感情就会拉近,这样办事就容易。

他开车到了联茂的门口,保安见到他熟络地打着招呼:“肖经理来了!”

他熟练地填了会客单,顺便丢了两盒烟给保安,笑着道:“抽着,下回再给你带。”

两盒烟不值钱,但是他就可以随时把车开进联茂的厂区。这是什么?感情。有些做业务的总是不知道肖国华为什么能在各个工厂来去自如,感情这个武器,是他们没有掌握的。

扔了一管口红给前台小姐,他径直向总经理办公室走去,尤小姐正忙着,他从包里拿出一条丝巾放在她的办公台上:“我老婆买的,嫌颜色太艳,便宜你了。”

尤小姐一笑,颇有点百媚千娇的意思:“谢谢了!”然后小声说,“稍等,丁总在处理事情,对了,你们鸿洋公司有个官小姐最近可是把集团上上下下请了个遍。”

肖国华道:“我明白,有些事还要尤小姐上下周旋啊。”

尤小姐道:“那自然,咱老朋友了。不过,事情不是那么容易,等下你要跟丁总好好谈谈哦。”

联茂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公司,迥然不同于那些一两个人就能够决定整件事情的小公司。即使是总经理也不能只手遮天,因为这种公司的内部还有你看不见的一些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你一尊菩萨拜不到就有可能不得其门而入,而你要是想每个环节都搞定,又可能得罪某一方而前功尽弃。

跟丁志豪见面寒暄了一番。大家也不是初次见面了,可聊的话题也不少,什么美国谁当总统啦;大家认识的人谁新勾了条女啦;最近见没见到谁啦诸如此类。

对于这类客套肖国华早已驾轻就熟,这都是谈正事之前必须的,因为双方都需要一个点,然后就这个点深入下去,开始触及实质。

这天看着丁志豪一开始好像有些深沉,肖国华没有用往日的海阔天空,而是直接问:“丁总,看着有点累,昨晚干坏事了吧?”

丁志豪脸上的肌肉放松了不少,他笑了:“你这人真坏,什么事也瞒不过你,昨天有台湾客户来,陪他们玩了。”

肖国华笑着说:“这些台湾人,玩起来太疯,我也是吃不消。”

这下子两人有了共同话题,声讨了一阵台湾人的花心,又感慨了一下小姐们的贪心,话题转到业务上。谈到公司最近的几个产品的时候丁志豪焕发了精神,跟肖国华谈了许久。丁志豪了解肖国华所在的鸿洋公司的强项和弱项,对于公司的整体形象并不反感。

但是,后来说到一些商务上的事情他便开始闪烁其词,说这些公司还没有最后讨论要不要合作的事情。他说:“选择合作伙伴一般都要经董事会讨论决定,出了问题责任也是集体的,我个人一般不多发言。”

肖国华了解这种职业经理人和董事会之间固有的难以调和的矛盾,这种矛盾对于供货商来说,有时不一定是坏事。

丁志豪还告诉肖国华,除了董事会,公司里还有其他技术部门对合作厂家有建议权。

肖国华笑着问他:“这么说,丁总可以协调喽?”

丁志豪欲言又止地笑了。

对方给了机会,那就不能不发挥一下。他看看表,说:“今天就打扰到这里,晚上咱们去淡水转转?”

淡水号称夜生活最刺激的地方,丁志豪自然明白,他轻笑了一声:“可不能搞得太晚啊?”

肖国华笑了:“不会的,晚上我打电话给你。”

丁志豪忽然说:“你到时候把秦勇也叫上吧,我叫两个董事会的人过去。”

这说明戏已经进入到彩排阶段了,有些剧本需要修改,这就是高层们的事情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跟官昌菊的A角B角之争中,自己似乎占了上风。

但是,现在还不是能掉以轻心的时候,虽然现在自己把丁志豪约出来了,可是他对决策的影响力有多少?搞定这样的公司,你不仅要清楚一些决策过程的职权归属,还要明白这里面的人际关系。

丁志豪约出了两个董事,那自己这边的陪同自然要对等。可是,公司就是老板宁振东和他老婆的,这种时候他能出面吗?这事得找秦勇合计合计。有些事不能轻易动用老板,事情搞定了还好,搞不定老板一生气把你晾起来甚至炒了也不一定。肖国华可不敢失业,一失业,那房贷怎么办?怎么又想到房贷上去了?

