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灾荒的向日葵(2)

阳光汹涌 作者:铁头


胡小妮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她已经满脸都是眼泪了,她喊叫着还是要扑过去打黄毛,但是她被很多的路人拽住了胳膊,她没有办法打到黄毛,所以她只是挣扎着身体,她挣扎着身体骂黄毛,她说:

我操你妈!你敢打我,从来就没有人打过我,我非弄死你不可。

我的肚子特别疼,疼得站不起来,但我的两个胳膊都被大人的手架着,这样我又像是在站着。我看见黄毛撅着屁股在那里咳嗽,他的两条腿绷得笔直,两条胳膊支在膝盖上,他的身体是弓着的,并且他的脸色通红,他在那儿咳嗽得没完没了,我还看见他满脸是水,不知道是他的泪水还是汗水,或者是鼻涕。

人们说,这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人们说,要不要报警?

人们说,算了,你们三个各回各的家吧!

人们说,走了走了。

胡小妮走过来拽我的胳膊,她用衣服袖子擦脸上的眼泪,她不那么激动了,她关切地问我说,你能走动吗?你怎么样?

我点了点头说,我能走动。

胡小妮就扶着我的胳膊往学校的方向走,她说,咱们回学校吧。

我们俩默默地在马路边走,谁也没有回头看黄毛,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像匹渴极的马一样弯在那里,我想这个黄毛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想我今天的运气怎么这么背呢!我的肚子里依然很疼,胃里面的疼仿佛高压电塔的失控。我慢慢地走,走了很长的时间也没有说话。胡小妮也一直没有说话,后来她还是说话了,她说:

唉!都怪我。

我赶紧说,不怪你。

胡小妮说,怎么不怪,就是怪我,要不是我非要出来玩,也不会遇见那个小杂种。

我还是说,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我说完就把脑袋偏向一边,张大了嘴巴呕吐起来,我吐了两口就只剩下干呕了,什么也吐不出来了,一股非常尖利的酸冲上我的脑袋,让我的眼泪掉了出来。

胡小妮吓得不轻,她说,呀!伤得这么重啊!上医院吧。

我闭了一下眼睛,没有说话。

胡小妮还是说,你被打坏了,上医院吧。

我虚弱地说,不用了吧?

胡小妮说,怎么不用,你都吐了呀!

我想了一会儿,摇头说,没事,真的不用去。

我们回到学校里的时候,正是中午放学的时间,教室里面没有几个人。我趴在桌子上,感觉浑身上下没有力气,像一块布里纵横交错的线条被横向地抽空。胡小妮坐在我的身边,她焦急地看着我,她很担心,她说:

咱们还没有吃中午饭呢!你饿不饿?

我告诉她说,不饿,什么也不想吃,肚子里面不舒服。

我饿。胡小妮说,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

我摇头说,我不是说了么,我什么也不想吃。

胡小妮说,哦。

胡小妮一声不吭地坐在我的身边,她直直地看我,她的眼睛忽然很大,眼泪的清洗使她的眼球发出清澈的光芒。她好像是想跟我说话,但是她又什么都没有说。她像个忧心忡忡的罪犯那样,坐了一会儿就站起身走出了教室。

我的下巴支在手背上,我睁着眼睛趴在那里,我看见许娜回过头来看我,我想到一些时间与一些空间,我想任何时间里的许娜与任何空间里的许娜都是她,她不像我,初一年级时的张健不是初二年级的张健,许娜有如池塘碧水里温和的永恒。许娜回头看我一眼就把脑袋快速地转了回去,然后隔了一小会儿又把脑袋转过来继续看我。我也看她。许娜的脑袋一共转过来三次,最后一次她没有转回自己的脑袋,而是起身朝我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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