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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变风云(4)

凤鼓朝凰(上) 作者:沉佥


只见白弈面色陡然寒了,浓黑眸中刹那间闪过寒冰凌厉,沉声道:“我还道殷兄是真豪杰,不想跟山匪流寇厮混久了,竟也学上些下三烂的损招了。”他的声音不高,亦不重,但显然已有了怒意。

殷孝被他这样一斥,不禁愣了一瞬,随即反怒道:“你胡说什么?”

白弈的唇边溢出一抹冷笑来,“若非殷兄麾下良将来,那边又怎会有兵戈声起?只是我府上后苑是女眷居所,殷兄要拿人办事来找小弟便是,却去偷袭弱质女流,很妥当么?”

殷孝闻言大惊,心却猛地一沉。他领了七八个人下山来,却没让他们跟进侯府,怕的是人多手杂反而容易出纰漏,故而叫他们在外头埋伏等候接应。莫非真是那几个蠢货匪性不改,竟自闯了进来,对人家的女眷动了手么?立时,他冷汗淌了一背,手心也凉了。对女人动刀,这等丢脸的事,便是杀了他,他也绝不做的。他咬牙挣扎道:“我殷孝行得正,站得直,岂会行此鼠辈之举?!”

白弈只冷着脸,不应。

顷刻间,已有兵士扭着几个人推了过来。竟真是几个山匪,各个灰头土脸,根本不敢抬起眼来看殷孝。

只瞧上一眼,殷孝就被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挥刀将这几个废物全砍了。当场便要发作,张口却一句也骂不出来,只把牙咬得咯咯响,险些背过气去。

白弈叹道:“殷兄乃鸢鹰鸿鹄,何必偏要与鸠雀为伍?今日之事,小弟知道殷兄乃是受人牵累,可以就此揭过不提,但往后呢?若再起事端,旁人又会怎么说?殷兄忠烈名门,却明珠暗投,遭此非议,实在令人叹扼。”

此番话,说得好厉害。殷孝名家将门之后,即便十年沉冤,又哪里真的甘愿落草为寇?更不消提再摊上些辱没家祖的污名。但殷孝却是天生一股子倔犟,只一想到朝廷昏昧陛下凉薄,让他招安是万万低不下这个头来。他皱眉道:“你只管将这几个畜牲交与我带回去,看我打断他们的狗腿!”

白弈又叹,“殷兄何必如此固执。”

殷孝咬牙不语。

白弈静静地盯着殷孝看了片刻,苦笑着摇摇头,“也罢,”他挥手道,“放人,送殷将军出府。”

殷孝眉梢一挑。虽说他犟着一口气,却也着实没想到白弈放人竟放得这样干脆利落。

六年相争,名义上剿匪的白弈,屡屡待他这山匪礼遇有加。

莫非这小子真要效仿武侯七擒七纵么?可孟获那样的蛮夷匹夫又岂能与他同提并论?

思及此处,殷孝心中傲气愈盛。那几个山匪已被松了捆绑。殷孝二话不说,拎起带头的便走,其余几个灰溜溜地跟在后面,依旧是不敢抬头。

行至侯府大门前,又听见白弈追上来道:“殷兄可需要小弟准备车马?”

殷孝瞥他一眼,哼道:“你家的车马赶得上殷某的脚力么?”

白弈一笑,“秉烛夜游也不失为乐事一件。小弟送殷兄出城。”

殷孝也不跟他客气,大步就走。

到了凤阳城北门,眼看便要出城去,白弈方出声道:“殷兄真的非走不可?”

殷孝不理他,兀自先将几个手下全丢出城门外去,对白弈拱手,道一声“后会”,转身即走。

白弈盯着殷孝,直至那殷孝的背影渐渐地被浓黑的夜色吞没,他这才收回目光。

此一局棋,他可谓是煞费苦心。他安排了家将混入寨中,潜伏数载,那些山匪骨子里是什么习性,早摸得一清二楚。他是故意叫那内应挑唆几名山匪来攻后苑,又派兵设伏于后苑外,只等着拿人。如此,内应是再不能在山寨中留了。抽掉多年的内应,为的,不过是设局给殷孝提个醒,冀望能让殷孝脱离匪帮,转投他的帐下效力。他甚至还牺牲了麾下弟兄们的骄傲。

可殷孝却依然不降。

白弈暗自长叹。这个殷忠行,即便是做到了如此地步,仍是不能将之收服么?

他无奈苦笑,转身要回府去,早有跟来的家丁请他上车,他却只牵了匹马来骑上。夜风扑在面上,冰冷,却格外清静。

至少,殷忠行走时已能与他拱手说声“后会”了,他便不信,这人还真能是铁打的,既然六年都已等过,还急于这一时么?

如此一想,心中才又渐渐沉稳安定下来。他轻轻夹一下马肚子,纵着马儿奔开去。

然而,眼看还差着半条街便到侯府门前时,迎面却见一人策马疾驰而来,竟是中郎将刘祁勋。

他心中登时一紧,忙一把拽住缰绳,出声问道:“祁勋怎么在这里?”

那刘祁勋奔近跟前来,还没开口说话,脸却先涨红了,憋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公子……我……我们把那山匪寨子给……烧了……”

猛闻此讯,白弈只觉眼前一黑。

烧了?这家伙竟把殷忠行的野寨给烧了?!

他苦心经营六载想要收服殷忠行的心,好容易有些进展,眼看一步步便要大局落定,这家伙竟然就这么一把火……

白弈大怒,强自稳住心神,静了又静,再三隐忍,才没狠狠一鞭子抽在刘祁勋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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