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蜜糖湾,利比里亚,一九七五(4)

我的家在蜜糖湾 作者:(美)海伦·库伯


妈咪最近新买的美国车,是一部绿色调的庞蒂亚克大型房车。开车时,她会戴上皮质的驾驶用手套以及杰奎琳风格的大型太阳眼镜,她喜欢按喇叭,对其他驾驶人大吼和超车;可以同时容纳八个卡带的汽车音响播放的是荷西·费里西安诺的歌。妈咪每次探视外婆前,总是得先鼓舞自己一番。我只对那天不用上学感到高兴,即便这意味着要去看外婆。

那天是玛蒂达·纽波日,国定假日。

维琪坐在前座,眼睛盯着窗外。玛琳、尤妮丝和我坐在后座。

尤妮丝和我也戴上了大大的眼镜,但不是时髦的太阳眼镜;噢,一点也不。两个礼拜前的某个晚上,妈咪来到玛琳房间,发现尤妮丝和我正躺在地板上借着玛琳台灯微弱的光各自看着神探南茜的书。我看的是《隐藏的楼梯》,因为书本离脸太近,妈咪看不到我的眼睛。尤妮丝,她的背倚着墙镜,拿书的距离同样很近。

妈咪只是看着我们,叹了口气。隔天,我们全被拖去看眼科医生。

我们的度数差不多,因此几乎可以换戴彼此的眼镜。

做完检查后,对自己拥有2.0视力而沾沾自喜的玛琳,在车内高兴地爬来爬去。她从后座一端爬到另一端,从尤妮丝和我的身上爬过去,对着窗外的行人挥手,还喃喃自语地说些废话。当妈咪加速超过一辆满载乡民、车身微微倾斜的巴士时,玛琳不断念着:“车子来啦……车子来啦……”“咻--”

我把脸转向车窗,希望风把玛琳吹走。我喜欢开车进城。一个九岁小孩怎能住在像蜜糖湾那样距离文明有光年之遥的地方呢?

我们经过了凯萨琳·米尔丝精神病院。有个女人在路中央歪歪斜斜走着,妈咪赶紧转向避开。这个女人披头散发,身上穿的是从水岸市场的路边摊买来的二手衣。

尤妮丝往下瞄了一眼通往凯萨琳·米尔丝病院的道路说:“发生战争时,我要躲在这家精神病院里。”

要是利比里亚发生战争,大家伙应该如何应对?这是我们喜欢玩的游戏。我们当然不是真的认为利比里亚会发生战争,只有那些无法将国家治理好的非洲后殖民国家才会发生战争。但我们还是喜欢玩这个“发生战争”的游戏。

“咦,你疯了?干吗躲在那群疯子里头?”

“谁会到那儿去找我?”

“算了吧。要是我,战争来了,我会躲到井里去。”

“你连游泳都不会,怎么躲到井里?”

“我会带着我的游泳圈。”

“像你这样的老女人,还带游泳圈呀?”

“闭嘴。”

妈咪从驾驶座发出嘘声。“如果你们两个不给我安静,就统统下车。”

玛琳在一旁凑热闹。“车子要来啰。”

“为什么玛琳可以说话,我们不能?”我质问妈咪。尤妮丝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可是,你的嘴巴比较大呀。”

妈咪:“海伦,你在跟我顶嘴吗?”

我顿时收敛了起来。“没有。”

当我们缓缓经过左侧爸爸和朱利斯叔叔合开的加油站时,我还在生着闷气。这间加油站叫约翰·库伯实业,是按祖父“无线电”库伯的名字取的。加油站里其实没存什么汽油,爸爸和叔叔另外还有两家店,一家卖玩具,另一家卖巧克力牛奶、花生和啤酒。“最好别让我看到约翰坐在树底下喝酒。”妈咪嘀咕着。

如果老爸喝酒,绝对不会坐在店前的大芒果树下喝。唯一会窝在树底下,手里拿着瓶冰凉啤酒的人,是老爸的管家贾科布·杜波佑,他同时也负责经营加油站。贾科布·杜波佑从树底下朝我们愉快地挥着手。

我们绕过基督教传教士大本营的ELWA电台;接着经过一处工地,妈咪将车速慢了下来,对着拥有强壮深褐色手臂、相貌英俊的白人领班笑了笑。这名领班现在眼角都是皱纹,因为我们每次经过时,他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他一如往常穿了件卡其短裤、登山鞋和一件塞进裤子里的短袖衬衫。当我们开车经过时,他轻轻弹了一下手上的香烟,满脸笑容地看着我们,再把手指搁到帽檐做出敬礼的动作。车内所有人,甚至连维琪,全都兴奋地尖叫起来;妈咪也笑着把玩起她的太阳眼镜。我早就忘了我应该还在生气的。

随后我们来到佩尼斯维尔交叉口,我们得在这里的壳牌加油站前左转,以接上通往蒙罗维亚的主要公路杜伯曼大道。一到交叉口,就看到争奇斗艳的广告招牌:请缴电费!!!(这是政府的)欢迎来到万宝路世界(这是烟商菲利普·莫里斯的广告)齐心协力,好上加好(又是政府的)非洲光泽(强生产品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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