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释放令(2)

无辜的血 作者:(英)P.D.詹姆斯


有一个女陪审团成员,让他几乎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后来,无论他什么时候想起那次审讯,脑子里出现的都是她。被告人和法官的形象越来越淡了,而她的形象却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清晰。她是个身材矮胖的灰发女人,戴着向上弯曲的镶钻眼镜,穿着红绿黄相间的针织外套,头发卷曲,戴着一顶与之相配的帽子。帽檐遮住了她吓人的眉毛,冒顶呈球状,好像里面塞满了纸,顶部还缀了一个毛线做成的红色绒球。她和其他陪审员一样,在整个审讯过程中一动不动地坐着,在可笑的帽子下面摆着一张严肃的脸。她只是像一个机器人一样转动着头,看看说话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两个被告的辩护者是同一个人。他用一种安静而理性的声音,试图说服陪审团,强奸只是性侵犯,谋杀只是过失杀人。陪审团对裁决的公布,既不是审判的高潮,也不是一种解脱。法官宣布了两个终身监禁的判决,还发表了惯例性的评判,称这是法律规定的强制性判决。

他很快地站起来,整个法庭里的人也一起站起来。旁听的人冲出旁听席,看了他们最后一眼,好像不愿意相信演出已经结束。律师们一边将文件和书籍塞进他们的手提箱,一边交谈着。办事员在法庭里忙碌着,头脑里已经开始思量下一个案子。这次审判就像教区的协商议会那样结束了,没有戏剧性,很平常。过去,会有一顶黑色的帽子,不是礼帽,而是黑布做成的四方形小帽子。办事员会可笑地将它戴在法官的假发上面。过去,在死刑宣判后,会有穿着制服的牧师和响亮的"阿门"声。他觉得需要有这样一种奇怪的戏剧般的结尾来庄严地庆祝

理性和惩罚:应该说一些值得纪念的话,或做出一些值得纪念的行为;应当有一种团体性的仪式,而不是陪审团主席用谨慎的、毫无感情的声音说出"有罪"这个词来回答办事员的两个问题,四周响起的也不应该是法官那种毫无感情的判决声调。有那么一刻,他差点疯狂地跳起来大喊:一切还没有完,也不能就这么完了。在他看来,这场审判不是一个司法过程,而是一种安慰性的手段。所有的参与者--除了他自己--都获得昭雪或开释。对他们来说是结束了。对陪审团和法官来说是结束了。对朱莉来说是结束了。但是,对他和梅维丝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车站的钟急促地将时间向前推进,一分钟、一小时。十一点,他觉得饿了,很想到快餐部买杯咖啡和小圆面包,但他害怕离开座位,不敢将视线从入口移开。他最终看到她的时候是十一点四十分。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担心不认识她。他立刻就认出她来了,因为过于震惊,他不自觉地转开了头,担心她通过大厅时会感觉到他在现场的那种汹涌的力量。他不敢相信,她离他只有几码远。刚认出她时的那种震惊使他无法出击。毫无疑问,即使是爱,也不能如此迫切地需要回应。他看见她提着一个小箱子。但除此之外,他对她的其他一切都视而不见,只看着她的脸。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仿佛又一次站在那个镶着木头的法庭里,一动不动地盯着被告席。但是,现在看着她时,他却有了一种当时没有的可怕念头,那就是:他永远都不能摆脱她,就如同她永远也摆脱不了他一样,他们两个都是受害者。他移到车站报刊亭前的报纸架后面,弯着腰,像个在痛苦痉挛的男人。他将背包搂在胸前,好像他弯曲的胳膊能掩盖刀的明显象征意义一样。然后,他意识到,一个提着公文箱的男人很关心地看了他一眼。他直起身来,强迫自己再次看着那个女凶手。就在那时,他发现了那个女孩。在认出她的那一刻,他便对玛丽o达克顿无所不知。那个女孩和她有血缘关系。他非常确信这一点,甚至不需要强调凶手在这个更年轻、更富神采的女

孩身上留下的印痕。不难推测,这个女孩太年轻,不可能是她的姐妹,

也不可能是她的侄女,她是玛丽o达克顿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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