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身份的证据(14)

无辜的血 作者:(英)P.D.詹姆斯


北面厨房的灯总是亮的。希尔达从来不放下窗帘。也许她从未意识到,对地下室上面的人来说,她是在一个灯火通明的舞台上。她现在就在那里,已经开始准备晚餐了。菲莉帕弯下腰,抓住栏杆,偷偷看着她。希尔达在做饭,神情非常专注。她在厨房里来来回回,如同一个高级女祭司在她的祭祀用品当中走着。她用艺术家审视模特的那种专注,一眼不眨地查阅菜谱,然后飞快地把手放在每一种原料上,好像在准备祷告。她总是想整理房子的其他地方,但是房子里的其他东西好像都与她无关。只有在这里,在整理过的乱七八糟的厨房里,她才觉得自在。这里是她的栖息地。在这里,窗户上有防护铁栏,地上有带着尖铁条的栅栏,而她就生活在这双层笼子里,看着世界如同接连不断的杂乱匆忙的脚步经过。通常,她浅色的直发一直垂到脸上,现在却用两把塑料梳子挽到了后面。和以往一样,她系着白围裙,看起来很年轻,毫无防备,像个女学生,正忙着准备一次考试;或者像个新雇来的女仆,正在忙着她的第一次晚宴。但是,并不是因为她在厨房里,才看起来像个仆人。在学校里,只有最富有的女孩子的妈妈们才会大部分时间都自己做饭。厨艺已经成为一种很时髦的手艺,几乎让人崇拜。也许是因为白围裙,以及她那总是充满期望、几乎会引起责备的焦急的眼神,才让她看起来像个不安的、正努力保住自己工作的女人。

菲莉帕已经忘了克莱格霍恩一家和加布里埃尔o洛马斯要来共进晚餐的事。她进门时看到,以菊芋为头盘菜的晚餐快要开始了。他们六个人会穿戴讲究地坐在房间中央的餐桌边,等待着晚餐。厨房在两

盏日光灯的照射下,看起来如同挂在婴儿室墙上的画。一把柳条椅子上铺着一块陈旧的用百衲布做成的垫子。在希尔达做饭时,莫里斯和菲莉帕从来不习惯在厨房里和她聊天,所以也没有再买第二把椅子的必要。书架上放着平装本的菜谱,封面已经很油腻,皱巴巴的。日历挂在墙上的电话机旁边,上面是布里克瑟姆港绚丽的蓝色照片。餐厅里还有一台手提电视,是黑白的。彩色的那台放在客厅里。菲莉帕想不起什么时候看见希尔达一个人在客厅待过。她为什么要待在那里?那不是她的客厅,里面的每件东西都是莫里斯或他的前妻选的。

菲莉帕也从未听莫里斯提起过海伦娜。但她从没有想过,这是由于他一直为她感到悲伤,还是因为他很在意希尔达的感受。很久以前她就认为,他是个将自己的情感藏在心里的男人。这样,他就不会把生活弄得一团糟。偶尔,她也对海伦娜o帕尔弗里--那个因为过早且富有戏剧性的死亡而被美化和变得高贵的女人--有种模糊的好奇心。只有一次,她看见了莫里斯第一个妻子的照片。那是在学校为帮助牛津饥荒救济委员会而举办的一次慈善义卖会上。一个家长捐献了一堆上流社会杂志,她记得它们卖得很好。人们很高兴付一两个便士来获得短暂的怀旧和回忆的快乐。他们一边翻着杂志,一边吃吃地笑。

"看,这是莫莉和约翰在亨利皇家划船赛①上。我的天啊,人们曾穿过那么长的裙子吗?"

在翻阅展示着要卖的杂志时,她看见了莫里斯的脸,很震惊。那是个更年轻的莫里斯,陌生而又熟悉,带着吃惊且有点笨拙的笑容,如同一个没有时间决定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而突然被相机拍到的男人。

①欧洲最古老的划船赛,始于一八三九年,于每年七月的第一个星期举行。

那是在一个婚礼上拍的。说明文字写着:"莫里斯o帕尔弗里先生和海伦娜o帕尔弗里女士与乔治爵士和斯科特-哈里斯女士正在交谈"。但从相片上看,他们没有和任何人交谈,只是盯着镜头,手里端着香槟酒,好像在庆祝他们一起生活的这一秒被瞬间记录在照片里。海伦娜o帕尔弗里女士微笑着站在她的丈夫旁边,头戴宽边帽,穿着一条可笑的短裙,比她丈夫要高。黑色的头发下面是一张看起来不再年轻的脸,身上骨瘦如柴,几乎惨不忍睹,她的眉毛很黑。菲莉帕将这页剪报撕下来,藏在一本书里。有时,她会把它拿出来,就着她卧室窗户边的光线着魔似的盯着它看,希望它会透露出一些关于这个女人的性格,他们的爱情--如果有过的话--以及他们的生活的线索。最后,她灰心了,就把它撕碎,扔进马桶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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