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一天挣多少钱吗？”江潼扒拉着盘子里污浊的饭。

“怎么觉得挣日薪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呢！”

“女孩脑子转得太快不是什么好事！我还真就没当好人，给一地下赌场看场子。”

“比我想的强多了，我还以为是那种……”

他一天赚五百块，十天就赚出小白领的月薪了。反正都是法律不允许的，看赌场的钱还真比卖盗版碟来得快。或许对一般人来说这算高危职业，定会提心吊胆如惊弓之鸟，可对于没心没肺精力旺盛的他，或许并没有那些多余的担心。江潼没什么别的优点，心理素质却是没得说。可惜，警察不是吃素的，赌场被查抄，他是靠着些许运气才逃过了一劫。盗版碟的生意已经搁置了一阵，父母给找的工作早已停薪留职，起不了早贪不了黑的他，斗志全无，闲了一个月。

“你不是落魄了，想见我。你是闲的，找不着解闷的人了。”

“又不是男女朋友了，别那么尖刻，我现在不丢你人了。咱们学校出来的，都电台电视台报纸杂志人五人六的，怎么还冒出我这么个混子？我自己都想不明白。一闲下来，想找个人说说话，发现和从前的朋友都生疏了。联系了两三个，人家也不怎么爱搭理我，都忙，都是高级人。世界都在拒绝我，我这时候就想起你来了，你原来对我不错，现在也不至于打落水狗吧？”

表情依然是冷漠的，可冷然心里忽然想了挺多。她觉得他的心态挺健康的，虽说当年不愉快过，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曾经暗自诅咒过他，在觉得自己最真挚的爱遭遇幻灭的时候，无论清醒或者混沌，都希望他可以倒霉。她认为他是坏人，理应现世报地遭遇不幸。现在诅咒兑现了，他无事可做邋遢地坐在对面，冷然却觉得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原本就是地球上天天发生的小小离合，何必冤有头债有主恨得千头万绪，不能因自己太火热，就去怪罪别人的凉薄。毕竟也曾经快乐过，虽说对方的信誓旦旦不过是为了逗逗她，但是真是假如今反正都过眼云烟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不能总是以回头的姿态总结，后悔是有的，却无非是出于自觉入不敷出的小气，不过是因为初次不假思索爱一个人，就轻易失败了。谈恋爱，受点小伤在所难免。谁也没保证，你给我个大的，我就还你个好的。人家吃不了可以浪费不要了，干吗非叫人兜着走呢？冷然觉得自己不坐摩托的刁难和心里的鄙夷都很无聊，“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已经不那么时髦了。难道耍几下威风就能填补当年的委屈了？再说谁都有难处，他就真爱上了别人，你能让他怎么办呢？大家都是年轻人，谁也都是在摸索。分了手，还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谴责对方，显得当初的好也可疑起来，像是为了秋后算账。总不好自恃付出的多就要别人感恩戴德。冤怨相报何时了啊，到底是曾经以“亲爱的”呼唤的人，何苦时过境迁还怀揣固执和苛刻。

她想起那年夏末，他们一起去上海旅行。牵手走过一条狭长安逸的街，街上阳光恰好行人极少。到尽头，她发现路牌上的三个字是：永福路。他说他们会如同道路的名字，永远幸福。他们都笑了，可能也都信了，至少冷然信了。几年后冷然去广州出差，发现那里有条迥异的路也叫永福路，暗合的路牌下，早已没有他。她忆起那个夏末的上海街头，虽是惘然的，但有过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