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死亡到来的瞬间(13)

忽然七日 作者:(美)奥利弗


 

我们全体沉默了一分钟,盯着这些景致。房子里有一半窗户是黑着的,不过,顶楼透出的温暖的灯光洒在草坪上,连草也变得银光闪闪。

琳赛说:“它几乎跟你家的房子一样大,艾尔。”听她这样说我感到挺遗憾——有种某条咒语被打破了的感觉。

“几乎一样大。”艾丽说。她从包里拿出伏特加酒喝了一大口,又是咳嗽又是打嗝儿,然后擦擦嘴。

“给我来点。”艾拉迪说着,伸手去够酒瓶。

等我反应过来时,酒瓶已经到了我的手里,我抿了一小口,酒液灼烧着喉咙,而且非常难喝,像是油漆或者汽油,但等把酒吞到肚里,我却感觉很刺激。我们爬出汽车,房子里的灯光越来越明亮,朝我眨着眼睛。

走过去参加某个派对的时候总会让我紧张得胃痉挛,不过这是一种不错的感觉:认为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感觉。当然,大多数情况下,什么都不会发生。大多数情况下,过完一个夜晚,我们迎来又一个夜晚,过完一周,又来下一周,过完一个月是下一个月。最后,我们迟早都要死去。

不过,每个夜晚开始的时候,万事皆有可能。

前门上了锁,我们绕到房子侧面,那儿有扇门开着,里面是一条非常狭窄的过道,墙上装着木质饰板,连着一段陡峭的木头楼梯。这里闻上去像我童年的味道,但我无法在记忆中找到它的位置。我听到打碎玻璃的声音,有人喊道:“向目标开火!”喇叭里传出Dujeous乐队的咆哮:所有的说唱歌手都来啦,如果你觉得歌词够劲儿,那就尽情摇滚吧。楼梯太窄了,人们正捏着空啤酒罐走下来,所以我们不得不排成单列走上去,下来的人则必须侧过身子背靠着墙,我们和其中几个人打了招呼,没有理睬其他人。像往常一样,我能感觉到他们都在看我们,这是受欢迎的另一个好处:你无须去注意那些注意你的人。

楼梯顶端是一条昏暗的走廊,挂满了圣诞彩灯,一连串的房间里面似乎堆积着各种织物和大大的靠枕,沙发上坐满了人。一切都是柔软的暖色调——从色彩到质地到人们的打扮——除了在四壁间回响、使得地板打战的音乐。因为大家都在抽烟,所以所有东西都蒙上一层厚厚的蓝雾。虽然我只抽过一次大麻,但是我感觉那些飘飘欲仙的场面也不过如此。

琳赛向后倾倾身子,对我说了点什么,但她的声音被人们的交谈声湮没了。她离开我去跟大家打招呼。我转过身,艾拉迪和艾丽也不见了,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前,我的心狂跳起来,感觉手心发痒。

最近,每当我站在很多人中间被推来搡去的时候,总会有这种可怕的感觉。他们的面容看上去很熟悉,但完全不对劲儿:某个看上去像琳赛的家伙经过我身边,眨眼间她的嘴巴就扭曲起来,嘴唇像烤化了似的耷拉下来。他们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我的存在。

在肯特家,情况显然不同,因为除了一些三年级的和几个女生(我觉得她们是二年级的)以外,我认识每一个人。不过,我仍然感觉有点恐慌。

我的位置离艾玛·豪瑟挺近——她属于面黄肌瘦的类型,平时我绝不会和她说话,但我快疯了——这时我感觉有人用粗壮的胳膊抱住我,还闻到柠檬香蜂草的味道。是罗布。

他把湿嘴唇贴在我耳朵上。“性感的萨米。你去哪了?”

我转过身,他的脸红彤彤的,“你喝醉了。”我说,语气里带着不少埋怨的成分。

“我足够清醒,”他说,试图挑起一边的眉毛,但没有成功。“你来晚了。”他无精打采地咧嘴笑道,但只有一半嘴唇听使唤。“我们喝了一桶啤酒。”

“十点了,”我说,“我们没来晚,至少我给你打过电话了。”

他摸摸自己的羊毛衫和口袋,“我的手机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我转动眼珠。“你这个冒失鬼。”

“我喜欢你那些夸张的说法。”他的另一半嘴唇慢慢向上弯了弯,我知道他想亲我。我稍微退后一步,在房间里寻找朋友们,可是不见她们的踪影。

我看见肯特待在角落里,系着一条领带,穿着一件带领圈的衬衫,那件衣服至少比他的身材大三个号,他的一半身子陷在一堆破烂的卡其布里,还好没戴着那顶投球手的帽子。他正和菲比·瑞弗尔又说又笑。他还没注意到我,我挺生气,心里有点希望他抬起头来,像往常那样过来围着我转悠。可是他的头低得离菲比更近了,似乎想更清楚地听她说话。

罗布把我拽到怀里。“我们就在这儿待一个小时,好吗?然后就走。”他嘴里一股啤酒味,亲我的时候,我还能闻见一点烟味。我闭上眼睛,开始回想六年级时,看到他和嘉比·海恩斯接吻,我嫉妒得两天没吃饭。我想知道自己看上去是不是很享受这个吻,六年级时的嘉比可是很享受的。

我放松下来,禁不住想:人生是多么的滑稽。

我还没脱掉夹克,但罗布把拉链拉开,双手放到我的腰上,又滑到吊带衫下面,他的手掌很大,而且全是汗。

我抽身退开足够的距离,“别在这儿,大家都在这里。”

“没人看我们。”他说,再次抱住我。

这是一句谎言。他知道人人都在看我们,他没有闭上眼睛,能看见这一切。

他的手在我的胃部挪移,手指拨动着我胸衣下方的撑圈,他不太擅长对付胸衣,实际上,他不善于应付胸部。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不知道应该有怎样的感觉,但每次他碰我的乳房时,就会使劲转着圈儿按摩它们,我检查身体的时候,妇科医生也是这么做的,所以,罗布和医生,总有一方的动作是错的。老实说,我觉得错的人不会是医生。

如果你想知道我最大的秘密,请仔细听好:我知道人们都期望和自己爱的人亲热,而且,我真的爱罗布——我的意思是我一直爱着他,所以我也这样期望——不过,这不是我决定今晚和他做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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