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哀伤地摇头。米兰妮，你不明白。我说的话和人听到的话，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但是，会有办法的。你的任务是把雨带回去。我已经找到了藏雨的地方。咱们要快，趁我的影子还没找到我。

他拉起她的手，沿着小路，在橄榄树下奔跑。她新衣服的后摆拖在沙地上。小路在长满绿茸茸青苔的岩石间蜿蜒，鸟儿惊起，飞过头顶。那后面的世界愈加幽暗，巨石壁立，声音回荡，像她记忆中的地下迷宫。他们过了小溪上的拱桥，来到一座石台上。米兰妮愣了，这石台和岛上的那座一模一样。这是神谕之地。

台上巨石斜立，旁边树影下，一个小洞。

他跪下。她跪在他身旁，一齐往洞里看。但这个神谕说不出话，里面满满是水。这是一口井。

井水清亮幽深，她看见自己的倒影，还有他的。可是他的倒影从水里伸出湿漉漉的手，抓住石头的井口，从水里出来。

影子仰起头，两人狠狠瞪着对方。

我在这里，兄弟，影子小声说。

黎明将近，屋里凉爽静谧。屋外大海轻拍礁石。鸟儿还没开始歌唱。玫瑰色的球形香炉里香烟袅袅；赫弥娅在烟霭中举起双臂，奴隶帮她穿上沉重的长袍，传谕祭司在第九殿穿的华服。这个黎明要为新执政官欢呼。

长袍的颜色蔚蓝如海，上面缀满黄金。

赫弥娅转身，照着镜子欣赏。“好。”她静静地说。

内屋的门打开；阿吉林进来，一边穿着外套。他站在她身后，双手扶在她肩膀上。他们双双看着镜子。“你就是雨神。”

她转身，一根手指压在他唇上。“不要招惹神灵。”

“神灵会嫉妒咱们吗？大概会的。”他后退一步，看着她，“都清楚了吧？我侄子站在第五个。正中间。你知道神谕一定会选谁。”

她故作娇羞地转身，在镜中看着自己的后背，嘴角挑逗地微笑着。“怎见得我就没有自己的人选？就不会为自己着想？”

她手腕被狠狠一拽，站立不稳，睁大眼睛。他在笑，可她从未见过如此阴冷的笑容。“赫弥娅，”他小声说，“别和我开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玩。”

她甩开他的手，浑身发抖。

他走到门口，小心地在受伤的胸部系上胸盔。“记住。第五个。”

等他出去，她把怒气一股脑撒在奴隶身上。“滚！去拿头饰来，快点儿。”

女奴跑出去。赫弥娅直直地盯着镜子，盯着自己的高额头和一脸凶相。她不漂亮。从来没漂亮过，但是她聪明，才不会被人利用。

总有一天她会让阿吉林明白这点。

她身后的门打开，她说：“快点儿。我们必须在日出前赶到神谕之地。”

但进来的不是女奴，是克里丝，端着蜜饯和一个杯子。

“我给你拿来些早点，传谕祭司。这一天够累的。”她倒了一杯水端过来。赫弥娅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朝姑娘看了看，“你做得比米兰妮好。我不会忘记。咱们得提防瑞西雅了。她……”

一阵眩晕。

脑子里一阵迷乱。

她慢慢放下杯子，整理思路。“瑞西雅……她可能……”

她口齿含糊。言辞淹没在嘴里，嘴里却发干。她瘫倒在椅子里，望着克里丝，微弱地说：“你都做了些什么？水里放了什么？”

“忘忧药。”克里丝双手绞在一起。她崩溃了，放声大哭，仿佛迷途的孩子，“她们让我干的！他们说我要是不……”

下面的话赫弥娅听不见了。她只模糊地看见瑞西雅站在门口，沉默，庄重，随后便跌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