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日本文学中爱的承传性

樱雪鸿泥 作者:张石


几年前日本放映的电视连续剧《青鸟》,讲的是一个凄婉动人的爱情故事。一个九岁的小姑娘,不喜欢她的爸爸和由爸爸、爷爷制造的家庭氛围,喜欢上了家乡小车站上的一名驿员,她经常去找他玩。由于这个原因,她妈妈也开始接触这个驿员,并深深地爱上了他。后来,她们母女一起离开沉闷而没有爱的家庭,和驿员一起私奔了。小姑娘的爸爸经过多方打探,知道了他们的下落,带着流氓来找他们算账,小姑娘的妈妈被逼跳河,驿员锒铛入狱,小姑娘只好回到她并不喜欢的父亲家。

转眼间几年过去,小姑娘长成了一名少女,驿员也从监狱里出来了。少女继承了妈妈的遗志,找到了这个驿员,一定要嫁给他。驿员多次拒绝她,但她矢志不渝,百折不挠,最后终于感动了驿员,他们生活在一起,幸福美满。

在中国人看来,这种"子继父爱"、"女继母爱"的爱情方式,似乎很不可思议,但在日本文学中,这种爱情方式却是一种非常常见的题材。在日本,也是世界最早的长篇小说《源氏物语》中,主人公爱上了酷似生母的藤壶,藤壶死后,他又爱上了藤壶的侄女紫上,并把她接到家中抚养,后来和她结婚。在著名的现代作家、诺贝尔奖获得者川端康成的小说《母亲的初恋》中,主人公佐山和民子有过一段深挚的爱情,后来民子嫁给了别人,在失意后又找到了佐山,重新谈起以往的爱。民子死后,佐山收养了民子的女儿雪子,并安排她出嫁。后来,雪子在回到佐山家时,向佐山倾吐了自己的爱情,佐山是她母亲的恋人,竟然也是她第一个爱慕的人。而在佐山的心中,"闪烁着从民子贯穿到雪子的爱情之光"。在川端康成的《千只鹤》中,主人公菊治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对太田母女的爱;而太田夫人的女儿文子也从母亲那里继承了对菊治父子的爱。

在中国,对这种"子继父爱"、"女继母爱"的爱情故事像日本文学那样细细玩味,凄婉地歌颂的文学作品是极少见的。这首先是因为,在中国文化中的爱情关系中,辈份是不可逾越的障碍。在现实中这样的事情不见得没有,但中国人发明了许多骂詈来诅咒这种关系,如"灭人伦"、"大逆不道"、"扒灰"等等。武则天曾是唐太宗的妃子,后来成了唐高宗的皇后,她承千古骂名,这种"大逆不道"的特殊身份也是一种潜在的原因。而在日本文化中,这种非血缘的、有辈份之差的爱情关系并不是被谴责的对象。

另外,和中国文化的"个人主义"相对,日本文化是一种群体性的"纽带文化",在对人的"味方(同伙)确认"中,有没有一种事先具备的有形无形的纽带具有重要的意义,这可能也是日本文学中大量出现"子继父爱"、"女继母爱"作品的重要的文化上的原因。那些在长辈的情人中寻找感情安慰的主人公们,与其说是在寻找爱情,不如说是在寻找自己身外的"缘"和绵绵不断的感情依托。而中国文学中所歌颂的爱情,以"坚贞"为最高的美德,它是最个性化的,不仅不能"继承",而且是不可代替的,它是"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的。

日本这种寻根夤缘的"纽带文化"在现在的日常生活中也表现得非常明显,不信你可以试一试。如果你想升学或就职,一个有人脉的权威人士的推荐,往往远远胜过你的"十年寒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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