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便条压在他桌上那摞文件中。条上笔迹优雅，楔形字母流畅稳健。他感到害怕。他没看清楚豺狼的脸，但从声音判断，他是贵族，受过教育。那双手也保养得很好。那人不缺钱，为什么要盗墓？

便条上写着：“日落时在墙下，索斯特里斯脚下。带上我们要的东西。”

即便有人看见这张字条，也看不出什么。他立刻把字条烧了。他想起米兰妮，把字条放在火苗上，看着它烧得一点儿不剩。然后转身回到自己桌旁，瞄着长长的大厅寻找工头。

工头不在。准是溜出去，到城墙下面的通道里去了，塞斯在那里放了些黑道上弄来的水。他笑了。他会发现水少了一些。

他摸到那张老旧发脆的草纸，就藏在大执政官的米、粮、橄榄、牙雕的清单下面。他再次警觉地望了望大厅里的抄写手，才把那张纸抽出来。

索斯特里斯的陵墓已经很古老了，没多少人知道陵墓的平面图在什么地方。他暗自笑了。他知道那笑容充满挑衅，激怒过很多人。哼，他可不是一般人。他几个月前才当上第四助理档案员，但他知道档案库里每一个架子上的内容。档案库从大厅一角的旋梯下去，非常庞大，和大厅一样长。他花了很多时间，做记录，阅读，展开很久没人动过的发脆的卷轴。他浏览成箱成箱的文件，聚精会神地看，记下那些尘封的文字和已故大执政官的事迹。他到过最狭小憋闷的隧道，手扶着墙摸索道路，沾满灰土。知识就是力量，塞斯寻找的是力量。别人找不到的东西，塞斯知道在哪里。档案馆缺不了他。他很快能当上第一档案员……

可眼下没时间做梦。

平面图的状况很不好。需要复制，可他必须等盗墓实施以后才能把图交给抄写手。“盗墓”这词令他不安。他甩甩头，这是他私下里常做的小动作。

“有人把你的名字写错了？”

塞斯差点儿跳起来；他伸手盖住平面图，慌忙转身。

是克莱恩。

他连抄写手都当不上。他负责打扫卫生。他靠在扫帚上说：“有点儿紧张。”

塞斯没好气地说：“找不着了。”

“我就不会。对通道熟得很呢。”

那倒有可能。听说克莱恩生在冥城，从来没有出去过。有些多嘴的抄写手说，他从来没见过太阳，他母亲也不知道他父亲是谁，因为太黑。他们打赌，赌他走路会有几次撞在东西上；他们还编造口信，差他去找根本不存在的文件。克莱恩心情好的时候就跑一趟。他瘸腿，在角落里自言自语，在走廊里堆积如山的就文件碎片上睡觉。塞斯总觉得他脑子有点儿毛病。这会儿，他斜眼看着塞斯，塞斯直直地看他。他是白化病人。皮肤惨白，眼睛粉红，长发雪白。一白就显得老，其实他不老。

塞斯小心地用手盖住平面图，呵斥道：“没听见么。走开。我干活呢。”

克莱恩又向前靠了靠。“他们在‘开启’他。”他低声说。

他的年纪很难说。他嘴里呼出一股臭味。他的外衣上都是土，颜色发灰。他又瘦又高，高得过分，仿佛长在黑暗中。

“谁？”

“他。我。大执政官。把他的内脏掏出来。他的大脑。他们找什么？找神？难道人身体里面有隧道？难道神藏在那里面？”

塞斯皱起眉。“我说……”

“我试过。可神是看不见的，是吧？不过在过道里，我见过他的影子。行走着。在拐弯的地方出现在我前面。我停下，他也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