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科他爸的这些往事，林科给我讲过许多次，直到林科他爸和林科他妈离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起过。不仅不提，也不许别人讲，甚至“警察”两个字都能让他眼冒凶光。林科的性格慢慢刚强起来，这是一个过程，一头绵羊要变成一头狼，中间有很多路要走。他后来告诉我，他根本没有偷看过班花换衣服，因为他对尤清一点都不喜欢，虽然尤清长得是“有那么一点清纯与可爱”（林科语）。他还告诉我，上次因为“流氓事件”开来的那辆警车，其实是他爸接他回家，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缉拿归案”。听他讲完，我觉得林科这人实在不一般，他太能忍了，能把所有的东西埋进肚子里，而当有一天，林科决定不再忍的时候，也就是他脱胎换骨的时候。

同样脱胎换骨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小光。他先是被关进了看守所，在里面养了几天伤，后来因为年龄尚小，又被放了出来。家里人觉得老这么着也不行，就把小光送到了学校，希望他可以得到好的教育，重新做人。小光这是第八次重返学校，如果没有留级，他应该准备考大学了，而不是在一群孩子当中“鹤立鸡群”。据说有一次，一个家长来学校找孩子，看到小光站在外面，就亲切地说，这位同志，您也是来接孩子的吧？小光就不耐烦地点点头。那个家长接着很钦佩地说，像您这么大岁数还来接孩子，真是不容易，不过也好，孩子跟爷爷最亲了！

这件事是我听来的，没有证实过，也不敢去证实，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传说中的那件事发生之后，小光就把自己的“少白头”全都染黑了。头发一黑，小光就不再那么显老，他的个头本来就不高，如此，就很像一个学生，而不再是学生家长了。

小光的第八次返校被安排到了我们班。班主任给我们介绍新同学的时候，我、杨凯、林科全都傻眼了。我们大眼瞪小眼，觉得真是一件十分荒诞的事情。班主任站在小光的身后，表情极不自然，让人觉得小光的到来很可能就是一锅清汤里的老鼠屎。小光也看到了我们，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神情——这样有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我之前说过，小光也在脱胎换骨，只不过他的“脱胎换骨”更多地表现在身体上，比如他那只歪了的眼睛，被杨凯一拳掏出眼窝后又被小光重新塞了回去，因为技术上的问题，那只歪眼比之前倾斜的角度更加厉害，瞳孔竖起来，像一只孤独的猫。

小光被安排和班花尤清同桌，之前和班花同桌的是林科，既然发生了针对班花的流氓事件，换一下同桌就变得非常有必要。只不过这一次，班花的算盘落空了，她只是看不起林科，所以想了个法子整治他，没想到林科走了，真的流氓却来了。尤清找班主任理论，没想到班主任这样开导她：小光是落后分子，你又是咱们班的班长，品学兼优，把他安排到你这里，是为了让你影响他。末了，还意味深长地嘱咐了一句：我很看好你呦！

林科倒是很高兴可以离开这个同桌，他被冤枉了一次，却从没说过什么难听的话，好像他招了别人的厌烦是应该的。收拾课本的时候，尤清在一旁撅着小嘴，眼睛通红，好像刚刚哭过。林科把最后一本书摞起来，转身要走，犹豫了一下，盯着尤清的脚说，以后，如果他欺负你，就找纪北……找我……也可以。班花哇的一下子就哭出声来，我赶紧将林科拽走，怕这一声哭招惹来新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