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福寿春 21(2)

福寿春 作者:李师江


   这一躺,就躺了三四个月,方能勉强起来。床都躺烂了,躺臭了,原来屎尿也都有屙漏床上的,后来连李兆寿都嫌弃了,只是不敢说,也不敢流露出来,只是对李福仁说了种种不堪——老来病,确实是惹人嫌的。陈老姆躲过一劫,以为能康健起来,却发觉,腿骨头虽无大恙了,人却憔悴不堪,一张脸瘦长而苍白,被褶皱包围着,只比鬼更像鬼。又有一样异处:别人一天吃三餐,她偷偷吃了四五餐,能吃却不见气色好了,只是越来越虚弱了。还有一样病症:是自早就有的,若手指脚趾轻碰了哪里,皮肤里头便起了乌肿,自在里面发作肿胀、起脓,直到破皮而出,涂了不少药膏,浑身尽是膏药味。这一桩桩病症,皆有出处,只是此时不知:那农家老人得病,只是在家中揣测,土医草药能治则治,不能治则硬撑着,直到死了为止。如这般复杂的病症,只能靠身体硬扛了。
  
  其间恰长生和尚下山来,拿了一味药给李福仁,医治他的目视不明,要以猪肝为药引。李福仁笑道:“药吃得起,药引却吃不起,吃猪肝治病,哪有这个福分。倒是陈老姆骨头摔断后,病症不断,可看看她有无法子治!”那长生也懂些许医药土方,又以度人为本,自是不敢怠慢,连饭也不吃,当下来到李兆寿家。见她能吃却形销骨立,手指头处处有溃烂之迹,也看不出是何症状,只是瞧得出有虚症,便又想了几味草药,答应次日送来。
  
  闲事休提,单来关注细春。他去连江养池养了半年多,一日回到家来,道:“娘,我悔呀!”常氏惊道:“悔何?莫非池子又塌了?”细春道:“倒不是,乃是因为这池赚了,悔当初借钱借得太少,股份也小呀。”常氏喜道:“阿弥陀佛,能赚就是大喜了,人心哪能知足。”又道:“林公果然有灵,那签说你会赚的。”当下欢喜不尽,将细春要换洗的衣服取下来,又道:“儿呀,后锅有热水,快去洗了,来吃饭。”又紧着给细春去买酒——原来那细春在塘下,已经练得天天离不开酒了,一回来就一筐筐地往家里搬。凡父母见了儿女事业初有小成,均跟怀孩子时一般高兴,那常氏自比普通人更心疼儿女,自是加倍欣喜,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疼他。
  
  原来那连江的池塘是新池,土质倍好,那蛏子养得壮,又无病,活生生半年就长成了一茬。又因那里的塘租不到本地的一半,自然获利匪浅。虽如此,细春却高兴不起来,原来七个股东里,就他的股份最小,赚了钱,还沮丧不已——思量如何再加大成本。当下常氏又四处筹钱。不过这次筹钱有谱,因有了好的形势,常氏面带喜色,将细春池塘的状况说得天花乱坠,让人觉得是养了下金蛋的母鸡——又从亲友处借了三万带利或者不带利的钱来,连自己赚的一起压下去了。
  
  单说这一日,二春中午去烧炉,儿子平平却要跟他去——顽劣任性得很,得说一不二地依他——便坐在二春的摩托车后到砖厂来。平平下了车,也不顾他爸爸,到厂区垒起的一摞摞砖头之间玩去了。二春在烧炉间里呆到傍晚,出了来,到处寻平平,却不见了。那平平极是顽皮,此地又离家近,都能看见村落,二春想,许是他自己回家了。便骑车回来,问雷荷花道:“平平呢?”二春道:“不是跟你去工厂了,一直不见回来呀!”全家都慌了。常氏惊道:“儿呀,你如何这般粗心,那小孩子才六岁,你得看紧的!”雷荷花抓了二春又哭又捶,道:“你这死人,把孩子弄丢了自己跑回来了!”李福仁道:“莫怪了,还不快回头去找,这么远他不至于自己跑回来的。”二春慌张又骑车去厂区,雷荷花哭啼着坐在后面,四下里问人家,都没看见这样的小孩。二春倒冷静下来,想起一处,心中一凛,忙驱车往一片空旷处水池里一看:偌大的一片水中,平平漂在上面,像一只落水的小狗。
  
  原来这是挖土烧砖留下的大坑,四处雨水往这里聚集,形成一个两三米深的大池塘——曾听说有小孩在这里被淹的。那二春闪念一想,焉能不惊,当下见平平果然浮在水面,未知生死,便把摩托车一甩,已然滚到水中去,托起平平往岸边爬来。在水中却听到平平格格地笑着,似在玩耍,心中稍安,好在离岸不远,游两臂就上岸了。雷荷花赶过来,眼泪汪汪,只抱着不住地后怕,想若迟到一步,儿子就没了。平平却很兴奋道:“方才有一个人在水底托我,太好玩了!”死里逃生,回到家里,还不住跟常氏重复这句话,众人皆以为奇,又众说纷纭,有道:那砖厂原是建在野坟之上,常有鬼魂在此处耍小孩的;也有说二春一家必有劫数的,莫衷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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