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余静睁圆着原来就大的双眼，云果暂停了故事，“施主喝茶。”

茶香弥漫，云果继续，“厉鬼气急败坏，直接吃掉他的右腿。鬼见活人尚有仁义，便从死尸上掰下右腿给接上。一会儿左腿没了，他接左腿。来来回回几次，活人被吃干净了。厉鬼心满意足跑开，独剩下这人纳闷。手、脚、心、身子皆已然不是自己。我在哪？”

“大师开解！”Daniel觉得这故事深刻颇有禅意，值得细想。

余静定了定神，见两人安静，“许先生很喜欢您写的那个‘静’字呢！”

她没有明白鬼故事的意思，也没有追问的欲望。

“阿弥陀佛。那‘静’字，亦是有个故事与之相配，施主愿听？”云果重新斟满客人的茶盅。

“当然当然！”余静听着跟自己的名字有相配的深意，觉得一定会是另一个玄趣。

“一个修行千年的女妖爱上一个出家的大师，为了引起大师的注意，女妖化变为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以最优雅的姿态接近大师，不料大师不理不睬，心里极其失落和愤怒，便咬了大师一口，飘然离去……”

从表述上的意思，余静的心“怦怦”跳了起来，脸泛着红晕，不知与“静”字相配的深意。

“请大师细说！”Daniel还没从鬼故事出来，再次陷入了沉思。尽管他觉得整个身心随着思维不断地往深渊掉落，不见幽底。试图抓到什么，却又不知道抓什么，一片纷扰。

“修行的女妖哪里来？大师出家后往哪里去？前者是看不见的：在，后者则是看得见的：不在。在，自何来？不在，要往何处去？”大师示意两人喝茶，而他自己仍是闻着茶香，“二者通过一种愤怒的缘分在一个点上，在，便存在了；而不在，亦随之出现。”

Daniel和余静都觉得四周莫名的安静，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空灵着。

“圆个缘分。看不见的在，从看不见的不在而来，为一次内心的驿动；而看得见的不在修一个境界，也回归到看不见的不在，慧眼洞开。”

大师本来是不愿继续这段话的，Daniel内心的直觉。

空灵继续蔓延。

直到Daniel定了会神，喝了口带着细茶末的观音，“大师的故事玄妙，定会细想。可请师父赐幅书法？”

“云果只是偶尔为之，既是喜欢，那我就送施主一幅。”起身。两人恭敬地跟着来到禅房。

只见大师写就一个上田下共，繁体的“异”字。

两人合十话别云果大师。Daniel说：“今后定会再次讨扰，大师莫怪罪！”

师父微微一笑，“随缘！”

此时的余静像往常遇难题般支离破碎，不解故事的深意想问，见Daniel若有所思，暂时作罢，回观着寺庙的各处景色。

走出寺院的Daniel心想，自己算是走了四海八方，今日得幸遇到如此年轻就造诣了得的云果，实是罕见。

回望去，大雄宝殿的对联：海气凝云云气结成罗汉相，月光映水水光返照菩提心。夕阳下熠熠生辉。

立婧上了公车，周末去景区的人很多。

她觉得有个硬物不停在身后蹭磨，路上并不颠簸。立婧护着黑色简约的挎包，回头看究竟，一个矮个子但长相斯文的男人，却做着令人从未见过的恶心举止。她拼命地往前挤，远离这个变态，祈求快点到站。

那男人并没有跟挤过来，立婧略略松了口气——该和幼意一起来的，心里后悔。好不容易到了站，再回头没发现那人尾随，怦怦直跳的心才静了下来。

“咦！是你？”远远见一芯身着拖地蕾丝裙，蝶般飞过来惊呼：“就你一个人吗？”

“一芯，你也是一个人吗？”闪过沙滩瞥见。

一芯兴奋地拉着立婧的手，孩子般仰头，远行千里遇故人一般，“走！你也来抽签？”

“散心，烧个香。”立婧觉得一芯比初见时更显率性可爱。公车上的不快在她轻快脚步的节律里消失殆尽。

“你长得真是好看，身材又那么好！真是好！”一芯目光睊睊，“男朋友一定很帅哦？”

“你也很可爱啊！”

“也只能是可爱了啦。”

立婧被她双手一摊的表情逗笑。

“我见佛就拜，你求哪尊菩萨啊？”台阶上前殿的大门中央，一芯眯闭着眼，双手合十胸前。

“我先往前走走？”

“嗯嗯。”一芯睁开丹凤眼，“分开包抄再集结！等下等下，带了香，这包给你！”她从梵文图案的大挎包中掏出印度香，神情严肃，“这种香很灵验！那就拿咯！”

在她的率性下，立婧没有拒绝的理由，“待会见！”

朝拜的人很多，夹杂游客。立婧的玉立身材，悠闲信步的独特气质吸引着人群里的热情目光，她回避热闹的聚集处，回廊坐坐走走，感受着寺院的宁静，看着一些佛界故事和雕塑，慈善和狰狞的交错。

一个不太显眼的回廊，不带门扇的拱形佛堂，只有两三人燃香膜拜，没有其他殿堂的拥涌。神堂上错落摆置着各种材质的菩萨，大多破旧不堪，造型流露坐莲般的宁静。

“师父，这里为什么供这么多菩萨？”

一个中年和尚，在角落的桌边静坐。

“这些都是被遗弃的佛像。”他看了眼立婧，觉得这年轻貌美的女子神情友善，“信徒搬家或换置等原因，造成越来越多像这样的遗弃，城市改造的地方日益增加的缘故吧！阿弥陀佛。”

立婧将印度香在众菩萨前的油灯中点燃。

一缕青烟飘着清香。心下默默，家人，爱人。

一芯将每尊佛前的虔诚状态珠链般串起，那串线就是轻盈的蕾丝欢快步调。

佛像前，她嘴里念念有词，有时候忽然叨咕，“菩萨赎罪，赎罪，莫怪莫怪！容易吗？！我！少念了一句，您大人大量，再念一遍，注意听清楚哦！”

一尊寺庙里最高大的佛像前，她一会儿挤上前，一会儿退出来，不知道哪学来的三叩九拜，举着签筒，用力过猛，一下掉出好几根签，满头是汗，“罪过！罪过！再一次啊！”

又是一阵的挤和退，如愿摇出一根签号。解签的地方排着队，次序严谨，不像上下班的公车站。

“这是施主的签。”解签师父井井有条递给信徒，没做更多的解释，“上上签。阿弥陀佛！”

一芯心下一阵狂喜，菩萨显灵了！赶紧找个清净地看签文。黄色的签纸上端坐一首诗：

花飞尽处蕊自香

云寄天高各有岸

几番般若藏真谛

难易分解季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