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艰难岁月(17) 

世道 作者:李祝尧


正在这时,韩天寿来了,他要看看石大夯落魄的样子。这是他一生所企盼的,也是他最惬意的事情。没想到石大夯还敢跟韩老虎撕打。

他赶紧走过去,大喝一声:“住手!”然后问韩老虎:“怎么回事?”

“他不服从改造。”韩老虎的脸上有一道血印子,显然是大夯抓的。

韩天寿换一副笑脸,装作非常惋惜地对大夯说:“哎呀,石大夯,真没想到你会落到这步田地,可要好好改造呀!”

石大夯瞪他一眼,往地上吐口唾沫,用脚猛地一跺,硬硬地说:“山难改,性难移,这一辈子我改不了啦!”说罢,扬长而去。

韩天寿望着大夯远去的身影,恶狠狠地自语一句:“你小子甭拧,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

62

小俊见大夯在家成天唉声叹气的,难受极了。她想找个人劝劝他,把村里人想了一圈儿,最后还是找李月萍去了。

月萍见小俊来了,而且脸上挂着泪痕,一时愣住了:“嫂子,出什么事了?”

小俊扑到月萍的怀里哽咽起来:“好妹子,我给你道歉。过去我真的对不起你……”

李月萍感动得嘴角直哆嗦:“嫂子,不要这样说……”说着,也哽咽了。

小俊说:“求你去劝劝大夯。这次对他打击太大了,我怕他气疯了。”

“嫂子,别担心大夯哥。他不是那种心小的人,过一阵子就好了。”

“这回他恨死我了,这是我罪有应得。他恨我、骂我、打我都不要紧,我就怕他出事。”小俊恳求说,“月萍,你去劝劝他吧,就你的话他能听进去。”

“嫂子,你高看我了。他哪倔脾气一上来,八头骡子拉不回。但他心量宽,过了这气头上就没事了。”月萍说,“他不会记你的仇,别往心里去。”

“这回我伤他太重了,他不会原谅我。”小俊说,“再说,他心性那么高,突然从天上掉到地下,咋受得了呢!”

李月萍劝慰着小俊:“嫂子,你别担心,生活会慢慢改变一个人。这么多年,我和平安不是也过来了吗?只要不和自己过不去,前面总会有路的。”

小俊望着李月萍,张张嘴想说啥,没有说出来。

李月萍完全陶醉在个人思维之中。她说:“嫂子,别人咋看并不重要,关键是自己。心静万事静,不想它也就是了。”

小俊钦佩地看看月萍,“大妹子,你真了不起。我过去真不该那样待你。”

李月萍摇摇头笑笑,“嫂子,事过去了我都不去想,只想今天和明天。我不在乎别人怎样看我,也不管别人对我什么脸色,我只为自己和孩子活着。我不和任何人攀比,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我想老天爷会有眼的,好人终究会有好报。”

小俊叹了口气,“难得你有这份好心境。”

“嫂子放心,我会劝大夯哥。”月萍说,“但关键还是你,懂吗?”

小俊感慨万分地点点头:“我知道。”

月萍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你们是这么多年的夫妻呢。只要你真心对他好,大夯哥早晚会理解你。”

“月萍,我会对他好的。”

月萍问:“大夯哥现在哪里?”

“刚才向村东去了,这几天他老去大槐树底下呆着。”

“噢,我去找找他。”

小俊走后,月萍也出来了。她径直奔向村东那棵大槐树,见石大夯站在大树下,双目凝望着远方发怔。李月萍走过去,轻声说:“大夯哥,你跟我来,我有话说。”

大夯迟疑了一下,神情萎靡地低着头跟在月萍后面,两人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走在前头的李月萍停步回身,等大夯走过来说:“大夯哥,你是犯罪了,还是当贼了?

大夯不知她说什么,愕然地问:“我咋了?”

月萍说:“干吗低着头弯着腰?像是没脸见人似的。”

大夯会意,昂首挺胸,紧紧跟上了李月萍。

两人来到月萍家。月萍说:“你先抽袋烟,我给咱炒俩菜喝两盅。”

大夯打量了一下屋里,问:“平安呢?”

“去找晚霞做作业了。”

大夯没吭声,卷支叶子烟坐在桌子边抽起来。

月萍把菜炒好,端来放到桌子上。自己坐在对面,拿过刚打的散酒斟了两杯。大夯疑惑地说:“怎么倒两杯?你也喝?”

“今天破例陪陪你。”

大夯感慨地说:“你从来不喝酒啊!”

“从来不喝,不等于永远不喝。”月萍说,“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

大夯点点头,“倒也是。”

月萍举起酒杯:“来,大夯哥,先喝一杯。”

二人碰杯,月萍一口喝尽。大夯一愣,随之喝光。

月萍斟好酒说:“大夯哥,我问你句话。”

“什么话?”

“解放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变了吗?”

大夯说:“说变也变了,说没变也没变。”

“说说看,什么变了?什么没变?”

“地位变了,但本质没变。”

月萍点点头:“我呢,变了吗?”

大夯摇摇头:“没觉出来。”

“这就对了。没嫁人的李月萍是月萍,成了丁步堂小老婆的李月萍是月萍。后来成了寡妇,也是李月萍。现在虽说老了,我还是李月萍。”

大夯接腔说:“难道我不是吗?当长工的我,当兵的我,回村当支书的我,省劳模的我,以至于现在戴着坏分子帽子的我,不还是我石大夯吗?”

月萍欣慰地说:“大夯哥,明白这些,就什么也不用想了。来,喝酒。”说着,又端起了酒杯。

大夯张口想说什么,月萍伸手示意制止他:“今天咱俩光喝酒不说话,什么都不用说。”

大夯眼一热,泪水涌出来,举杯和月萍碰杯。月萍苦笑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她说:“大夯哥,今天随你的便。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骂人就骂人,想喝醉你就喝醉!”

大夯啥也没说,只是流泪、喝酒,月萍斟酒,再喝,一杯又一杯。

月萍用关爱的目光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柔情和悲悯。她说:“大夯哥,嫂子也很难受。你就别再难为她了。你俩是患难夫妻,她也不容易呀!再说,那事是她受骗了,别再怪她了。”

大夯敏感地皱起眉反问,“她找过你?”

月萍点点头。

大夯叹口气说:“你放心,我会想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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