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正义的灰烬

埋:一本用罪恶写成的大善书 作者:杨哲


鲁新一枪崩开了别墅的大门,冲了进去。由于光线太弱,他得先找到开灯的按钮。他好不容易找到电灯开关,发现是一大排按钮。他一个一个摁着,屋子里什么灯都有,吊灯,壁灯,屋顶上竟然还有如同夜总会一样的球形闪光灯。闪光灯把整个富丽堂皇的客厅照得如同光怪陆离的世界。鲁新端着枪,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按照多年前上警察预备学校时候所教的S型路线往前走着。他走到被捆在座位上的人身边。发现那人不是苏翔,也不是矿老板。而是木炎的保镖。难道还有其他的凶手?木炎已经成为了受害者?这时候浴室发出了点动静。鲁新立刻把枪口转移向了浴室。木炎的保镖神情非常激动,像是挣扎着要说点什么,但他嘴上缠着绷带。鲁新把一根手指头竖在嘴前,提醒他,保持安静。他确信,凶手就在厕所里。刚才屋子里放着摇滚乐,再加上厕所门隔着,里边又有水声。那个人应该没有听见枪响。为什么浴室里在放着水?杀手把受害者放在浴盆里,切开了动脉,正在放血,当血液流干,这样身体就会变轻,然后方便搬运?鲁新想到这个觉得不寒而栗,他应该去打电话寻找支援。但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已经没有时间停息了。这个时候,鲁新,这位将来会载入东德村档案的英雄,只有他来拯救大家了。

他往后退了退,准备飞身一脚,踹开厕所门。他还没这么干过,也掌握不好那寸劲。就在他起跑,飞起一脚的时候,苏翔已经从大门走了进来,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边。他大声跟鲁新喊了一声,“停”。可是鲁新没法停了,他的视线还停留在苏翔身上,脚却已经踢了出去。而他也没有注意到,厕所门已经打开了一条口子,里边的人正要出来……

然后就是一声哀嚎。鲁新的脚崴到了,他抱着腿哭叫了起来。而厕所里的人正要开门,被这一脚踹门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顶撞了一下,向后飞去,仰面摔倒在地,连声惨叫都没有就昏了过去。

苏翔站在厕所门口,他满身是狗的唾液和野草的痕迹,他的西服已经被玻璃渣子划得乱七八糟。他心里咒骂着,为什么我总是接到这种垃圾任务。他忍受着鲁新杀驴一般的叫声,来到昏迷的木炎身边,检查她的呼吸。木炎穿着性感的包裹着屁股的皮裙,露着半个乳房的乳罩,蕾丝的黑袜,手里还攥着一根皮鞭。在一角还有个滚落的警察的帽子。苏翔刚才在地下室的皮箱子里还搜出了护士装,水手服,女式职业西服,手铐和和服。所以他看到这身女式性感警察制服一点也没有感到惊讶。他倒了一杯凉水,准备把木炎泼醒。这时候他身后发出了点声音。对了,他还没把木炎的奴隶,那名身上只剩下一条内裤的保镖给松绑。那哥们还捆在椅子上。他看着木炎晕倒了,着急地想赶过来,但无奈地被捆在了椅子上,没法动换,所以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蹭。

苏翔不敢看木炎。木炎头上裹了一条纱布。美丽的脑门上有了一个鼓包。在保镖缠绷带的时候,她痛得眼角里直流泪。苏翔揉着脑门,不知道该说啥。鲁新则揉着腿。

木炎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滚。”

苏翔其实本来想木炎几个问题,他已经从同事那里得到了信息,国道上的摄像证明了木炎昨晚来过这村子,这和木炎自己的交代有所不同。木炎昨晚一定干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没法问出口。

苏翔走在前边,鲁新走在后边。走了几十米远,鲁新说他脚疼死了,需要休息一会儿。苏翔回来,掺着他往前走。鲁新觉得自己现在走起路来很滑稽,他问苏翔,他现在走路像不像李拐子。苏翔没答理他。苏翔还在想着自己的枪。他犹豫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跟他们说,他要去地下室把枪捡回来。当他第一次见到木炎的时候,他高挺着胸膛,他露出聪明的笑容。他并不是故意要装什么样子,他只是见到了木炎,不经意的,开始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他要在这个美丽的女人面前装得高大,威猛和睿智。任何男人都会有在美女面前装一装的习惯。但是现在,他如此的狼狈。他和他的副手,两个人就像堂吉诃德和桑丘,在做着愚蠢至极却自以为伟大的事业。他真想放弃这个案子,这个让人崩溃的案子。

