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德，想起他两鬓微白，目光胆怯，我心里一缩，如何下得了手呢？

除了詹妮弗，令我头痛的还有泰德。

泰德是最近转到我们部门的人。他原先所在的部门裁员时，五十二岁的年龄成了保护伞，他因祸得福，比他业绩好的其他人离开了公司，他却被当成重点保护对象留用，转入我的部门降职不降薪使用。几个月下来，我们亲眼见证了他的工作能力，要继续留他真让我为难。

我必须和人事部门细致地商量泰德的去留问题。人事部副主任艾丽斯女士作风强悍，也十分细致。听她一席话，我才知道，美国公司在用人方面真可谓用心良苦，而且十分谨慎。美国公司的人事部门完全不是我先前认为的仅仅只是“管管档案”的角色。它划分为福利、工资、奖金、调节内部矛盾等多种职能，人事部门还要制订公司规则、培训员工、提高管理阶层和职工素质。人事部门工作的重点，在于网罗人才、留住人才、化解纠纷、维护“和平”、保障职工福利。其中最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杜绝歧视。最头痛的工作环节，就是裁员。

艾丽斯说：“可要小心哪。你记得得州达拉斯妇女控告丰田汽车公司的案件吧？一大群妇女上书，控告公司‘性别歧视’，她们列举了妇女工资相对低、提升机会少、还有时常遭受性骚扰的例子。”

“Equal Opportunity”（平等机会），公司人事部不断地重复这个字眼，并且告诉我们歧视不仅仅是狭义的“种族歧视”，还包括年龄歧视、性别歧视、外貌歧视、生活方式的歧视、残疾歧视等等。任何和大众“不一样”的少数，都被列入“可能被歧视”的范围而加以关注。被关注的方面，渐渐多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怀孕女职工、癌症患者、带着氧气瓶来上班的残疾人、艾滋病阳性带菌者；还有单身母亲、同性恋、肥胖男女、包头布的锡克族青年，都是被特别关注的对象。

不得已解雇职员，首先要考虑的是公平和人心，但同时还要考虑可能给公司带来的法律麻烦。

回到泰德身上，我们分析，按工作能力和表现，裁掉泰德顺理成章，但是否会有法律麻烦，难以预料。想起泰德两鬓斑白，目光胆怯，我心里一缩，如何下得了手呢？在人事部工作，最痛苦的经历莫过于解雇职员，那种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做的痛苦感觉，过了很多天都难以消散。

我见过许多被裁员工的反映，有的激愤，出言不逊；有的悲哀，泪眼汪汪；有的惊恐，神情呆滞。看见他们每一个人走出去的背影，我心里都禁不住要连连念道：“阿弥陀佛！”

我愿意为每个被解雇的下属出具良好的推荐信。可是，眼下失业人数天天都在增加，纵使我有心帮忙，他们也很难接到面试的电话。

10月底，名单定下来了，詹妮弗和泰德都首当其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