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蝴蝶·梦境(14)

锦瑟 作者:洛塘


这里似乎已被冬天遗忘。阳光很好的下午,在阳台上抽烟。楼下的樟树蹿得飞快,树梢已遮住了对面大嘴徐的窗台,莫名其妙的高中也已那么远了。

傍晚又去市图书馆,少儿楼依旧安静美丽,只是围墙外新起了两层店面,二楼的阅览室怕没有从前那样敞亮了。五六年级时,我的每个假期和大半周末都消磨在这儿的台阶、花坛或小木椅上。沿着螺旋梯上二楼,在清晨拉开东面第一幅墨绿窗帘、阳光铺洒全身的时候,我便是别无他求的。

也是回忆,只好把Vivian的新唱片大音量地放上一遍。

虽口口声声“向前看”,却总有一种感觉——我的时间是停滞在八十年代末的。

雷:

收到这封没贴邮票、直接投递的信,我在楼下站了许久。

路口是你买饼干的超市,再走几十米,便是你家。原来我们如此靠近。

想来可笑,两人所固守的跨越千山万水的情意,在此时此地却找不到任何交集。

我们活在彼此的过去。虽然所有的时光列车都在驶向将来,揣着我的心事的你的行李,刻着你的名字的我的记忆,却通通被留在起点,这么多年寸步不移。

我们不敢相见,因为我们只是彼此梦中的幻影。四目相接,我们定会消散,消散在那互不相识的如梦初醒。

回家已有一段时间,闲来无事便趴在阳台上看楼下的长街,看那些上车下车的男男女女,看父亲带着孩子、老人提着篮子经过,看外地人卷起袖子争吵,有时候也看见外婆从拐角的地方出现,慢慢走过来。这就是你深以为是的小城生活。

自我北上,你便匆匆忙忙将我逐出了你的“小城梦想”。

你知道吗,我很无辜。时至今日,我都与北京形同陌路。在那里,我没有逛过路边小店,因为我始终学不会像本地人那样讨价还价。对我而言,燕园更像绿洲,而绿洲之外到底是哪片沙漠,一点也不重要。

但是,如果你不让我回来,我便真的不回来了。

“是你的同学?”母亲敲门的时候我正在书桌前发呆,她进来的时候,我手里还握着那张合照。

“可不可以让我看看?”这是一个带问号的祈使句。

“嗯。”

“是你们班的吗?怎么不见流星?”母亲看得十分仔细。

我没有回答,所幸她也没有深究。

“你们班的女生都很漂亮。”母亲放下照片,再没多说。

我不敢抬头。在她犀利的目光中,我的心绪必将无所遁形。又或者,这几日的魂不守舍,早已泄漏了一切。

台灯下,照片上凌乱交叠的指痕隐约可见——如果那一圈圈的思念就是围困我的迷宫,我倒宁愿永远徘徊,永远找不到出口。

颜:

起风的夜晚,翻出宫崎骏早年的《天空之城》《龙猫》和《魔女宅急便》——都是我所热爱的,充满梦想、充满信心、没有阴郁、没有压抑的故事;至于后来老头子越来越走下坡路、越来越颓丧、越来越失去童心的热卖作品,我是碰也不碰的。

音乐,最近常听维瓦尔第的《四季》,间或一些郑秀文的清歌浅吟、一些阿雅的古怪玩笑。或许,抛开回忆,给生活添加更多明媚向上、清新活泼的好味道,才是你我所需要的。

雷:

昨天收拾书桌,在最底下的抽屉里找到不少旧磁带,讶异之余,一盘接一盘地插进音响卡座,从黄昏听至凌晨。

想想我们两个确实有趣——一面嚷嚷着“抛开回忆”,一面又忍不住在回忆里翻找,且无论捡到什么“破烂”都如获至宝;或许这种在记忆里“拾荒”的习惯,并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父母入睡之后,我独占了整个客厅——调低音量,关上灯,裹着毛毯,蜷在沙发一角。黑暗中,均衡器跃动的指示灯,宛如一排灵动的火焰,忽高忽低,忽强忽弱,晃得眼眶发热。

吕方的《多爱你一天》,颠来倒去播了无数遍——仿佛是你送的磁带,又或者是我的“欠债”之一,然而这都无所谓了。以前最爱的一首,歌词至今完整记得,只是不知道早已入睡的你,能否在梦中,听到我为你吟唱的《老情歌》。

“我只想唱这一首老情歌,让回忆再涌满心头,当时光飞逝,已不知秋冬,这是我唯一的线索。人说情歌总是老的好,走遍天涯海角忘不了,我说情人却是老的好,曾经沧海桑田分不了。我只想唱这一首老情歌,愿歌声飞到你左右,虽然你不能和我长相守,但求你永远在心中。我只想唱这一首老情歌,让往事回荡在四周,事到如今已无所可求,这是我仅有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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