他钻进汽车里。鲁新问他,回去旅馆休息吧。他需要倒点热水泡泡脚,然后按摩按摩,他摸了下,脚脖子都肿了。明天还有一天的事情要干。再说晚上也查不出什么来了。苏翔不吱声,也不开车。鲁新看着苏翔严肃的表情,也不敢多问。苏翔的手指头敲打着方向盘。他需要等木炎他们睡着了,然后偷偷潜入到地下室,去捡走自己的枪。他看着别墅二层的窗户,只要那扇窗户里的灯灭了,再过半小时,他就可以进去了。

阿信看见眼镜男就站在厕所门口,他毫不理会他们,他把手放在小姐的屁股上,使劲地抓了一把。小姐继续跟他打情骂俏。他刚才第一眼看见眼镜男,就觉得那张脸孔熟悉。现在他终于醒过闷来,他和他在记者协会上见过,不过那个人是一名黑记者。

同样是与黑暗打交道的记者,一个是为了把黑暗撕开一角,让光明射进去。一个是给黑暗加一层罩子,把它隐形。无疑后者更贴近黑暗的利益,更能分享黑暗的权利。黑记者有时候也有着记者的证件和身份,他们也去调查,触及到社会的各个阴暗面。但是他们揭发这些问题,只是为了拿着把柄威胁对方。只要对方有足够的贿赂,只要能饱了他们的私囊,他们就可以对这些问题视而不见,管他个天昏地暗。

更可怕的是,黑记者站在了黑暗的一方,他们要保护自己的财神爷。眼镜男是不会让这些人贩子被关进大牢里的,那样他就什么好处都拿不到了。他肯定跟那些人贩子透露了阿信的记者身份。现在,人口贩子有几个选择,搜查出证据,然后杀了阿信,或者不搜查,直接杀了阿信。

那个中年胖子走了过来,举起手来。阿信知道要扇过来一嘴巴子,但他没想到,那一嘴巴扇到了小姐的脸上。小姐被他扇得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头发遮住了脸孔。阿信攥好拳头,等着中年胖子对他下手。但是中年胖子要出拳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看钢板身材的阿信。他知道,就算他和那几个同党,那几个胖子,几个人也不见得能在跟这个家伙的打架中占得上风。而且,这个头发竖起的年轻人并没有害怕,看来他有备而来。这一拳过去,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你能再说一下你的职业吗?”中年胖子压低声音问。

“倒腾钢材的,有什么倒腾什么,我就是一倒爷。”阿信镇定自若地说,他在网上给自己安排了简介,照片,资料,一切都符合他的倒爷的身份特征。他的裤子里有赌博的筹码,有春药,还有个本子,上边都是绰号和电话号码。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做非法贸易的人。

“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他认识你吗?”中年胖子用手指指了下眼镜男。

“因为他是个GAY,我从一进门开始,他就朝我看。而我根本就没答理他。”阿信做了个鬼脸。

眼镜男要冲过来,被旁边的人拦了下。

“他说你是一名记者?”中年胖子瞪着阿信。

“他说你就信吗?他有什么证据?如果我是记者,我想博取你的信任,那我采用的最好的方法就是,牺牲掉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让你知道我的价值和忠诚,这样你才不会对我有防备。”阿信淡定自若地笑着说。

中年胖子扫了一眼眼镜男。

“搜他的身。”眼镜男充满自信地看着阿信。“他身上应该就藏着相机或者录音机。”