肖国华发现,房贷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一提到什么敏感的事,自然就想起房贷了,而一想起房贷,无论什么好心情都会晴转多云。

他回到公司,跟秦勇汇报了一下情况,秦勇想了一下对他说:“你等一下。”

他拨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两句,回头对肖国华说:“走,我领你去跟老板汇报一下。”

肖国华不知道什么意思,有点害怕,说:“还是你自己去吧,我不敢见老板,怕他问我今年的业务问题。你知道,今年业务比往年有大幅下滑,他会不会批我啊。”

秦勇看着他,说:“你没发烧吧?干吗不敢见老板?你现在去把事情跟老板汇报了,以后即使是别人把单搞定了,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懂不?”

事情正如秦勇预计的那样,老板宁振东听了关于联茂的工作很高兴,说这么多年攻不下来的堡垒现在终于有希望了,但他现在不能参加这样的活动,吩咐肖国华去财务多领些备用金,一定要把丁志豪和联茂的两个董事招待好了。

走出老板办公室,秦勇嘿嘿一笑:“老板这可是下了血本了。”

肖国华有些不安地说:“可是,要搞不定怎么办?怎么跟老板交代啊?”

秦勇狡黠地一笑:“这么多年都搞不定,也不怕失败这一次,不管怎么样?今天,你算是卡位成功。”

肖国华再傻也知道秦勇这句话的潜台词。换句话说,这次做单是否成功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意义。只要让老板宁振东知道了自己一直在做联茂的工作,自己就获得了开拓联茂这个客户的地位,同时也自动获得了解释这次行动的权力,用一个球类术语来说,曰“卡位”。

那天在去淡水的车上,肖国华要把备用金拿给秦勇,这么多年,他习惯了开拓业务埋单自己不碰现金。

谁知,那天秦勇道:“你小子别傻了,怎么用这笔钱不用我教你吧?回头你把票子拿给我,我签了就好了。”

肖国华道:“秦总,我……”

秦勇一摆手:“别说了,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你的为人,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那天晚上,肖国华多搞了三千块钱票子,第二天,回公司销了账。

那天报了账回到办公室,他发现那口行军锅正半坐在小崔的办公桌上侧着身子跟小崔低声说着什么。见肖国华回来,她嫣然一笑,那表情让肖国华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大屁股女人一进销售部就开始跟自己明争暗斗,现在又跟底下的人拉山头搞宗派,要想点办法才行。肖国华这样想。

他在电脑上查了一下,这两天回款已经有将近两百万了,看样子完成任务是没有问题。不过,他忽然发现,整个部门只有官昌菊和小崔没有回款的记录。

于是,他叫了一声:“官经理。”

官昌菊满脸堆笑跑过来:“肖经理有事啊?”

“这两天你在忙什么,你的回款任务可是一点没进展啊,你可要注意在同事们面前的形象啊。”肖国华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心里却想,最好你完不成任务。

官昌菊嬉皮笑脸地说:“对不起哦,肖经理,这两天一直在开发一个新客户,没来得及跑回款的事。”

肖国华哦了一声,道:“新客户要开发,但回款的事也不能放松,你作为经理,千万不要拖了大家的后腿哦?”

“明白,明白。”官昌菊的笑容是浮在皮肤上的。

肖国华明白这些笑容的背后指向的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联茂集团,也许,这官昌菊还在做着独享胜利果实的美梦,却不知,即使最后真的成功了,桃子也不会落到她的筐子里。这事对她也许有点残酷,但是,谁叫你不遵守职场政治的潜规则呢?

于是,他也含蓄宽厚地笑了,面对官昌菊这样背后搞小动作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

不过无论如何,和有这样性格的女人打交道总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是,既然罗岗把她安排到销售部,自己又没有能力把她打发走,那就只有学会适应跟她打交道。

在和她打交道的那一段时间里,肖国华搞明白了很多她跟罗岗之间的玄机,也渐渐摸到了她来到自己这个部门的真正目的。

现在公司表面上还风平浪静,也许下面已经开始了暗潮涌动。肖国华想,只要自己的业绩在那里,下面的水怎么浑,暂时也不会溅到自己身上来的。

半夜,肖国华忽然被一声抽泣惊醒。他一睁眼,发现孔凡玲正在抽着他的劣质烟。肖国华含混不清地问:“你半夜里作什么妖?”

伸手把灯打开,看见孔凡玲靠在床头哭得梨花带雨。肖国华平生最见不得女人流泪,于是便问她:“你怎么了,不哭了好不好?”

孔凡玲哽咽着问他:“老肖,跟我说实话,咱们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儿?”

