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失去男根的亚当》 第 一 章(7)

失去男根的亚当 作者:杨志军


 

我在雪粉的湍流中直立。我也是冬天的风景。直到我踏上公共汽车,看到左右前后有那么多空座位准备为我服务时,我才改变了直立的姿势。公共汽车按照我的意志将我带到了红红的家门口。这是一个可以把我从怅然若失的心境中解救出来的地方。这儿有一个能使我忘却邬塔美仁的姑娘。她是我的情欲的驿站。

大概是由于我真正做到了忘却吧,残冬的流逝悄悄静静的,让人难以觉察。春天来了,草木蔓发,熏风浩荡,情欲也随之迅速滋长。我把我判为匀称的两半,一半归妻子,一半归红红。我忽东忽西地来回厮杀,有时像一个主动出击的勇敢的骑手,有时像一个左突右冲的败北的将军。但到了后来,我便成了一匹太阳神胯下的野马,在奔跑的过程中渐渐脱缰了。我不能为世界做主,世界也不能为我做主。我无法改变一切,一切也无法改变我。我是我的过去的延续,是积石大禹山脉的门徒,是苍狗獒拉的影子。

2 红色的诱惑

一套三室一厅外带穿堂和封闭式阴阳台的住房。大红的地毯上。很谐调地摆置着一些流光溢彩的家具。白天的阳光和夜晚的灯光照耀着那里的猩红色爱情,炽烈无比。床罩是猩红的,窗帘是猩红的,地板也是猩红的。红红还买了猩红色羊绒衫、猩红色健美裤、猩红色乳罩和猩红色裤头。为了我,她甚至想在全身涂抹一层浓重的猩红色颜料。这就有些过分了,过犹不及。我不过是喜欢猩红色的挑逗,如同一条鳄鱼一闻到人血的腥气就会扑向人身一样。红色对我是一台高功率的发动机而不是劳动对象,至于肉体当然还是越白嫩越能引人入胜。她让我坐在沙发上,敞开猩红色的睡衣,就那么亭亭地站着跟我闲嗑。睡衣是我按响门铃前就已经穿好了的。她显然觉得即使没说定我也一定会到来。她很自信,以为她的存在,这套猩红调子的住宅的存在,对我是永恒的魅惑。就像我必须从早晨走向中午再走向夜晚那样,我笃定摆脱不了时间的支配。而她,就是我的时间,而时间,就是我们的一切,而一切,仅仅是为了那个灾难的情欲。以情欲为纽带,她为我活着,我为她活着。我是嗜血的野兽,她是野兽永远吃不完的一块肥肉。我们唇齿相依,互为存在的因因果果。

说着话,她给我端来一杯三合一速溶咖啡,又递给我一支555牌香烟。我明白她要让我安神,要让我平息因上楼梯而发出的粗喘,要让我暂时克制我那必不可少的焦灼。说到底她不喜欢我一进门就扑过去毛手毛脚地乱揣乱摸。因为那样就缺少缠绵,缺少从激动到疯狂的过渡,缺少许多雅趣,包括悠长的战栗、缓缓推进的沉醉以及渐入佳境时飘然虚空的感觉。真让人佩服,她懂得太多,需要满足的也太多。她追求房中的完美,希望享受爱情的全部,而且要冷静地享受,有滋有味地咂摸每一个细微的步骤。我自然已经适应了她的习惯,说说笑笑地调着情,抽完了一根烟,才起身过去,停在她面前凝视片刻,轻轻褪去了那件映照得我周身滚烫满面红光的睡衣。

这是我们的第二十五次幽会。

那个本来不应该容我楔入的丈夫,那个愚蠢到不知道怎样讨好妻子的男人,此时在哪里枯坐?他有钱,他母亲--一个形貌俏丽酷爱打扮的中年妇女更有钱。她轻而易举地给儿子组建了一个上流家庭。上流家庭的标志是:八十平米以上的住宅面积,包括录放机在内的各种家用电器,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丈夫,一个姿容美丽善于交际工作清闲具有一定人格修养和知识水准的妻子。可红红的丈夫哪里明白,一个长着一对丹凤眼的荡气十足的婚后女人,首先需要的是男人的雄健,其次才是别的。她需要在每一秒钟都感觉到男人的存在,感觉到情爱的气息四处浓浓地弥漫着,变作水龙头中哗哗流淌的激溅声,变作电磁灶上牛奶的气泡和先锋牌组合音响里发出的歌声琴声击打声,变作迷醉的呓语和娇痴的哭笑,从清晨回荡到傍晚再从傍晚回荡到清晨。她需要在她面前垒起一道情爱的长城,固若金汤,需要整个天塌下来,时时刻刻覆盖她压迫她摧残她,使她在酷虐中得到解脱。对这些,她丈夫即使意识到也做不到。每个星期他必须抽出四个晚上去陪伴他的孤独的母亲。而我就是来填补这个空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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