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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冰化雪消(3) 

世道 作者:李祝尧


在结业的那天晚上,哲学系的曲章老师把他叫去小叙。老曲长他三岁。五十年代曾在滏阳县委党校工作过。那时,鲁子凡在五区当区长,经常向他请教。两人又都是竹筒倒豆子的脾气,很谈得来。反右时,耿直的曲章因直言敢谏遭受批判,鲁子凡去县委给他求情,才没有戴上右派分子帽子。为此,曲章把他视为知己。这次来省委党校学习,老朋友多年不见,曲章坚持让他在家吃住,鲁子凡婉言谢绝了。一来党校纪律不允许,二来怕给老曲一家添麻烦。

曲章执意要他来家坐坐,以酒为他送行,同时叙叙离别之情。鲁子凡觉得应该和老曲好好交流一下思想,有些问题让这位老兄再指点指点,也就没有再推辞,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两人边喝边聊,谈得非常投机。

那些日子,曲章一直处在兴奋之中,早就想和鲁子凡推心置腹地聊聊。一见面,就兴致勃勃地说:“子凡,你看出来没有?这场关于真理标准大讨论很有来头,这很可能是中国革命大转折的前奏。”

“但愿如此。”鲁子凡的话刚出口,却又转了个弯子,“依我看,这二十多年的极左,不是一下子能够扭过来的。起码现在还看不出什么眉目。”

老曲习惯地摸了一下那歇顶的脑袋,思忖了一下说:“老弟所言极是。现在理论界犹如初春开冻的河水,呈激流奔腾之势,思想非常活跃。新闻界却受到领导的控制,不会一下子放开手脚。不过,据说这场大讨论背后有大人物支持。”

鲁子凡知道曲章这里消息灵通,打断他的话说:“曲兄,我看还是冷眼看时局的好。我们党的政策历来多变,你我又在多变之中栽过跟头,吃过苦头,还是看看再说。你我都是快到知天命之年的人了,再也不能那么天真幼稚,人云亦云,随波逐流了。”

曲章知道老鲁的忠告发自肺腑,是一番好意。但他仍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说:“子凡,我们中国经过二十多年的折腾,特别是近十年的动乱,我们的党和人民已经吃够了苦头。痛定思痛,全党和全国人民都开始反思了。舆论界觉悟得早,已经开了先河。这是潮流,不可抗拒的潮流,人心所向啊!”说着,他端起酒杯向鲁子凡示意,“喝!”

鲁子凡和老曲谈得最多的是东堤下大队的石大夯的问题,这也是他在党校学习期间联系最多的实际问题。石大夯在他手下当过兵,当过村支书,是他的知心朋友,至今还戴着坏分子帽子。他为石大夯鸣过不平,替他写过申诉信,都无济于事。粉碎“四人帮”后,石大夯为平反的事找过他。然而,那时的口号是“按既定方针办”,坚持“两个凡是”。石大夯得到的答复是“翻案不得人心,你要老老实实地接受改造。”

鲁子凡在这次党校学习中,对石大夯的问题看到了曙光。老曲满有把握地说:“这次我敢打保票,大夯的问题肯定会解决,而且为时不远了。”

鲁子凡被老曲说得豁然开朗,信心大增,不料刚回到县里,就碰上了一件令人痛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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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子凡从省委党校回来,想把这好消息立马告诉石大夯,就让司机小吴把吉普车直接开到东堤下大队。刚下了黑龙河大堤,他碰上了一队队长老鼠四带着一伙人,气势汹汹地迎面走来,就让小吴把车停下。

老鼠四见是鲁子凡,高兴得不得了:“老鲁,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你了?”

小吴接腔说:“鲁县长去省委党校学习回来。”

“老鲁,你来得正好。”老鼠四说,“你说这叫什么事!这么好的西瓜秧子,韩天寿硬叫拔了!”他双手抖动着那打了蔫的西瓜秧子,气得浑身哆嗦。

“《六十条》明文规定生产队有自主权,他韩天寿凭什么给俺拔了?俺们去公社告他!”几个年轻社员吵嚷着。

鲁子凡那淡淡的眉毛皱了起来。他知道现在领导们的思想还僵化在老框框里,甭说到公社,就是到县里告也是白搭。他说:“大家消消气,西瓜既然已经拔了,到哪儿告也不会再活了……”

人们对老鲁的回答显然不满意,“难道他们这样做是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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