根据肖国华多年的经验,这种问题不能正面回答,必须避实就虚。因为你不管怎么回答都是错,你说很快吧,她就会问你发财的计划,并让你去实施;你说没头儿,那更是死定了,等着挨骂吧,她说你没本事没能耐还是轻的,动不动就把自己家穷,拖累了她的事说出来,让你无法继续忍耐下去,必须跟她大吵一场。

于是,他笑着问:“你为什么这么问?咱们现在刚买了房子,正好碰上金融危机,困难是暂时的。”

孔凡玲抹把眼泪道:“我嫁给你真是嫁错了,挣不到钱不说,还管不好孩子,我这可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肖国华道:“那咋整?要不你就换个人?”

孔凡玲马上伏在肖国华身上放声大哭,眼泪一滴滴落到肖国华的胳膊上,湿漉漉的。肖国华心里一凉,恐怕她真的要摊牌了。

于是,他把她推到一边,也坐起来,对孔凡玲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孔凡玲一愣:“你要我说什么?”

肖国华道:“你要是在这个家感觉太累,觉得过不下去了,在外面找了情人,我不怪你,我不能拖累你,只要你想追求幸福,我绝对放手。”

孔凡玲愣了一会儿,狠狠地掐肖国华的胳膊,说:“我知道你,你巴不得我在外面有点什么事,你好乘机甩了我!”于是哭得天昏地暗。

这要是以前,肖国华一定会柔肠寸断。但今天,他感觉心在一点点变硬,他问:“你敢说你一点事都没有?”

孔凡玲怔了一下:“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

肖国华心里一阵痛,很想说出他那晚看到的一切,可想想那样就没有退路了,于是故做轻松地说:“我想你也没有。好了,睡吧,明早还要给付正杰接亲呢。”

孔凡玲又哭了一阵子,依偎在他身边睡了。

付正杰的婚礼虽然不是很隆重,但是对于一个小白领来说也算可以了,特别是肖国华开着陈老板的那辆宝马760,理所当然地做了他的花车。

早上,肖国华带着孔凡玲去陈老板厂里提了车,坐在宽大的副驾驶位上,孔凡玲一声充满羡慕加嫉妒的惊叹:“天啊,这车可比马克鑫的奥迪强多了。”

又是马克鑫,肖国华没好气地说:“你就知道马克鑫,天底下比他强的人多了。”

孔凡玲反唇相讥:“我知道他不如很多人,可是,你还不如马克鑫呢。”

“我是不如马克鑫,你要是觉得我不好,你嫁给他去啊,不行给他当情人也行啊。”肖国华脱口而出。

孔凡玲出人意料地没反驳,肖国华眼睛的余光发现有两颗大大的眼泪,正沿着孔凡玲的脸庞慢慢滑落。

见了付正杰,孔凡玲立刻一扫脸上的阴霾,满脸夸张的笑容恭喜付正杰。然后,把还付正杰的钱和红包儿递给他。付正杰口里虽说不急,但是还是接了过去。

接亲路上孔凡玲问付正杰:“你结婚咋没买房子啊?”

付正杰苦笑了一下:“我哪像肖哥收入那么高啊?我们俩人每月加起来不到一万块,能租得起现在的房子就不错了。”

孔凡玲有些感慨地说:“虽说你们没买房子,但是压力也比我们小得多啊。像我们这样没有经济实力,却因为孩子沦为房奴的人是可悲的、可怜的,不敢娱乐,不敢去饭店,更不敢生病。本以为买个房子能安全,可当了负翁,反而极度不安全。”

结果,这一路又是一路感慨。

吃饭的时候,付正杰非要敬肖国华一杯,他推说要开车不能喝酒,可以前的同事都说不喝不够意思,结果,他硬着头皮喝了一杯。

因为这一桌坐的都是以前的老同事,大家坐到一起谈的就是房子。

肖国华原来的顶头上司,一香港经理不停地跟大家抱怨他没在一九八六年买下南头的一套公寓。说是当时三万一套的房,约七十平方米,只合四百多块一平方米。现在已经涨到六万一平方米了,当初没买亏大了之类的话。

而原来公司一漂亮小文员被老板给包了,在大前年用六十多万港币买下宝安九十多平方米的一套房。她自己在抱怨怎么当时没做按揭买两套,好在两年以后得到买一套赚一套的投资回报。

而孔凡玲听到这些话,表情煞是复杂,看着肖国华,脸色很难看,坐在那里不吃东西,也不说话。

有个当初对肖国华有点意思的长得很惊人的女人廖颖倩,据说现在有了四套房子,而且现在也不上班了,专职炒股。她问肖国华:“最近买没买点股票?”肖国华闷声地说:“怕股价跳水,那样俺就得跳楼了,俺胆小,不敢跳。”

孔凡玲知道这个女人的事,听肖国华这样说,给了他一个满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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