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抛弃的布娃娃,死去的女孩(2)

阳光汹涌 作者:铁头


陈小露皱着鼻子仿佛闻见了一股食物腐败的气息,她说,不看,不看,看鬼片干什么呀!怪吓人的,看这个《阿郎的故事》,周润发演的,特别感人,我看一遍哭一遍,我妈看也哭,简直是谁看谁哭,只有我奶奶没哭。

是吗!那就看这个吧。我又好奇起来,那你奶奶为什么不哭?

因为她没看。

陈小露把光碟塞进了VCD机,然后盘着腿坐在对面的床上,她说,看吧。

好。我歪坐在床旁边的沙发上,看见陈小露的姿势像一个小老太太,又看见周润发把自己儿子的裤子给扒掉了,我呵呵地跟着陈小露乐。

好玩吧?陈小露得意地问我。

我点头回答,好玩。

然后我就睡着了。

过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陈小露推我的肩膀,她将我推醒说,你困啦?

没有啊。我说。

没困?那你闭眼睛干吗?陈小露指着电视说,快看,不准睡觉。

我闭眼睛了吗?我晃了晃脑袋,坐直身体,强令自己打起精神,但是感觉到眼皮子的背面像一把钢锉,或者一张砂纸,磨得我的眼球发疼,我认真地看电视,我看见周润发在电视里开着车唱: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我又睡着了。

后来我又被陈小露给推醒了,她指着电视荧屏满眼泪水地对我说,开始感动了,开始感动啦!天呐!太感人了,你快看呀!

我赶紧看电视,看见周润发坐在火里面艰难地咧着嘴笑,有一个男人用苍凉的嗓子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唱: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

陈小露揉着眼睛,感慨万千地对我说,我又哭了,唉!第三遍了。

我只好安慰她说,别哭了。

太感人了。陈小露揉着眼睛嘟囔。

我看见电视里已经开始出现演员表,便站起身体伸了个懒腰,说,我回家啦。

慢着!陈小露说,你怎么不哭呀?

不知道。我茫然地摇着脑袋。

你是冷血动物啊!陈小露十分不满地质问我。

不知道。我继续摇脑袋。

你真是的!陈小露生气地说,以后再也不跟你一起看电影了,你是个冷血动物。

我看见外面的天都有些阴了,并且还吹起了风,春天的风总是特别的多。我走出陈小露家的院子,她送我,我们一起来到小商店前面的马路边,站在那里等车。陈小露陷入到电影情节的伤感里总也缓不过来劲儿,站在我的身边哀叹连连,一语不发,偶尔看我一眼也是满眼的仇恨,仿佛是我害死了电影里的主人公。直到我上了公交车,她才冲我挥了一下手,转回身慢腾腾地朝家的方向走。我坐在21路公交车里,透过公交车的后窗,看着陈小露瘦削而忧伤的背影,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干渴得厉害。

现在是我刚刚上初二的时候,你需要知道,胡小妮并不是随着新学期的开学而转到我们学校的,她是在一个寒冷的早上,你当然记得,那是一个升国旗的星期一的早上。胡小妮还没有转学来到这里,当然,她就还没有成为我的同桌。

可是新的学期已经开始,这一天的阳光依旧照在我上学的路上。在经过一个巷子口的时候,我瞥见那个倾斜的电线杆已经不复存在。倾斜的电线杆意味着一些倾斜的记忆,倾斜的记忆是不愉快的记忆,不想正视的记忆,记忆里有两个抢钱的少年总是徘徊在那儿。他们让曾经的我头疼不已,现在他们不在那儿,张强不在那里,王福东也不在那里,我感觉到一股轻松的溪流在淙淙跳响,轻松的感觉就像光的核,它的触角正沿着我的脚踝骨向上蔓延。这根电线杆在我的心里投下了一条浓重的阴影,还有站在巷子口的人,他们像老庙顶上站立的一排黑色乌鸦。但是,这种轻松的感觉是短暂的,这个学校里的坏孩子实在是太多了。初三的学生统治着初中的校园,曾经的初三学生都已经离开,可是新的初三的学生又会出现,初三年级永远存在,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总有细菌一样,细菌带来腐烂,万能的上苍不会拒绝掉腐烂,他让干净与短暂的肮脏像血液那样随着生命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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