“如果搜不出来呢?”阿信有点颤抖,但他还保持着嘴角上扬的角度。

“不在你身上,那就应该是被你藏在了某个地方。应该就在这间厕所里。”眼镜男扫视了一下屋子。

“如果搜不出来的话……”阿信正在想怎么折磨一下眼镜男。

“那我给你赔个不是。但如果搜出来,你待会会从这个窗户被推出去。”中年胖子给其他几个人一个响指,其他几个人围过来。

还好是五层,还可以留个全尸。如果是从十五层摔下去,就必须用铲子铲了。阿信心里想着,他把外衣的扣子解开。走过来一个人,把他的外衣拿下来,攥在手里捏了捏。阿信看见另外一个人走进了厕所的隔断,一个门一个门的清理着,把垃圾桶里的东西都倒出来,还检查了马桶的水箱。剩下的几个人就守在门口,挡着厕所的门,不让别人进来。这家夜总会的老板就是人贩子头目的哥们,所以即便冲出这扇门,也冲不到夜总会大门的门口。搜他身的人,把他的手机翻出来,扔给了头目。头目打开手机,看着里边的信息。他会记下来几个对阿信而言亲密的人的电话号码和住址,这样可以用阿信的亲人来威胁他,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所以阿信的手机上存储的都是胡乱编造的电话号码。真正重要的电话,他都记在脑子里。在这个领域做的时间久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个间谍。搜他身的人上半身搜完了,搜到下半身。他把阿信的裤腰带解开,让阿信把裤子脱下来。阿信里边只有一条内裤。那个人回头看了一眼中年胖子,中年胖子点了点头。阿信往后退了半步,他自己脱,别的男人碰他内裤,这会让他别扭死。他边脱边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小姐。那个女人从蓬乱的头发的间隙中看着他。能看出来,她的半张脸都已经被扇红了。他觉得对不起她。他愿意挨一百个巴掌来抵偿那一个巴掌所对女孩带来的伤痛。他把内裤脱下来,攥在手里,握成一个球,证明里边什么也没有。中年胖子点点头,看来他相信阿信并不是记者,至少没有证据证明他是记者。眼镜男看着搜查完了整个屋子,但却一无所获,他有点着急。他说,还有屁眼。他可以把胶卷藏在屁眼里。阿信吞下一口气,他真想把眼镜男的嘴巴撕碎了。

在屁眼也被检查过之后,看来实在没有证据能证明阿信是记者。中年胖子有点愧疚地笑了笑,眼镜男则低垂着头,一声不吭。中年胖子向跪在地上的小姐伸出一只手,把她搀起来。“抱歉刚才那一巴掌,我不喜欢被人忽悠。你一直陪在他身边吧,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中年胖子问小姐。

是的,阿信还忘了这一个危险。她如果告诉他们,她给了他一个避孕套,那么他们就会明白他把胶卷藏在了哪里。那样他会死得很可怜。她说出来,她会得到一笔奖励。那要远比小费高。是的,她完全有理由为了那笔奖励而把他供出来。她既然可以出卖肉体,出卖灵魂,出卖一个刚刚认识的男人,这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看着她,她也盯着他。四目对视。他把眼神移开,望向窗口。如果外头正好有一辆垃圾车经过,他就从窗口跳下去,直接跳到垃圾车上。那么,最多,也就是半身残废。他还能保住小命。或者他就杀出一条血路去。他是特种兵出身,只是退伍之后,那些杀人的技巧一段时间没有使用有些生疏。但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如此。他等着她张口说话……

她眼珠在眼角停留了下,目光里闪过一丝狡猾,她张开嘴,说:“他是个色狼,别看他表面一本正经的,一到没人的时候,他就动手动脚的……”

所有人都笑了下,阿信松了一口气。

中年男人拍了下小姐的屁股:“今晚你就陪他了,好好伺候我的小兄弟。今晚上就是一场误会。大家以后还是哥们。”

琳达大多数时候来到这个村子,都不住在她家修建的那座别墅。那地方太背了,四周都见不到个人。她特别害怕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太过安静。她喜欢睡觉的时候,听着天花板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她做过一个模糊的梦,梦里,她还是个孩子,她从卧室走出来,听见偌大的别墅里,只有水流的声音。她看到厕所的门开着,里头隐约摇曳着蜡烛的光芒。在圣洁的白色的浴缸旁,摆着一串串的蜡烛。而在浴缸里,女人黑色的长发,就像是水藻一般,四散开来,它们平铺在水面上,就像一朵枯萎了的荷花。

琳达梳着头发,在寂静的夜里,她对着窗户,重新捋顺思路。现在她已经从父亲可能遇害了的悲伤中解脱了出来。她已经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她在琢磨,是不是要把阿信的事情告诉警察。她不知道这对警察破案有没有帮助。她见了苏翔,觉得那个男人还算值得信赖。但是阿信是她的朋友,她叫来的,整个事情是她的策划。如果整个策划被外人知道了,她该怎么面对继母,怎么面对父亲,或者怎么面对自己?

琳达敲了敲阿信房间的门,她心理有话,必须要和他商量。门里没有传来反应。她要走的时候,下意识的转动了一下门把手。没想到门自己开了。床头灯亮着,阿信则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睡觉。她走过去,想替他把床头灯关了,但是走到阿信身边,离得很近的时候,她又停住了脚步。她没有关灯,而是借着灯光,仔细的端详着阿信。阿信赤裸着身体,胳膊上肌肉的线条就像是拧紧的毛巾,幽暗的灯光下能看到他布满全身的伤疤,那是他闯荡外边的世界所刻下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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