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慢慢爱(二)(12)

慢慢爱 作者:马小淘


于是,面色温柔下来,这个男人早已不再属于她,所以更不必有那么多计较了。两人在骗人的墨西哥餐厅清浅地聊。不是一路人,今后也不会有什么密切的联系,牵挂可能都谈不上,只是这一刻,不用笑,也泯了恩仇。7.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回到家,冷然对与江潼见面的事绝口不提。她知道只要露一下话头,家里就会即刻炸锅,不光是素来一惊一乍的妈妈,连喜欢故作民主的爸爸也会一下子恶从胆边生――那个人是他们共同的仇人。在家庭内部舆论里,他们矛头对准负心的江潼,姿态决绝,没有一点姑息。在父母眼里,江潼便是差点使冷然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那个棋子,就是贪小便宜吃大亏的小便宜,总之,和他的恋情被定性成一失足成千古恨,她的意中人,是他们的眼中钉。开始他们就不看好,结束便顺理成章地摆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表情。当然,父母并没有事情被言中的喜悦,更多的是心疼女儿的痴情错付。妈妈说,且不说那人如何,单是他占据的那段时光,可以用来和多少好男孩交往啊!爸爸说,三四年和别人一起荒了也就算了,偏是跟那么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反正他们认为,江潼就是造成冷然如今闭关锁国凡事三心二意的罪魁祸首。冷然偶尔也跟着他们一起骂,但多数时候对这种唏嘘过往的回溯都没兴致。她心想,他不过是没有给我永恒而已。我确实牺牲了,但没爸妈描述得那么壮烈!

妈妈总说“井越掏,水越清;事越摆,理越明。”这种无聊的比方沉积在她的智慧里。她毫不怀疑地相信,一切事情都是有板有眼的,面对过去,定要潜心总结经验教训。爸爸也是,非要给所有的事定个性。他们那个时代的人,要么黑要么白,压根不考虑或许还有灰这种中间的状态。不好的,那一定坏;不爱了就该恨;我对得起你,你可千万别对不住我。他们像雷锋一样,立场坚定斗志强。代沟恐怕真是有的,多数涉及婚恋问题的沟通都是浪费时间。促膝谈心以和蔼可亲开始,几分钟后就变成声音越来越大的各抒己见。他们都觉得对方的想法太古怪了,真不可思议。

其实冷然也明白爸妈不过是期望她有个好归宿。女大当嫁成了她家现在的主要矛盾。其他事情,他们已经抓大放小,不管了。比如冷然消极怠工,经常迟到早退,搁在早些年爸爸早吹胡子瞪眼了;比如月月把工资换成包包和衣裳,还坚持在各种购物网站上当受骗,妈妈也不过是欲言又止地摇摇头;比如彻夜看韩剧美剧打游戏,他们也不念叨玩物丧志了。二老已经妥协成这样了,冷然却依然非暴力不合作。心里也是有些焦灼的,疼惜父母费尽心力把她养了这么大,懂得他们不愿眼见她孤零零失了韶华。然而焦灼全因体恤父母,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她竟是从里到外一点不急的。这一两年,眼见着周围同学朋友前仆后继结婚了,虽没几个郎才女貌的,但日子过得都挺热闹。可冷然偏偏对柴米油盐的日子没有任何希冀。她要的是罗密欧和朱丽叶,是“意映卿卿如晤”,是“人生若只如初见”,是风花雪月,是化蝶。买菜做饭生孩子供房子,琢磨完夫妻感情,掂对婆媳关系,她实在是装都装不出好兴致。她想?爱情的浑水,却惧怕婚姻的漩涡。她觉得她比任何人想得都纯洁,要得都简单,但是生活太复杂,没人给得起。当然也有对家的渴望,木质的深色四柱床,床边颜色妖冶的幔帐,迷离温暖的壁灯,柔软宽大的沙发……对家的向往好似是出于不喜欢自己现在格调过于简洁的房间,那完全是按照妈妈的审美执行的。冷然想要一个盘丝洞,繁复花俏,自己在里边成精。她无数次在脑海里推敲设计家的细节,却从没想过家里需要另外的什么人,没有和谁永不分离的意愿,也没那份勇气。

也就是没换牙时她才敢无知者无畏地打量婚姻,那时她总和表弟玩过家家,每次见面冷然都拽着表弟扮演她丈夫,拿娃娃当孩子,乐此不疲地充当着贤妻良母。表弟更喜欢骑马打仗,娃娃永远红润健康,唯独冷然兴冲冲自编自导自演:孩子病了,现在去医院;打针了,孩子哭了;带孩子回家看爸妈,做番茄炒鸡蛋吃……她模拟着父母的举动,轻易进入角色。而如今,终于到了正经登台的时间,冷然却怯场了。她以为,结婚的人都是实际而英勇的。那是因为两点间线段最短,大家觉得领了证就不用再顾左右而言他地绕弯弯。另一边厢,谁能保证读你千遍不厌倦,兴致勃勃对着一个人几十年。年纪轻轻的二十几岁怎么能确保那是此生承担全部后果的唯一嫌疑人,搞不好过几年就发现是冤假错案。真是进退两难,好比一对牌搭子永远在打牌,水准又都那么有限,不出老千没意思,出了老千却又有被剁掉手指的风险。婚姻太冗长严肃,像是对爱情的归拢和敷衍。或者爱情真的非常短暂,爱到山穷水尽,唯有婚姻方可约束出个柳暗花明。两个人面对面,撕下伪装不要面子,麻木平静,谁也别嫌谁,靠义气把一生过完。不用有任何闪念,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瞎琢磨伤脑筋。那是受法律保护的男女关系,要洁身自好,还要注意互动。要迁就照顾对方,免不了不大气地互相牵扯,简直是无休止的牺牲和自毁形象。一直在人间多好,何必钻进繁琐的婚事,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谈谈恋爱还是不错的,嫁人还是以后再说吧。

少女时出于对白婚纱的渴望,曾经憧憬着教堂、婚纱和迷醉的誓言。可长着长着真长到了成家立业的风口浪尖上,冷然却意兴阑珊。她眼见着周围人挑剔完学历、门第、房子、车子就纵深跃入婚姻的水潭,觉得同龄的人,像保质期相同的罐头,终会大同小异按部就班,谁和谁都没有多大不同。她被生活的层次感吓到了,呆滞着原地踏步,迟疑着前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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